爱之于明与暗

　　我听了老酒想要穷极一生来完善的曲子，的确值得，那是老酒的梦想，此刻也成为我的梦想。

　　其实之前也曾有过数位修缮此曲的能者，但终究觉得失了原来的味道，所以此曲至今仍为断曲，实为可惜，却也无形中鞭策着乐者精进技艺。

　　我在心里为那首断曲取名作《安魂曲》，我猜作曲者也一定是经历过大战争，心怀悲悯想要以此来舒缓族人们肝肠寸断的心情。所以我去了留有大战争时期痕迹的所有地方，最后止步于赤沙城南墙的一幅画上——

　　画面通体只有一个色调，那就是血红色。这应该就是弥落曾经在日记里提到过的人间地狱图吧。虽然经过了十数年的洗礼，画面已经黯然，可是它却依旧像是有只手从画里伸出来要拉你进去经历一番似的，让人心里不自禁地绝望。我不敢多做驻足，但是身体又好像被什么拉扯着不想走，我本能地预感到，想要完成《安魂曲》，这幅画是关键！

　　于是我在南墙背阴处静坐了许多天，终于找到了我想要从中提取到的东西。之后回到辜黎医舍中，便又是足不出户地弹琴吹笛了许多天，重复不断的演奏着《安魂曲》，并一点点加着自己悟出的调子在里头，果然逐渐冲破迷雾，渐入佳境。待到我心满意足地补全了自己版本的《安魂曲》时，终于长出一口闷气。结果一打开房门，便发现自己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

　　站在最前面的当属老酒和他那个不中用的徒弟，但此刻铭音的目光却不像平时那么懒散，竟聚拢了些精光，一眨不眨地瞧着我，我知道他的视线并不交融在我身上，许是沉浸在心里的某个瞬间不能自拔出来罢了。

　　老酒强自忍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颤着声音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等了许久，终于才等到了他的话：“唯己，你实在了不起啊！”

　　我淡笑着回道：“只是突然沉迷其中了，现在我也记不全自己谱出的曲子。”

　　铭音抢着道：“我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老酒摸着铭音的头，似乎看到曾经的自己拨云见日的那刻，最后他欣慰地看着我说：“在我心里，没有比唯己谱出的曲子更合适的了。对了，你管这首曲子叫什么？”

　　我的脑海一瞬闪出赤沙城南墙的地域图来，叹出口闷气，缓缓说：“安魂曲——”

　　做完此曲，我却并不想再沉迷其中了，我觉得自己即使在穷其一生亦不会写出能够超过《安魂曲》的曲子出来，与其强迫自己去谱不能超越自己的曲子，倒不如就止于这一刻，反倒更让人珍视。

　　我弃了音乐，铭音却因为《安魂曲》而浑然忘我地从最基础的音乐知识学起，进展不可谓不神速，令的周围本不看好他的一众学究们都刮目相看了。

　　弥耀经过上次错认莫远后，境况竟出奇地好了起来，现在她的注意力几乎尽数被日益凸显的小腹给勾去了。她每日都会抚着肚子说许多话，关于星耀的，关于萤火的，关于痕的，当然也少不了敢于她和莫远的事情。

　　飐飔和轻舞之间像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两人的关系越发让周围的人们看不清晰。仿是对头，却又诡异地显出些密不可分的意味来。总之，我是不很理解。

　　弥落今天把我带到了赤沙城的沙漏塔顶，俯视下去，看到的皆是芸芸众生的渺茫之态。他让我用力去摇塔顶放置的一架有铁有木的古怪物件，它旁边还摆着个类似喇叭的庞大的镂空铁椎。我照做了，才愕然发现这架古怪的物件竟是架体型庞大的音乐盒，而里面放着的乐曲便是《安魂曲》。

　　爬下塔时，我的耳朵几乎听不见声音，许是正处在扩音的中心区域吧，着实被震荡得不轻。弥落告诉我，这么美好的曲子，应该被大家听到。我只是默默点头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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