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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日记
我无法复述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复述这种事情必须不带感情色彩。可是我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的原句摘抄到这里,下面是这本笔记本主人的简短的日记:
5月2日
跋涉万里,随三爷至此。大巴车内人不满座,约三十上下,三爷人十五,洋人二十。
但见四周荒芜之极,颇似鬼蜮,风过有呜咽声,栩栩如生,如婴儿女子哭泣,众恐之。古人云穷山恶水,此处更甚矣!荒原可谓食人,沙石塌陷,绝类饕口,吞噬生灵。卢三错行,以身食之,死焉。再见洋人亦只剩十五六,问之,曰死于沙漠。
吾细观之,此名为疗养院,实处聚阴集煞之处,不祥!
5月3日
于大厅发现二人,女子名云彩,男子不明,岁少,有容姿。三爷嘱勿妄动。吾从之,却不知伙夫走马之徒、蛮夷洋人从之乎?
然细思则怪,此处非独予一行,此二人何人?来此多久?目的为何?无人知晓。由此可断,觊觎宝物者,非独三爷与洋人也!
午后随三爷考量此地,有手术室一,血迹斑斑,年久失修,恻恻有风;储藏室一,肉甚多,皆腥而不腐,不知用处何在,恐恐然。储藏室深处有暗门一,三爷携大奎钳子入,少时辄反,曰太深,无备则有患,不能下矣。
5月4日
今日天气骤变,有风暴来袭。雨倾盆,况况如柱,少顷汤汤然,若百川灌海,不知其所往。有客来焉,称科考队,自沙漠中返,为暴雨困,投宿于此,稍作休整。
吾心疑之,此番人马除首领颇有修为,手下皆贩夫走马之徒,无书卷之气,有畎亩之劳形。可疑!
三爷亦云:提防。
三爷携钳子大奎复往储藏室,未果。洋人亦往,亦未果。天黑雨大,阴气袭人,众人皆急。
自储藏室出,见云彩疯,类似癫痫,然比癫痫又过之,桀桀怪笑不止,色恶,行歹,众人惧,欲杀之,三爷阻,曰再看。
又,三爷称少年男子名曰张起灵。
5月5日
此处确有怪力乱神!今日卢三归!肉腐,皮落,犹自走不顾,咯咯有怪笑,状似鬼魅旱魃!张起灵曰勿动,独往,制之。稍后负卢三于背,向暗道行。
暗道中有玄机!而卢三之怪,三爷与洋人皆大惊大恐,唯科考队神色如常,可疑!
5月6日
钳子死。无故无由,无伤无痕。其责为监视张起灵,食宿行迹皆报,故余与三爷疑此事系张起灵所为。
5月7日
两洋人死。非我一行所为,却不知是何人?张起灵可疑,欲带尸走,遭拒,只得停尸大厅。科考队亦可疑!传解放军于柴达木缉暴徒,暴徒炸桥断路,周旋许久。吾疑心此科考队即是暴徒假扮。领队独眼,脸坑洼褶皮,皱若陈皮,三爷喊他陈皮阿四。此人年甚大,行动却比壮年,眼有精光,不似常人。
洋人心粗矣。不顾此二嫌疑者,独说三爷为凶,虎视眈眈。其皆配枪,难以应对。
子时吾等依三爷所嘱,和衣假寐,暗行监视,果不其然,大厅内二尸又动!不能言语,只能爬走,状似厉鬼。众人皆惧,有不祥预感,有杀人者藏于众人中。有鬼祟藏于疗养院中。
三爷令不得轻举妄动,继续监视张起灵和科考队。
5月10日
此处厉,有鬼作祟!昨丑时雨渐歇,万籁始静,忽闻惨叫声,惊悚绝伦,如针如刺,骇人神智。众寻声往之,但见洋人住处门扉紧闭,扣之而无人应,破门而入,则十几人安眠如酣,细查,皆断气!死状安然,神色有欣欣貌,诡异倍矣!
杀人者谁?
须臾惨叫声复现,众人皆惊,寻之,见一人藏于床下,貌似疯癫,恐失心。吾欲扣之而问,忽耳际一凉,火光之间,一物呼啸而过,竟乃子弹!吾堪堪避之,而幸存者无幸,死矣。开枪者乃陈皮阿四,其所作为,当为灭口!吾众人愤,皆欲擒之,独三爷安然,道:按下,不发,不究。
三爷行怪矣,然吾不敢言。惶惶然有走狗良弓之感。
5月13日
连续两日,无人休息,皆研习进暗道之法。未果,因半途有人事纷扰,或灯具无故损坏,或工人无故晕厥,其间亦有鬼魅死人爬行穿梭。先人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从之,则明,死人者,动物而已,无非两手两脚,无狮虎之力,豺狼之诡,怕之则鬼胜,斗之而人赢。死人不足惧,唯暗中作祟者难除。陈皮阿四及科考队不信其厉,不为其所阻,使五悍人闯暗道,见鬼则杀,见人则擒,前一日安然,有音信往返。半日前音信断,唤之而无音,又使二人前去探明,无归。血味渐厚,秽物淤积,恐凶多吉少。
半刻钟前,大奎密报,见张起灵及云彩自密道出。暗中作祟者果为此二人!吾等摩拳擦掌,欲杀之而后快。
5月14日
昨日围剿无果。张起灵勇夫也!持一黑刀,护云彩于后,伤人无数,枪火亦不能奈之何!幸陈皮阿四相助,弹丸无虚发,伤其双目,不能视,行动略缓,吾等又伤其十几处。当是时,竖子鲜血披身,双目如焦,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皆喜,道此时其当为瓮中之鳖矣!然三爷言困兽犹有斗心,不可大意。众人不听,轻之,念垂死之人何足为惧!果如三爷所言,竖子将死,却如有鬼助,伤双目而口能见,竟又伤二人而逃!暗道深邃,恐有埋伏,三爷命不追。
此时吾方知此竖子之勇,盖世绝伦!然其虽未被擒,却无力护女子云彩,三爷捉之。另命人毁其二人住处,断其粮、绝其药。伤重无药,假以时日,其必投降。
5月15日
申时已过,科考队七人仍未归,陈皮阿四求助三爷,三爷使余与楚哥接应。余二人恐甚,暗道凶险,怕有九死一生,然三爷之言不敢不从,左右为难,如有油煎。吾从三爷二十载,忠心耿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番虽必死而无悔,只附家书一封,求三爷转交家人,吾瞑目矣。
酉时三刻补:天助我也!竖子张起灵未死,余二人刚下暗道,便出手制止。然重伤未愈,行动有缓,三爷生擒之!陈皮阿四来抢,未遂。与三爷决裂。既决裂,则无我二人下洞接应之理!逃过一劫!
5月16日
古来刑法甚多,重者灭绝人性,吾心善,向来不忍听。今张起灵虽杀我兄弟数人,又伤人无数,理当严惩,吾犹觉此刑过重!三爷命人将其带至手术室,缚之床上,盐水浇身,此后有医持刀剪钢锉而入,光雪雪亮,吾不忍见。
半日回房,见手术台上,其皮开肉绽,血流成河,五脏外露,白骨如刺。而气息犹存,有哧哧喘气声!
此非常人也!
当是时也,鬼神之心如石,亦会为其所悲!吾一生见杀人者被杀者众,独此番生毛骨悚然、不忍卒睹之心!三爷手披鲜血碎肉,形同罗刹恶鬼,犹自欢喜不已,曰:“当是此人!”
有献策者云再看云彩如何,若亦为不死之身,则宝物到手!三爷从,亦缚其于手术台上,割腕放血。
陈皮阿四三番五次前来寻事,云:不人道。吾逐之,乌鸦与煤,孰黑孰白?
5月18日
事有蹊跷。科考队死二人,一人断头,一人溺毙于盆。非三爷所为!陈皮老儿多疑,不听我言,怒火中烧,意欲寻仇。我方人数占优,老儿咬牙切齿却不敢动。三爷命众人全力警戒,不敢懈怠,只恐稍有漏洞,遭其趁虚而入。
然杀人者为何?张起灵二人被缚三日三夜,断水绝粮,开肠破肚,抽筋剥皮,名为实验,惨不忍睹,只剩一息尚存,苟延残喘而已,断不可杀人。杀人者为何?
事多有蹊跷,不祥之感逾重,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叵测难猜。吾自弱冠便有偷坟掘墓之恶,见尸甚多,此时犹惧,不忍见二人惨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二人无百足之巨,却有不僵之法,怀璧其罪,受此折磨。吾自知不成大器,难为人上,实不忍卒睹!遂求远离手术室,担巡逻之职。
5月20日
(这里换了一个字体,看上去可能是别人的笔记,字也很潦草,看得出很敷衍)
凉师爷今天被流弹打伤手了,叫我帮他记一下。昨天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巡逻见到什么了,回来就神经兮兮,眼神发愣,说这里有鬼。他回来不久,陈皮阿四的手下又死了一个!吊死在门口晃来晃去,跟个咸鱼干似的。三爷没叫我们动,凉师爷那穷酸样也杀不了人,那是谁杀的?
陈皮阿四手下就剩三个人,脑子已经疯了,后来直接和我们干上了。
爷一颗子弹崩了他的脑袋。剩下三个也被干掉了。凉师爷当时不知怎么得了失心疯,子弹还你来我往着呢,他就跳了出来,被一梭子打折了右手,这辈子估计是不能写字了。
还有,小白脸和疯女人竟然趁乱逃跑了!真他妈不是人!不说手术室里那些捆人的大粗铁链,他们被弄成这样是怎么逃的?
三爷叫毁掉所有的药箱,他们现在逃掉,但是没有治疗,只能拖几天,活不了多久。
楚哥说最好水也断了。小白脸再厉害,没有水也不成。
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水箱,但是找到了水管。截断了水管,这下所有房间里都没水了。要取水,只有通过我们这里。楚哥脑子还真灵!
5月21日
(这里又换了一个字体,歪歪斜斜的,估计是三叔手下跑堂的伙计)
守着水闸的楚哥死了。
晚上的时候好像在门口看到小白脸的影子。是人是鬼?
5月22日
(还是这个字体,看来这个人帮凉师爷写了两天)
又有两个哥们不明不白死了。死掉的人每天晚上都在外面爬。
小白脸回来报仇了。
5月23日
(又换了一个字体,笔画抖得厉害,幼儿园小孩都写不出那么难看的字,我怀疑是左手写的)
此乃绝笔。吾早有所料,洋人之后为科考队,科考队之后,便为吾等。
张起灵二人何辜!今吾与大奎追其入暗道,不得其门,遂返,而门外人皆死!其有分身之术亦无力杀人甚众!凶手为何?真藏于吾众人之中?知其乎?不知其乎?
来此地三十余人,后有科考队十多人,共计五十人,此时唯吾四五人尚存。死者多,烂者有,腐者有,三爷令运尸去储藏室,挂尸其上,与猪牛混杂。
钩入颈项,其声噗噗然。吾不忍回想。
明日吾与大奎入暗道。存亡在此一举,然吾有预感,凶多吉少。
若后人有幸,见此笔记,当慎之又慎,鬼无定形,鬼无定所。鬼啖人肉,鬼饮人血。
此处当无人生还。
怀志绝笔。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不用想也知道,凉师爷下了地道,再也没有出来。我浑身发冷,冷血的死亡、阴谋和屠杀几乎把脑子给撑爆。恐怖片一直在上映,从未停止过!我经历的一切,根本不是最可怕的!
可是比起这一切,更让我震惊,甚至绝望的是,日记里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三叔吗?
猜想中的,折磨闷油瓶的恶鬼,竟然就是我的亲三叔!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恐惧的了。我浑身发抖,几乎抓不住薄薄的本子。“啪嗒”一声,它掉到了地上。
而也就在那一霎,我发现,闷油瓶已经醒了,黑色的眼睛正静静的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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