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叛逃协议

　　清晨七点，天文台的穹顶在晨光中泛着锈迹斑驳的铜绿色。雨水洗净了空气中的尘埃，世界显得格外清晰。
　　温叙礼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林景澜紧随其后。地下实验室的灯还亮着，谢婉研坐在控制台前，背对着他们。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笑。
　　“婉研？”林景澜轻声唤道。
　　谢婉研转过身，脸上确实有泪痕，但眼睛亮得惊人。“你们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坐吧，我给你们看些东西。”
　　温叙礼环顾四周，实验室比之前更整洁了，所有设备都关机了，只有中央的控制台还在运行。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是他们昨天演示的神经同步记录。
　　“先处理伤口。”谢婉研拿起一个医疗箱，走向温叙礼，他的手腕在昨天的混乱中划伤了，伤口不深，但需要消毒包扎。
　　温叙礼没有拒绝，他坐下，让谢婉研处理伤口。林景澜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J现在在哪里？”温叙礼问。
　　“零域的地下拘留室，以前他关别人的地方。”谢婉研一边包扎一边说，“内部调查已经启动，他所有的权限都被冻结了，反对派接管了临时领导权，承诺进行全面改革。”
　　“那我们的身份呢？”林景澜问，“还是实验体吗？”
　　“不。”谢婉研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们，“你们现在是证人，是合作研究者，是自由的人。委员会已经正式宣布‘双生子计划’终止，所有相关档案将被解密。你们有权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真相。”
　　她包扎完毕，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一个加密文件。
　　“但在这之前，有些真相我必须告诉你们。”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关于你们父母的车祸，关于我父亲的研究，关于……所有的开始。”
　　温叙礼和林景澜对视一眼，坐直了身体。
　　谢婉研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一切始于十五年前，我父亲谢明哲和你母亲温婉的合作研究。他们发现，人类的意识中存在量子层面的纠缠现象，当两个人建立深层的信任和情感连接时，他们的神经活动会出现自发的同步——这就是‘自然共鸣’的雏形。”
　　她调出早期的研究记录：“当时的研究是纯科学的，目标是探索意识的本质。但零域注意到了这项研究的潜力，提供了资金和设备支持，条件是将研究转向‘应用方向’。”
　　“J就是那时候介入的。”温叙礼说。
　　“是的。”谢婉研点头，“J当时是零域新晋的高级主管，野心勃勃。他看到了意识同步在情报工作和心理战中的潜力，开始推动研究转向‘强制同步’——通过药物和训练，让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意识强行匹配，从而实现单向控制和信息提取。”
　　屏幕上显示出J早期的项目提案，充满了军事和情报术语。
　　“我父亲和温婉都反对这个转向。”谢婉研继续说，“他们认为科学应该服务于人类的解放，而不是控制。但他们人微言轻，无法阻止J。于是，他们开始秘密进行两套研究：一套是给J看的‘应用研究’，另一套是真正的‘自然共鸣’研究。”
　　她调出两份不同的实验记录：“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实验会有两套数据。一套是完美的、可控的，给J交差；另一套是混乱的、真实的，记录真正的科学发现。”
　　温叙礼看着那些数据，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母亲一直在暗中坚持真理。
　　“但J不傻。”谢婉研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开始怀疑，开始监视。六年前，他发现了双重研究的证据，决定采取行动。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温婉和我父亲无法反抗的理由。”
　　她调出一份车祸现场的分析报告。
　　“2009年7月15日，那场车祸。”谢婉研的声音开始颤抖，“官方记录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但我父亲私下调查发现，货车的刹车系统有被远程干扰的痕迹，事故地点正好是监控盲区，而且……货车司机的家人事后收到了一笔来源不明的巨款。”
　　温叙礼握紧了拳头。“是J安排的？”
　　“没有直接证据。”谢婉研说，“但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他。而且，车祸发生后，J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带走了所有残骸和黑匣子，不允许外部调查。”
　　她看向林景澜：“你母亲陈静仪当时在车上，但活了下来。这不是偶然——J需要她活着，因为她知道部分研究内幕，而且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完美的实验体候选人。”
　　林景澜的脸色苍白，“所以……我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知道一部分。”谢婉研轻声说，“她知道车祸可能不是意外，知道J对研究有野心。但她不知道的是，J会选中你作为实验体。当她发现时，已经太晚了——J用你的安全威胁她，让她成为计划的执行者。”
　　她调出陈静仪与J的加密通信记录，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J以林景澜的生命安全为要挟，要求陈静仪严格按计划执行训练和药物管理。
　　“你母亲一直在挣扎。”谢婉研说，“每执行一次药物注射，每记录一次训练数据，她都在痛苦。但她相信，只要她配合，至少能保证你活着。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寻找能帮助你逃脱的方法。”
　　林景澜低下头，眼泪滴落在地板上。那些记忆碎片开始整合：母亲颤抖的手，深夜的叹息，偶尔看向他时眼中的愧疚……那不是冷漠，是深藏的、无法言说的爱和痛苦。
　　“那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他哽咽着问。
　　“因为J的监控无处不在。”谢婉研说，“任何反常的言行都可能被察觉，可能导致更严厉的控制。她只能等待，等待一个能真正信任的人出现。”
　　她看向温叙礼：“那个人就是你。当你开始监听林景澜，当你发现数据的异常，当你开始怀疑——陈静仪看到了希望。她暗中调整了部分数据，留下线索，引导你去发现真相。”
　　温叙礼想起了那些完美数据中的微小异常，那些似乎是错误但实则是线索的波动，原来那不是林景澜的编码，是陈静仪无声的求救。
　　“她现在在哪里？”林景澜急切地问。
　　“安全的地方。”谢婉研说，“J被捕后，委员会找到了她，她现在在接受心理治疗和身体检查。等准备好，你们可以见她。”
　　林景澜点头，泪水无法止住。十年的误解，十年的距离，终于有了理解的可能。
　　谢婉研继续讲述。
　　“车祸后，我父亲彻底认清了J的真面目。他决定带着所有原始研究数据叛逃，揭露真相。但他知道，直接对抗没有胜算，所以他想了一个计划。”
　　她调出一份遗嘱般的文件。
　　“他制造了‘叛逃’的假象，实际上是将自己藏了起来，继续秘密研究。同时，他安排我‘继承’他的叛徒身份，成为J的追捕目标——这样J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我身上，而不会怀疑他还活着。”
　　温叙礼和林景澜震惊了。
　　“你父亲还活着？”
　　“是的。”谢婉研微笑，笑容中有泪，“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些年，他一直在完善‘自然共鸣’的研究，开发对抗神经控制的技术。你们使用的‘清醒剂’，他四年前就完成了完整版。还有神经共鸣增强器，也是他的设计。”
　　她操作控制台，一个视频窗口弹出。屏幕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但已经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眼神温和而睿智。
　　“婉研，还有两位小朋友，你们好。”男人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你们见面。但为了安全，这是必要的。”
　　谢明哲——谢婉研的父亲，传说中已经“叛逃死亡”的科学家“致理”，还活着。
　　“爸……”谢婉研轻声唤道。
　　“你做得很棒，婉研。”谢明哲眼中充满骄傲，“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温叙礼，林景澜，你们也是，你们证明了，真正的共鸣不是控制，是解放；不是奴役，是连接。”
　　他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J只是个人，他代表的是一种思维：科学应该为权力服务，人类应该被‘优化’和控制。这种思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倒台而消失。只要还有人对权力和控制有欲望，类似的事情就可能再次发生。”
　　温叙礼点头。“我们知道。所以我们需要建立新的规则，新的伦理。”
　　“正是如此。”谢明哲赞赏地说，“所以我建议，以你们这次的经历和证据为基础，推动国际性的‘意识科学研究伦理公约’。明确规定：任何意识同步研究必须基于完全自愿原则，禁止任何形式的强制或欺骗，研究数据必须公开透明，接受独立监督。”
　　“这能做到吗？”林景澜问。
　　“有你们的亲身经历作为案例，有可能。”谢明哲说，“你们展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研究路径：一条是J的强制同步，导致的是痛苦和控制；一条是自然共鸣，带来的是智慧和解放。这种对比，是说服世界的最好论据。”
　　他看向温叙礼：“你母亲的笔记中，有一句话我始终记得：‘科学如果失去了人性，就变成了新的神祇，而神祇往往比魔鬼更可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人性带回科学。”
　　***
　　视频通话结束了。房间里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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