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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叶浮香,少年心事
蝉鸣聒噪的盛夏,阳光把香樟树叶滤成透亮的金绿色,碎金似的光斑落在美院教学楼前的石板路上,晃得人睁不开眼。谢辞抱着一摞刚画好的速写稿,脚步匆匆地往图书馆赶,怀里的画纸被风吹得哗哗响,他伸手去按,却没注意到拐角处冲出来的人影。
“砰——”
一声闷响,谢辞撞进一个带着木屑清香的怀抱里,怀里的速写稿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画的是老槐树下石凳上的少年,眉眼清俊,正低头专注地刻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少年连忙伸手去扶他,声音带着点慌张,“我赶时间去木工房,没看路……”
谢辞站稳身子,抬头看去。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指尖沾着细碎的木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一双眼睛亮得像盛了盛夏的光。
“没事。”谢辞弯腰去捡散落的画稿,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张,就被少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少年看着画纸上的自己,耳尖瞬间红透了,他把画稿递还给谢辞,手指紧张得蜷了蜷:“你……你画的是我?”
谢辞接过画稿,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缩回了手。“嗯,”谢辞的声音有点轻,“刚才在老槐树下看见你刻木牌,觉得很有意思。”
少年的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叫苏砚,木工系的。你呢?”
“谢辞,美院的。”
阳光穿过香樟树的缝隙,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蝉鸣一声高过一声,空气中弥漫着香樟叶和槐花混合的清甜气息,像是一首无声的序曲,悄悄拉开了故事的帷幕。
自那以后,谢辞总能在老槐树下看见苏砚的身影。他坐在石凳上,手里握着刻刀,对着一块槐木细细雕琢,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谢辞便找个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支起画板,偷偷描摹他的模样。
苏砚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刻累了,就抬头冲他笑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隔着几米的距离抛给他。谢辞伸手接住,剥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像初夏的风,温柔得让人心里发痒。
那时候的苏砚,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局促,面对谢辞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避开,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来。他会把刻坏的木牌偷偷藏起来,只把打磨得最光滑、刻得最精致的成品,小心翼翼地递到谢辞手里;他会记得谢辞喜欢的草莓汽水,每天下午准时出现在老槐树下,瓶身还带着便利店冰柜的凉意;他会在谢辞画速写画到入神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没刻完的木牌,却迟迟不下刀,目光黏在谢辞的侧脸上,一沾就是半晌。
谢辞是敏锐的,他能捕捉到苏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像怕惊扰了蝴蝶的孩童。他故意放慢画画的速度,故意把画笔落在地上,等着苏砚红着脸弯腰帮他捡起;他会在苏砚递来汽水时,指尖刻意划过他的手背,看他瞬间僵住的动作,和泛红的耳尖,然后偷偷弯起嘴角。
那时候的谢辞,是主动的那一个。他享受着苏砚的局促与温柔,像握着一颗藏在棉花里的糖,舍不得拆开,却又忍不住贪恋那一点点甜。
那天傍晚,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谢辞刚画完最后一笔,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他慌忙收起画板,抱着画稿往图书馆跑,却被雨水堵在了老槐树下的回廊里。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槐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教学楼被雨雾笼罩着,朦胧得像一幅水墨画。谢辞看着瓢泼的大雨,心里正发愁,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从雨幕里快步走来。
是苏砚。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裤脚卷到膝盖,裤腿上沾着泥点,显然是冒雨从木工房赶过来的。“谢辞!”苏砚跑到回廊下,收起伞,甩了甩伞面上的水珠,“没带伞吧?我送你回宿舍。”
谢辞看着他湿漉漉的发梢,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不用了,”他摇摇头,“雨太大了,你送我回去,自己会淋湿的。”
“没事,”苏砚把伞撑开,塞到他手里,“这伞大,够两个人撑。再说,我皮糙肉厚,淋点雨不算什么。”
谢辞还想说什么,苏砚已经不由分说地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伞下带。这个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却又透着小心翼翼的呵护。谢辞能闻到苏砚身上淡淡的木屑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好闻得让人安心。
两人并肩走在雨幕里,脚步放得很慢,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响,和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路过图书馆时,苏砚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说:“你知道吗?这棵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听学长说,在树下许愿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谢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老槐树的枝桠在雨中舒展着,像是一把撑开的巨伞。“你许过愿吗?”他忍不住问。
苏砚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雨幕里的路灯还要亮,却又飞快地垂下眼帘,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许过。”
“许了什么?”谢辞追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逗弄。
苏砚的脸更红了,他低下头,脚尖蹭着脚下的石板路,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秘密。”
谢辞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看着他攥着伞柄、微微发白的指节,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或许是老天特意安排的,让他在这个盛夏的傍晚,窥见了藏在少年心底的,最温柔的秘密。
那时候的苏砚,还不敢把那份心事说出口。他只会用笨拙的方式,一点点靠近谢辞——会在谢辞熬夜画画时,悄悄放在他画室门口的热牛奶;会在谢辞写生忘带画板时,扛着自己的画板跑遍大半个校园;会在谢辞说喜欢槐花时,爬上老槐树,小心翼翼地摘下最高处的花簇,却不小心摔下来,胳膊上擦出一大片淤青。
谢辞发现他胳膊上的伤时,是在第二天的老槐树下。苏砚刻意把袖子拉得很长,却还是被谢辞看见了那片青紫。谢辞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的责备:“怎么弄的?”
苏砚慌忙把手缩回去,背到身后,眼神躲闪着:“没……没什么,不小心撞的。”
谢辞哪里会信,他看着苏砚泛红的耳根,看着他脚下散落的槐花,心里瞬间明白了。他没再追问,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一盒碘伏和创可贴,拉过苏砚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帮他消毒。
指尖触到苏砚温热的皮肤时,苏砚的身子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谢辞抬眼看他,正好撞进他慌乱的目光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藏着太多来不及掩饰的欢喜与紧张,像星星落进了漾着涟漪的湖里。
“下次别爬树了,”谢辞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想要槐花,告诉我,我给你摘。”
苏砚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羞涩的笑。
雨停的时候,两人刚好走到谢辞的宿舍楼下。苏砚把伞递给他:“这伞你拿着吧,明天记得还我就行。”
谢辞接过伞,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指,心里一颤。“谢谢你,”他看着苏砚湿漉漉的发梢,“要不要上去擦擦头发?我宿舍有吹风机。”
苏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舍,却又故作镇定地说:“不了,我还要回木工房,那块木牌还差最后一点就刻好了。”他顿了顿,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补充道,“是给你刻的。”
谢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砚就已经转身冲进了暮色里。他看着少年的背影,看着他跑远时,还不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手里握着那把还带着体温的伞,伞面上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却让他的心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谢辞拿着伞去木工房找苏砚。木工房在教学楼的负一层,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木屑香扑面而来。苏砚正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握着刻刀,专注地打磨着一块槐木。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谢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藏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你来了?”
谢辞走过去,把伞放在一旁,看着工作台上的木牌。那是一块小巧玲珑的槐木牌,上面刻着一朵盛放的槐花,花瓣的纹路细腻逼真,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木牌的底端,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谢辞。
“这是给我的?”谢辞拿起木牌,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触感温润,带着苏砚指尖的温度,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嗯,”苏砚点点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上次看你画槐花,觉得很好看,就想着刻一块木牌送给你。本来想昨天给你的,结果下雨了。”他说着,又慌忙补充,“刻得不好,你别嫌弃。”
谢辞看着木牌上的槐花,又看着苏砚眼里的光,那光里带着忐忑,带着期待,带着少年人最纯粹的欢喜。他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青春里最美好的样子——有盛夏的蝉鸣,有雨后的阳光,有老槐树下的秘密,还有少年递过来的,刻满心事的木牌。
“我很喜欢,”谢辞把木牌紧紧攥在手里,抬头看向苏砚,眼里漾着笑意,“谢谢你,苏砚。”
苏砚笑了,眉眼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他看着谢辞,看着谢辞握着木牌的手,看着谢辞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些偷偷摸摸的心动,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都有了最好的归宿。
“对了,”苏砚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更亮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周末校庆游园会,一起去吗?听说老槐树下会有民谣表演,还有……还有我刻的木牌,也会在木工系的摊位上展出。”
谢辞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看着他藏在眼底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事,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苏砚的肩膀,指尖划过他还带着淤青的胳膊,声音温柔得像风:“好啊。”
苏砚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岁岁年年,不知道会一起看多少次槐花开,不知道会把这场少年心事,写成一辈子的相守。
他们只知道,那个盛夏的午后,老槐树下的蝉鸣很吵,少年的耳尖很红,木牌上的槐花很香,而心里的那份喜欢,像藏在槐树叶下的阳光,温柔得,快要溢出来了。
那时候的苏砚,还只是个会因为谢辞的一个眼神就红透耳根的少年,还不敢有半分逾矩的动作,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鼓起勇气,把刻着“辞砚”的木牌,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会在民谣节的月光下,抱着槐木小吉他,唱一首只属于谢辞的歌;会在毕业季的站台,把刻着“下一站,我们的家”的木牌,塞进谢辞的手里。
那时候的谢辞,也还只是个喜欢逗弄苏砚、享受着少年温柔的美院学子,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心甘情愿地,被这个青涩的少年,牵着手,走过岁岁年年的槐花香。
那时候的他们,只是两个守着老槐树下秘密的少年,心事像浮在风里的槐叶,带着淡淡的香,轻轻的,软软的,藏着整个青春的,最温柔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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