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春之泉

　　考斯特菲尔德是一个特例。

　　米斯特维克百分之七十的D级人类都在此生活，来到这里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什么污染投射，梦中瘟疫，D级，总部，系统，都离生活很远。这是一个有意被打造出的梦之城，怀揣着众人对过去，对正常日子的憧憬。这么大数量的D级是很难管理的，考斯特菲尔德采用工会自治，总部不设执政官，米斯特维克满足他们想要拥有的自由。

　　德罗扎大人的钢铁工厂是考斯特菲尔德最大的冶金厂。德罗扎夫人奥克特雷尔大人名下管理着考斯特菲尔德所有的孤儿院，夫人是那种看到路边孩子身上灰扑扑的就会捡回去的人，是我想象中圣女的样子。德罗扎的名号在工会里出奇的响亮，即使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的奥顿大人在这里也要表现的谦和有礼，毕竟在考斯特菲尔德能和德罗扎一家一起吃顿饭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民众不会因为奥顿是斯莱沃的大人物就对他多一分在意，却会因为他是德罗扎的好朋友感到羡慕，为他声援。

　　总之蒂亚斯在这之后多了一位名义上的老师，我的父亲终于可以安心做管家了。和奥顿大人想的一样，蒂亚斯两年后彻底打响了自己的成名之战，在第二十四届米斯特维克布莱威锦标赛上连克两位A级选手，夺得冠军，米斯特维克日报上称此为袭来的“青春风暴”雷霆万钧。蒂亚斯遇到过不少困难，很多人都不看好她，可她愈战愈勇，她的目标一直是超过布莱威。布莱威是米斯特维克最伟大的棋手，自他开始比赛，未尝一败。米斯特维克甚至用他的名字来代替这项比赛。蒂亚斯虽然生活上是个傻瓜，但在想做的事上有自己独特的信念，是努力的天才。

　　命运的齿轮开始倒转是在是三年后，我们被推着飞速下坠。奥顿找来的老师放弃了蒂亚斯，他重新回到米斯特维克，荣升布莱威锦标赛的官方功勋教授。又两年后，蒂亚斯被禁止参与米斯特维克任何官方布莱威赛事。这期间，考斯特菲尔德发生了工会暴乱，我和蒂亚斯被父亲送去米斯特维克，再也没有回过家。混乱持续了不到一年，米斯特维克派人成功镇压了暴动，考斯特菲尔在这之后取消工会制度，有了新的执政官。蒂亚斯二十二岁后不再提起过布莱威相关的事，她喜欢看书，喜欢动物，和普通长大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别这样啊，雷卡斯顿。他也是我们的兄弟。”某天我正收拾一个嘴坏的小屁孩时，蒂亚斯这样对我说。圣女的孩子果然也是圣女。其实我才揪了揪那小孩的耳朵而已。

　　明明蒂亚斯什么也没做错，这样的事我们还要忍受多久？为什么我们总是遇上这样的事？为何一切都不尽人意？为何痛苦总是无穷无尽？

　　蒂亚斯还小的时候，恶意就已经蔓延。

　　“她凭什么赢？蒂亚斯不过是有个好靠山罢了！”

　　“蒂亚斯这次只是运气好，下次她肯定赢不了。”

　　“蒂亚斯的眼睛又细又长，看起来性格很差阴森森的。”

　　“这都是德罗扎的剧本。”

　　“她不过命好而已，谁都得看在德罗扎的面子上，让着她。”

　　“谁要看蒂亚斯，能不能让她滚！”

　　蒂亚斯成名战之后，我们常在米斯特维克和考斯特菲尔德间来回行动，因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赛事。可是难听的声音越发嘈杂。

　　“你们觉得蒂亚斯真是靠自己赢的吗？你以为德罗扎为什么把她养的这么漂亮，哈哈，别被听到了！”

　　“不过是米斯特维克在造星罢了。”

　　“别不信啊，蒂亚斯注定梦断米斯特维克。”

　　“听春之泉的先知说，蒂亚斯就是一辈子穷酸的命啊！”

　　“和她妈妈一样，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蒂亚斯这次比赛又有争议了，应该说她有哪次是没有争议？学点好的吧，恶心。”

　　“听说了吗？蒂亚斯这次比赛输了是不是哭了，真是戏精！投稿给报社吧！”

　　“都说了没这个命，看着真膈应！”

　　她的老师离开之后，对蒂亚斯的指责甚嚣尘上。

　　“蒂亚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背信弃义，还有人不知道吗？看看他是怎么对恩师的！”

　　“输了就说身体不好，身体这么差，建议早点回家炼钢。”

　　“蒂亚斯一看被放弃了，德罗扎都捞不动她。”

　　“有钱有什么用？土大款！”

　　“听说那个老师被德罗扎赶出考斯特菲尔德了，德罗扎不允许任何工会接纳他，有钱有势就可以仗势欺人吗？蒂亚斯就是活该啊！一辈子赢不了，还想见到布莱威。”

　　“蒂亚斯最近输成这样，是不是老爹走了伤心欲绝啊？天才少女跌落神坛还要多久？”

　　两年实在是很快。声音从纯粹的恶意，嫉妒，曲解糅解到虚伪的善和自视甚高的怜悯。因为蒂亚斯的确过的挺惨的。我们回不去考斯特菲尔德，再也见不到蒂亚斯引以为傲的家人。

　　“说了没那个命，就不要硬来嘛！这样好了，都回不了家了。但是都是德罗扎的错，她说到底也只是女孩子，早点接受，自己好好调理吧！”

　　“米斯特维克造星又毁星，希望蒂亚斯不要放弃，继续努力吧。”

　　“蒂亚斯就算不能比赛，回不了家，但是凭她的成绩去米斯特维克做个老师，也吃穿不愁了。早点结婚更好，毕竟年纪也大了，她这么漂亮，不知道可惜了谁。”

　　“她是不是真的得罪人了？早就和她说脸不要那么臭。没有公主命得了公主病！”

　　“蒂亚斯真可怜。她又不像其他主城继承人那样有能力，一个普通D级怎么翻身？还是德罗扎害了她！只有钱有什么用，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

　　我听到那个孩子说，“蒂亚斯要是快点滚出教堂就好了，你看她，有谁在她身边能有好事发生？丧门星，真不想和她呆在一起。”，明明住在德罗扎的教堂里，受到奥克特雷尔大人的泽惠，为什么非要来踩蒂亚斯一脚？

　　我们已经如你所愿，沦落到这种田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我们一马？只要安静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她跌落凡尘了是吗？你觉得就凭你也可以肆意伤害她是吗？

　　为什么他们总是得寸进尺？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继续受伤？他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想知道，考斯特菲尔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为何米斯特维克这样针对蒂亚斯？人人都可以揣测，都可以发表意见。蒂亚斯和我，只能面对结果，承受伤怀，我们什么都不能说。父亲把我们送出来，一定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蒂亚斯为什么总是能赢？因为她可以。不愿意正视她实力的人，无论蒂亚斯做到什么程度，他们都不会改观。为什么老师放弃会蒂亚斯？天知道啊！为什么不去质问背叛的人？我恨天这样对待蒂亚斯。你既然一开始给了她一切，为何中途后悔了？既然要剥夺，为什么又要她活下来？我替蒂亚斯不甘。

　　考斯特菲尔德封闭期间，唯一有消息传来的是奥顿大人，可能他说自己是蒂亚斯的头号粉丝，不是假话。他给蒂亚斯一个明确的消息，找到布莱威，这一切就会有答案。布莱威就在米斯特维克总部，想见他没有那么容易。考斯特菲尔德的体制让工会出身的蒂亚斯和总部的人根本无法熟悉起来。甚至这么多年连简单的社交都很少。也就是说她没有一点人脉。我看着这个傻瓜瞎折腾觉得有些好笑。

　　在接踵而来的冲击面前，我们没有难过的时间。至少蒂亚斯不会对我表露难过。她很少和我说话。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也算不上好朋友，但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答应过父亲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因为这两年的奔波，我已经从暗中的保镖荣升成明面的打手了。那些人声音大些的叫我“德罗扎的走狗”，难听些的说我是蒂亚斯的裙下之臣，只有失心疯了才会一直跟着她。

　　其实我只是看不惯，为什么？凭什么？蒂亚斯比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好的多，她把人当人看，善良为什么是错？至少她不应该被人欺负。

　　蒂亚斯从不缺钱，也很自立，就是身体天生病弱，想到她出门可能被人指着鼻子骂或者被恨她的人套头打上一闷棍，我就无法忍受。奥克特雷尔大人的孩子值得更好更好的结局，她帮助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那她的孩子也应该得到帮助，最少应该健康安全的活到平均年龄，这样的世界才是公平的，人才有活下去的意义。我不懂比赛对蒂亚斯有什么意义，但父亲从小教我要捍卫公平，还有保护蒂亚斯。可是世界运行的法则不依照我想的应该不应该。他对坏人宽容的多。如果父亲没有带我回家，我活的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轻松？

　　奥顿年末时找人给蒂亚斯送来消息，蒂亚斯年初就换掉了带了很久的钻石项链。选手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这条项链给蒂亚斯带来的胜利最多，所以她总是戴着。看她终于愿意走出来，扔掉这根所谓胜利之绳，我是很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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