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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
楚时意拿起一柄镰刀掂了掂,入手微尘,颇有分量。虽然刀刃并不锋利,锈迹很多,但已经算难得的武器了。
“酷,能不能现在就组团开boss啊。”童漪拿着镰刀左右比划。
丹三也拿了三个,小赵和储渐一人一个,她自己留了一个。她探头去看天色,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
丹三道:“我们俩打算今天先在庄园内找找线索,你们呢,要去麦田吗?”
楚时意点头:“对。”
“那你们要小心了,那边可是有些不太美妙的东西的。”丹三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意有所指:“希望晚上,你们能一个不落的回来。”
许小玄淡淡道:“多担心自己。”
丹三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莞尔一笑:“我们会的,再见!”
她和储渐一同离开,小赵拿着刀左顾右盼,想起储渐说过可以跟着她,便一咬牙跟了上去:“姐,你等等我!”
何姨、童漪两人肯定是要和楚时意一起的,许小玄更是不必说。现在不确定的只有钱三浮了,楚时意温声道:“道长,你去哪边?”
“我……”钱三浮欲言又止,麦田肯定危险,他其实更想跟着储渐她们,但看着庄园的木屋,他眼底缓缓浮现出恐惧:“屋里真的待不下去了!我我我跟你们走!”
“好,那走吧。”
五人朝着麦田的方向走去,风吹来清香,温暖舒适,金色的麦田中,隐隐约约有几个稻草人。
楚时意余光始终注意着钱三浮,见他离开屋子一副如获新生的模样,不由得心中疑惑。
这时,许小玄不耐地“啧”了一声:“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没指名道姓,但钱三浮直觉说的是自己,茫然道:“……我干啥了?”
许小玄冷笑:“这么宽的路,你非要挤中间吗?”他瞪了一眼夹在楚时意和自己中间的钱三浮,眼底的不爽几乎要溢出来。
钱三浮头顶冒着问号:“啊?我,我就好好走路啊……”
许小玄眉一扬:“你挤他做什么?”
“他”自然指的是楚时意。两人原本并肩而行,中间虽空有位置,却根本不够再插一个人。但钱三浮怂人自有妙计,哪里有缝哪里钻,抵着他们背后走。
楚时意又是个好脾气,钱三浮一挤,楚时意便往旁边让,可钱三浮根本不是要走中间,他只是想找人靠着有安全感而已!楚时意让开,他身边一空,心里就又没了底,于是又贴上去。这一让一贴,楚时意都快站到路边了。
钱三浮尴尬道:“我……”
许小玄言简意赅:“要么走前面去,要么滚后面去。”
童漪“噗”地笑出声,捂住嘴转过身,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看得出忍得很辛苦。
风吹过,麦子微弯,稻草人红油漆画成的笑脸轻轻摇晃,就像在看着众人似的。钱三浮咽了口唾沫,身体不由自主又往楚时意那边缩了缩,他艰难道:“能不能都不选啊……我有点害怕。”
许小玄“哈?”了一声。
这这周围并无异样,可钱三浮还是草木皆兵,他摸出一沓符纸放在胸口,嘀嘀咕咕念了咒,这才稍稍安心。
钱三浮道:“各位道友有所不知,”他擦了擦额头吓出来的冷汗,“我八字不好,命薄缘浅,多灾多难。人生二十载,要不是我师傅带着我在山里学道,我早就死了,所以我……”
他委婉地说:“比较怕死。”
许小玄:“?”
何姨诶呦了一声。
“命薄缘浅,多灾多难?”许小玄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抬眸冷笑道,“我懂了,你其实是招鬼吧。”
钱三浮道:“呃这……”
他眼神躲闪,企图干笑蒙混过关:“怎么会呢?实不相瞒,各位面善心善,我与各位一见如故,实在有缘啊!”
这话说得有趣,楚时意轻笑:“只怕钱道长和储渐小姐更有缘。”
钱三浮表情一僵,“这、怎么说啊?”
楚时意笑而不语。
推断出钱三浮与储渐认识并不难。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储渐是一个严谨又冷静的人,她不会开玩笑,也不会刻意针对一个陌生人,可却对钱三浮却几次三番表现出“没眼看”的情绪,显然两人是在此前有过认识。
介绍时,储渐只说了“上一站”,而没有说“第一站”,那么,她和钱三浮会不会是第一站的队友呢?
许小玄道:“别装了。”
童漪已经笑够了,叉腰道:“道长,你演技真的很差诶。”
“我、我……”钱三浮没想到这群人这么精明,两眼一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哎呀!大哥大姐们,我求你们了,我都招了行吗?我承认我认识储渐,但我跟她真不熟啊!”
楚时意笑容微敛:“怎么说?”
钱三浮道:“我和她在第一站「诡子」见过。”
果然。
“但是她太冷静了,见到死人都不带怕的!我呢,见不到鬼我怕,见到了我更怕。她就嫌弃我心理素质差,大惊小怪……冤枉啊,我只是有点怕鬼而已!”
众人:。
“对了,她还说我招摇撞骗,满口胡话,像诈-骗惯犯,非必要请不要靠近她,不要和她说话,否则她会犯职业病……”
楚时意听着头有点大:“你等等。”
许小玄若有所思:“律师情有可原。”
“律师?”钱三浮却道,“她哪里是律师?她明明是刑警大队的法医……”
他猛地顿住了,小心翼翼地看几人的神色,勾着脑袋像鹌鹑,补充道:“当时在第一站,她说自己是警察,然后大家就都跟着她了。别说是我说的。”
楚时意心道:怪不得。
储渐看着冷淡,却意外的有责任感,她主动带着小赵这个新人,不怕尸体,还说钱三浮招摇撞骗的样子惹她犯职业病。律师似乎不至于如此,但如果她是警察的话,这一切就好解释了。
她在第一站时主动说明身份,现在却刻意隐瞒,联系到钱三浮说的「诡子」那站死了许多人……原因为何也不难猜。
楚时意道:“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钱三浮感恩戴德:“各位道友真是好人啊,好人一生平安。”
许小玄:“……”
众人拐了个弯,走到小道上,麦子垂着脑袋,幸亏他们都穿着长裤,否则肯定会被麦芒割伤。楚时意问:“钱道长,我再多问一句。”
钱三浮感觉这里最好相处的就是楚时意:“没问题,没问题。”
楚时意道:“储小姐或许会不理你,但绝不会驱赶你,你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不和她们去庄园找线索呢?那边应该更安全吧。”
“哎呀,这,”钱三浮一拍大腿,“这说多了都是泪啊。”
“你长话短说,”童漪痞里痞气,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大师,你这样的,放番剧里我都得按快进。”
“好,好吧。”
钱三浮不敢怒也不敢言,老老实实解释:“我现在看见宅子就害怕,浑身发麻腿发软……总之,短时间内我都不想再待在任何一间屋子里。”
楚时意点头:“噢,是因为你上一站「骨连宅」?”
“对,”钱三浮提起来还是后怕,“那里简直是地狱,能把人逼疯!我待几天就受不了了……我说真的,如果有人能在里面住十年?呵呵,那一定是个绝世大变-态。”
楚时意默然,他们的前两站并不简单,阿淼和钓太阳,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到只活一个的程度,甚至整体看下来,他们的存活率还不错。
童漪的第一站看似只活了两个,但那是除了童漪之外,其他人全在躲避,没想着主动找结局的原因。实际站台难度并不高。
而钱三浮,不仅连着两站都难度奇高,死亡率居高不下,第二站甚至只活了他一个!
这种闯关游戏不是应该越到后面越难吗,怎么上来就要命?要说是某个人霉运的原因,楚时意是不相信的。要他说,大家都来了同一个站台,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好吗。
许小玄在这田地里行动自如,还有余力扶着楚时意,这会看见提着道袍、左脚精准踩中自己的右脚,走得极为艰难的钱三浮,忍不住道:“但这么倒霉的还是第一次见。你就没给自己算过命吗?”
钱三浮道:“算过几次,没眼看。”
“……”
楚时意听说有道行的道士都不轻易给别人算命,更不轻易给自己算,干预命运必然承担代价,也有违“顺应自然”的教义。
虽然很多时候多花钱就可以算……但大师们说得也有道理!总之,多数道士都是不会给自己算命的。
钱三浮却给自己算过不止一次,其中憋屈可想而知。也对,但凡谁生来就比周围人要倒霉,那都是不会甘心的。
可“命”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他们走了一遭,挑选了个离稻草人最远的地方,金灿灿的麦子颗粒饱满,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非常讨喜,何姨忍不住一直用手抚摸。
楚时意道:“何姨,钱道长,还有童漪,你们先收麦子,我和小玄去看看那些稻草人。”
“OK,这里交给我。”童漪比了个手势。她提醒道:“两位爷,以我的经验来看,那些稻草人准有问题,你们自己小心。”
许小玄高冷,他看着远方,不出声就是默认。
楚时意道:“嗯,放心。”
目送二人走远,何姨拿着镰刀,半蹲在地里开始干活,她的动作非常娴熟,很快就割了一捆。钱三浮拿着镰刀心里发痒,他探出脑袋,虚心求教:“童姐,你刚刚说的什么经验,能教教我吗?”
童漪:?
她古怪地看了钱三浮一眼,“我那可都是日积月累得来的,凭什么告诉你?”
“这……”钱三浮道,“这样吧,我给你免费看手相。”
看手相,而且免费!童漪来了兴趣,伸出右手:“好,你先给我看,我要问,我能发财吗?”
钱三浮没有碰她,眯着眼盯了半晌,神神秘秘地抬起头,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可以,你命中有贵人。”
“哇,”童漪捧场,“什么时候?”
钱三浮不确定道:“快了,吧。”
“……你别是在忽悠我吧?”
如此模棱两可且不坚定,童漪眼一眯,拿起镰刀舞了一下,“敢骗我,小心老娘削你。”
钱三浮大惊失色:“诶别别别!怎么会呢?我从来不骗人!大概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好了好了,我已经算完了,快告诉我你的经验吧。”
有了具体的时间,这可比刚刚好了很多。童漪清了清嗓子,道:“好吧,你听好,我的经验就是——多打游戏看小说,套路自在其中啊。怎么样,要找姐打游戏吗?姐带飞。”
“……”万万没想到。
钱三浮是个道士,而且是个常年住山里的道士。他沉默了很久,默默转身,拿起镰刀开始割麦子,“……我不会打游戏。”
童漪也没指望他会。她学着何姨,一边照葫芦画瓢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哦,那您会打什么啊?”
“我会打太极,算吗?”
“算你个球。”童漪翻了个白眼。
钱三浮悻悻闭嘴了。
……
稻草人在田边、田埂,还有中央均有分布。它们有些双手合十朝天乞拜,有些双膝跪地,双手反绑,头部低垂。还有一些手被吊起,仅是脚尖着地。
楚时意停下脚步,眼前的稻草人体格健硕,个子很高,它被扎成双臂张开的姿势,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囚犯。
这些稻草人无一例外,头部都被白布缠绕,鲜红的油漆画上了夸张的笑脸。油漆太多,有些没来得及干,就从边缘滑成一道道红痕,神似血泪。
看了片刻,并无特别之处,二人抬脚往下一个稻草人走去。
不知是不是楚时意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稻草人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自己。回头一看,它们迎风而立,冲麦田无声大笑,根本没看这边。
许小玄见他停下,问:“怎么了?”
“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兴许是错觉。”楚时意谨慎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这里一共有13个稻草人,高矮胖瘦不一,男女老少不一,姿势动作不一,但身体束缚、姿态屈辱,都是象征着‘受惩戒’的模样……你怎么看?”
许小玄:“有人在惩罚它们。”
二人对视一眼,道:
“乐园主。”
“小丑。”
这些稻草人是他的“藏品”。它们明明在受罪,却又被画上了大笑的脸,实在是矛盾……诡异。
许小玄走到那个壮硕的稻草人身前,取出随身携带的红剪刀,楚时意心一惊,拉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许小玄道:“剪开一个看看。”
“稻草人是藏品。”楚时意不赞同道,“损坏它们会有危险。你忘了吗?”
乐园主说过,不要破坏他的藏品,否则他会生气。
他们如今还不知道惹怒乐园主会有什么后果,保险起见,楚时意并不希望任何人去冒险——尤其是许小玄。
楚时意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可以随时不要命的疯劲,就像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影,分不清是要被风吹落还是自己主动坠下。
他会尽力活着,但活不了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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