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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8 章
符咒一触即入,凤曦瞬间只觉万千冰寒细针刺进骨髓,绞住经脉,鬼手似的死死抓着往上攀,自己则成了即将被捕获的猎物。
几乎是在同时,一条赤电长鞭横空抽来,直接将他法天象地的虚影拦腰劈断,倏忽尽散成漫天碎光。
双方都竭力施为,一个催动符咒,一个阻挡侵蚀。金链紧绷如弦,呛然低鸣。
伏渊其实也伤得不轻。契约虽如它所愿被摧毁了部分,但粗壮蛟躯上鳞甲斑驳剥脱,伤痕累累血肉狼藉,最严重的一道从后脊斜划至腹部,差点将它开膛破肚,狰狞恐怖。
它却乐得全身都在震颤,大笑道:“不必挣扎了,没用的。凤炎的手段你应该清楚,不要说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就算你全盛之时也不可能与之对抗。他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的契约会用在他的后人身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轮回、报应呢?”
赤金符纹沿着狐尾迅速逆冲而上,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已侵蚀过半。
眼下凤曦已是生死关头,莫说再抽身去救谢重珩,便是自保都难。
迟迟不见任何异样,谢重珩仍是瘫倒在地上,气息都微弱下来,绝无丝毫反转的迹象,阴阳神侍再无顾忌,持着鬼气森森的勾魂笔,倏忽飘至身前。
“幽冥狱中无名者,本座敕令添一人!”
笔尖虚影刹那已穿透面罩,点中谢重珩眉心。
就在这时,一道雪银华光以快到让人无法察觉的速度自他左胸迸射而出,一闪即没,钉入阴阳神侍身上,霎时炸开一轮耀眼的焰火。
谢重珩已经看不见了。从头到脚仿佛被同时剥成无数层,剧烈的痛楚铺天盖地,刹那灭顶,他顿然意识溃散,五感六觉都尽数消亡。
比他更痛的,却是凤曦。
——半妖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必须一举废了阴阳神侍。就在其迫近的短短眨眼间,他蓦然倾力逼退伏渊,毫不犹豫地挥剑,齐根斩下了那条尾巴。
断尾之痛甚于剜心,他趔趄着单膝跪地,瘦削的身体佝偻着颤抖不停,嘴唇最后一丝血色都为之褪尽,却哼都没哼一声。
来不及稍缓口气,更顾不上自身安危,凤曦紧接着凝聚泰半妖力,催动谢重珩身上的那缕神识骤然一击。影傀术同时被触发,用他重伤的身躯硬承了那生碎魂魄的一招。
他天生无魂,无物可碎,勾魂笔就尽数作用在了妖骨上,造成的痛楚倍增。
根基陡然遭此重创,简直像是从前在沧泠手下多年遭受的所有折磨都浓缩在了这一瞬。即使凤曦常年习惯了妖性与人性冲突,忍耐和承受力超乎寻常,竟都没能撑住。
长剑内隐生暗纹,嗡然一声哀鸣,脱手飞出。
凤曦几乎耗去半条命,才换得谢重珩度过这场危机。
口中鲜血汹涌如瀑,他从天穹踉跄跌下,重重砸落在地。伏渊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当即竭力一甩细长蛟尾,挟着滚滚冤魂怨气俯冲扑去。
接连的剧痛一次狠过一次,凤曦神识空白,全然察觉不到对方的攻击,妖力都一时无法动用,仅凭本能胡乱翻滚着狼狈躲避。几根冰锥透体而过,脏污的衣袍上立刻绽开团团血花。
最激烈的痛楚终于缓过一点,他一按地面,拼尽全力翻身飞掠急退,同时召回妖骨长剑,无意瞥见了掉在泥污中的那条断尾。
想到这是让谢重珩爱不释手的,凤曦深觉痛惜,眼中凶光大盛。简单掐了个诀止住血,他默默在心里道:对不起,景衡。
为我曾经犯下的罪孽,也为我无法亲口跟你道别。
伏渊“啧”了声,不叹其狠戾果决,单叹其痴心深情。凤不归败局已定,只是再无余力助它毁掉灵奴契约,它颇感遗憾。
昭明帝令它全力搏杀、速战速决,赤蛟蜿蜒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准备一举取其性命,却见他突然手一松。
那柄银雪长剑冲天而去,显出纤长骨骸的原形。地上那人的血肉却生生融化殆尽,变成无数细细密密的银丝,漫天漫地铺开,一部分化入冥虚幻世,一部分融入妖骨。
妖骨却倏忽伸展成一只真正的洪荒九尾天狐。它踏空而立,形如山岳,周身披着月华般的光晕,每一根毛发都流转着古老的灵泽,雪白硕大的狐尾如九道垂天之云,正沉肩弓身蓄势待发。
那双碧绿眼瞳依稀如故,却丧失了内里所有属于人的温度,只剩下仿佛要屠尽生灵的冰冷残忍的杀意。
已陷绝境之际,凤曦终于冒着完全失控的危险,放出了妖骨化身。唯有这样才能彻底突破他原有躯壳中,传承自凤氏的“人”的血脉束缚,最大限度发挥九尾一族的妖力。
但以他此时的状态,这还远远不够。拼着神识溃散甚至被妖性吞噬的后果,他将所有控制权都让渡给了化身,以此弥补跟对手修为的差距。
伏渊两只金色竖瞳一观上、一观下,分毫不落地目睹了两头的全部变化。哪怕它蛟脸上覆满鳞甲,也露出了明显的错愕之色。
若说之前的凤不归纵然跟它拼得你死我活,但还存着沟通的可能,此刻它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一个活的、只知杀戮的纯粹杀器。
不容它反应过来,九尾天狐纵身一跃,利爪和獠牙寒光闪烁有如锋刃,带着隆隆闷雷之声当空切下。
伏渊头尾猛地一摆,飞速蹿开。却不知怎的,方才还毫无异样的空间此刻变得粘稠了许多,以致它行动时颇感滞涩。
它倒不在意什么生死胜负,但仅剩的自由都仿佛要被剥夺的感觉让它大为光火。巨大的危机感迫近,这一瞬间,它突然想起最初的疑虑:
生死决战前,凤不归果真只是为了保住永安、保住谢氏府,就不惜耗费至少一成妖力,施展冥虚镜术?这个镜像出的幻世为什么跟现世差别那么大?
“凤不归,”伏渊蜿蜒浮在空中,怒骂道,“你他|爹的使了什么阴招?!”
九尾天狐冷森森盯着它,并不答话,四爪猛地一蹬,再度扑来。与此同时,它震惊地发现天空似乎在动。
不是云散,不是风起,而是整片苍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乍然间,浮云化作漩涡,雷霆如瀑倾落,天幕像是无形的沼泽压下,日光都织成了烈焰熊熊的巨网。
赤蛟猝不及防,使尽浑身解数左突右奔,才将重重包围撕开一道缺口。方自裂隙中冲出,底下的闷雷声越发清晰——千丈地脉震动,山岳移位,江河倒悬,大地塌陷,烟尘冲天。
岩石骤然在前方堆垒成屏障,水流倒卷成数条冰龙。一座座万韧山峰拔地而起,尖锐如巨剑利刺,或矗立参天,或咬合成囚笼锁向蛟龙。就连草木都疯长成梁柱般的铁棘钢蔓,缠绞而去。
整个天地都忽然“活”了。
——这不是曾在洪荒通行的冥虚镜术,而是凤炎当年为计擒伏陵,耗神费力精心改良而成,可按施术者心境投映现世。若将自身化入其中,更可以神识操控幻世万物。
彼时伏渊不在兄长身边,并未亲历过那场劫难,且此术自凤炎死后就失传至今,他当然无从得知。
凤曦清楚自己的处境,才会抢先消耗妖力铺开冥虚幻世。这片领域内,九尾天狐即是主宰,此间万物都是它的一部分,完美配合它的攻击。
赤蛟毫无惧怯,全神贯注应对眼前的变故。火柱撞上冰龙,蒸汽弥漫,蛟爪撕开迎面撞来的峰峦,山脉崩裂,周身金链虚影横飞雷霆四起,沿途击碎无数岩刺,火花迸溅乱石激射。
尚未完全脱困,一道铺天盖地的威压陡然迫近,挟着几乎要划破空间的罡猛劲气凌空压下。
伏渊奋力躲过了狐爪,却被一尾巴拦腰抽进了地里。没等它腾空逃逸,身下大地忽然软化,如泥沼般将它拖住。
可下一瞬,金链忽如毒蛇窜出,直刺九尾天狐前爪。哪料它不闪不避,身侧的山峰却突然撞过来,硬生生替它挡下这一击。
双方重又斗得天昏地暗,几乎不分轩轾。
察觉这头局势陡转,昭明帝阴鸷道:“废物!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你竟都能错过,是不是以为能借他之力摆脱朕,有意放水,甚或干脆与他暗中勾结上了?”
伏渊抽空在神识中肆无忌惮地回敬:“不如你来?我非但绝不会怪责你,反会真心替你助威。凤不归若没点压箱底的手段,又怎敢赌上他那宝贝徒弟全族,助他与你为敌?不过我得提醒你,”
又交手数招,它才笑嘻嘻地继续说道:“我已是强弩之末,照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除非——你放松契约,恢复一部分我那些被压制的力量,或许有所转机。”
帝王切齿厉喝:“贱|奴,你敢要挟朕?!朕若不允又如何?”
伏渊悠悠拖长了腔调:“当然不如何。只是在我死之前,你若还没攻破谢氏府,恐怕你就得眼看着他们在你眼皮底下——逃、走、了。”
它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嘲弄意味,昭明帝大怒,手中茶盏猛地掷出去。对面垂首躬身侍立的内宦立时脑浆迸裂,殒命当场。
灵奴一直以金链接招,他岂会不知它打的什么主意?
伏渊毕生之愿,就是摆脱枷锁,得到真正的自由,哪怕只能感受片刻,都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成为灵奴多少万年,它从未有一日断过反抗的心思。
深仇大恨又如何?这是它唯一的机会,昭明帝绝不相信它会放弃。两个妖物全力搏杀的威势非同小可,他的控制越小,契约就越容易被击碎。
他不怕灵奴夸大其词,可它偏偏说的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帝王霍然起身,大步踏出文德殿,森然盯向东方。宫墙之外,就是安定六坊。
不怪他心浮气躁。谢氏府被围到现在,明明兵力悬殊,却一直在拼死抵抗,以致鹰羽营和巡防营近万精兵竟久攻不下。若是让他们逃脱,他耗费多年心血、已筑成大半的承天塔就成了摆设。
会吗?他绝不能容忍走到这一步!
帝宫摇曳通明的灯火驱走了阴云蔽空带来的昏暗,也吞噬了微弱的天光。昭明帝默然矗立须臾,仰头望着苍穹下,依然凌空相向的血色残月和皓雪圆月。
大国师昨日曾进言说,“日月当空,同辉合璧,圣君中兴,光被天地,主天下归一、太平强盛之兆”,他看了一会,暴动的心绪奇迹般平复了一半。
对,他受命于天,不过是大功告成之前,上苍的些许考验罢了,岂会真被这些叛臣宵小得逞?
他定能诛灭最后的分裂势力、一统天龙大地,伏渊一定能杀了凤不归、活着回来,谢氏也一定会被尽数剿杀、气运炼入承天塔,作为承托大昭王朝基业永固的础石!
然而到次日晚间,伏渊明显已呈败象。
它连续第五次被击落在地,铁一般的山岩和藤蔓一拥而上,化为囚笼死死锁住猎物。几乎是在同时,九尾天狐已飞扑过去。
伏渊挣扎着昂首一撞,反倒被撞得眼冒金星,周身翻腾的冤魂怨气都凝滞了刹那。它着实再无力逃脱,索性十分无赖地躺平任宰。
牢笼被几道巨剑似的利爪虚影一并切开,碎裂的石块擂木随着气劲横截而下。
眼看即将被切成数段,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赤蛟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新生力量,长尾猛地一拍,撞出囚笼冲天而起,几乎是擦着气刃险险逃开——
昭明帝别无选择,终究放松了部分契约控制。九尾天狐也耗损巨大,伏渊借着刚被释放的妖力,竟又与之厮杀得不分伯仲。
永安上空重新打得死去活来,底下的谢氏府也不遑多让。
箭矢交错金戈铮鸣,最后一层防御结界已摇摇欲坠。府兵护卫死伤惨重,却半步不退,有人倒下就立刻有人补位。
演武场灯火通明,上千人众聚集,但除了外围传来的厮杀声,此处少闻人语,只偶尔有人极其小声地交流一二,又旋即闭嘴。气氛仓惶、沉肃,压抑得令人窒息。
谢烁从浅眠中惊醒,看了看不远处粗麻素裳、闭目养神的武定君,眼神不自觉地飘到北侧看台。
恶狰啸月的家徽旌旗下血积成池,台上横七竖八堆着不少尸体,边沿一排整整齐齐码着数十颗人头。血腥味混着腐臭味浓烈得呛鼻,也不知是来自他们还是外围的战场。
那些死人全是早前不服安排,公然叫嚣反对最厉害的子弟。从那句“格杀勿论”后,谢煜再未多说一个字,只静静地坐在旁边,眼看着这些他从前尽心竭力庇护的族亲一个个被影一拖到他面前,当众砍下头颅,枯寂的眼中连一丝情绪也无。
谢烁早知他雷霆手段、铁腕强权,自己也曾多次亲身领教过。可他对内向来以利益裹挟、逼迫服从为主,这却是第一遭,用如此酷厉血腥的方式直接残暴镇压。
仿佛根本不在意族人们的死活。
谢烁终于发现,他好像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位族兄。若换成他自己,即使明知这是最快压住事态的唯一办法,也未必敢犯众怒下此狠手。
世上没有杀戮平息不了的暴|动,如果有,那一定是死的人还不够多。
一连砍下三十几颗脑袋,反抗的烈焰和勇气终于被鲜血生生浇灭成残灰冷烬。直到底下都规规矩矩地按序入阵,再无一人敢开口质疑,武定君才在影一的护卫下下了看台,不疾不徐地行到阵眼处坐定。
所有人,无论是身处内圈、只要传送阵启动就一定能离开的,还是身处外圈、能不能逃出生天尚且两说的,看他的眼神都从昔日面对庇护者的敬仰、尊崇变成了恐惧、厌恨。场中上百孩童竟无一人敢哭闹出声,仿佛他是比昭明帝更暴虐残忍、以屠杀为乐的魔头。
但谢煜不在乎。
明明已是数日前的事,谢烁此刻想起来,心里依然有些恍惚。他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又是血色曜日并皓雪圆月相向凌空。
这是新的一天,六月二十五的清晨。众人自从来此,再未离开过半步。
生死面前,这些平素养尊处优、最讲排场的世家子弟们不得不忍受着诸多不便:衣衫已许久未能更换;困了只能互相倚靠着就地打个盹;再渴再饿也只能象征性地进一小口,以免内急……
众人蓬头垢面疲累不堪,眼神都透着虚弱。大多数人这辈子莫说吃这种苦头,就连做梦都想不到会落到如此地步。这样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不知怎样才是个头,更不知这般狼狈的忍耐最终会换得什么样的结局。
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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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曦:夭寿啊,逗猫棒(雾,勾|引徒弟的道具)少了一根!
至于为什么是逗猫棒,嗯,狰和豹怎么不算大猫呢?(深沉点烟.JPG)
凤曦:这是什么?红的,一长根?吃辣条了。
伏渊:

辣条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