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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4 章
谢重珩到时,那特使果然正在树荫下口沫横飞,周围不远不近聚了些兵将。
正值帅营忙碌之际,校场来往的多是谢氏军各部裨将副手,对方显然是特意挑着时间来的。大伙虽没明显反应,但在这里待过一阵的人都知道,他们要是真不感兴趣,早就扭头走了。肯停下来听个始末,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听了几句,谢重珩忽然道:“中心三境情形虽险,尚有灵尘结界和天绝道相护,如有必要可随时开启,绝难被攻破,可谓固若金汤。灵尘却已遭尾鬼侵占,危在旦夕。”
“此处若不保,包括碧血、万藏在内的整个东部都有陷落之虞。加上早已沦入敌手的西部三境,天龙大地将名存实亡。国土不容有失,帝君岂会不顾社稷安危,将偌大一片疆域拱手送给敌人?”
一见那对赤金色狰首肩吞,特使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当下谄笑着叠袖拱手道:“下官见过谢大帅。这怎么是送呢?不过是形势所迫,以退为进,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听闻谢大帅当初力主退守时也是这么说的,成效卓著。下官受教匪浅,铭记于心哪。”
这厮非但妖言惑众,竟还要将他架上去烤。谢重珩剑眉微挑粲然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有所不知,本帅惯常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他人点灯。”
他本就长得极是英俊神武,笑起来更是璀璨不可方物,特使登时看得目眩心颤。尚未反应过来,忽听他扬声道:“你伪托特使之名,假传圣旨扰乱军心,罪不可赦,按律,当诛!”
那声音以修为送出,响彻整个校场上空。那人惊惧到变形的表情中,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谢重珩抽刀、抹过、收势,一气呵成。
煌煌烈阳下,碎空刀特有的乌色刀光一闪而没,快得像是眼花时的错觉。转眼间,鲜血在脖颈上冲出血瀑,特使那颗大好人头随之滴溜溜滚入尘土中。
此时局势危急,不少将士信念动摇,本就有后撤的念头。再任由此人大张旗鼓地宣扬,军心恐怕都要乱了。换成任何一个合格的将帅,此时都别无选择。
以不同的途径兜转多年后,前世今生的命轨步入终局阶段,似乎在此刻、在这一刀中彻底重合。
主帅不顾尚在永安的族人当众亲自动手,就是表明了绝不后撤的决心,无论此人身份真假都不重要了。众将士顿然噤若寒蝉,原本有些动摇的,这会子也热血翻沸,重新坚决起来。
谢重珩甩净刀上血珠,一边吩咐:“将细作悬首示众,传告众军,不平者与之同罪。”一边在神识中道,“师尊,告诉我伯父,看看你们的行动要怎么调整。”
永安的事他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掌控此处战局。关键问题在于,他必须坚持到传送阵开启后再动用护境结界,而昭明帝的人必然已进入灵尘,伺机偷袭。
可第三道防线堪称漫长,他却无法确定对方究竟准备从哪处突破,更不知他们与自己的援军哪个先到。
那天商定行动计划后,谢煜一直告病在家。方一收到消息,他立即以子母传音符通知谢烁,急速召回在朝的所有子弟和各支脉主事。
与此同时,早就安排好的护卫府兵甲胄严整,提刀挽弓,直扑最外层防护工事而去,各就其位。无数仆侍也蚁群般奔忙起来。
武定君府上空,两道灵幡并恶狰啸月、负屃盘碑各一的家徽旌旗高悬,哀乐凄婉,悲声呜咽。
谢氏掌执的夫人、独子突然同时举丧,非止阖府震动,昭明帝也不免惊诧了一下。
上次那场被伏渊点评为“索然无味”的内乱后,唯独武定君府的消息无从查探,有悔真人也观不出星象,主仆二人并不清楚谢重珣的结局。此人本该早就颠狂而死,但洪荒遗民各有手段,凤不归当年既能顺利勘破自身魔障,也许有什么秘术能强行延缓凡人的心魔,拖些时日也未可知。
昭明帝低头继续批阅奏章,才看了两行,蓦地抬头:“来人,速去永安学宫……”话至半截,剩下的“扣下谢氏学子”几个字生生断在喉咙里。
他认为谢氏府很可能会撤离的紧要关头,谢重珣、顾晚云就恰好死了,有这么巧?但如果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是否更说得通?
巧合只能用于旁人,却绝不能用于谢煜。他不惜将妻儿的丧仪拖到现在,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理由接回学宫的小辈。
有几个人能抵得住他的蓄谋已久?
御笔微弱地哀鸣一声,霎时化为满纸碎末。昭明帝不料谢煜竟肯牺牲到这个份上,这头既已行动,恐怕特使此时也已做了谢重珩刀下亡魂。
正在这时,负责监察的密探首领果然匆匆进来跪禀:学宫周围突然冒出不少车驾,以族中大丧为由,已接了所有谢氏学子前往安定六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虽已派人拦截,但结果恐不尽如意。
想明白前后因由,昭明帝也不禁冷笑一声:“好,好个谢氏掌执。他对妻儿尚且狠辣至此,哪里是真心要接回学宫那些小辈,不过是以此为饵,逼朕先动手罢了。若论残忍无情,朕自叹弗如远甚。”
“他明知巫氏前车之鉴,此举不啻公开反叛,朕必然会判断他们即将逃离,绝不会坐视。无论朕阻止他们前去奔丧,还是索性对谢氏府出兵,都将陷于‘迫挟前线将帅亲族’的不义境地。”
伏渊凉飕飕来了句:“你还顾忌道义?难道你竟会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束手束脚么?”
昭明帝阴鸷道:“不错,朕当然不会。他们要提前宣战,那就战,朕又不是没有准备。传令巡防营,永安有恶妖现身,即刻率部前往安定中坊,‘保护’谢氏府。”
珠帘晃动间,他进入空无一人的内殿,深吸一口气,终是下定决心,凝神聚魄。左胸那枚血色龙鳞刺青封印霎时红光大作,似有什么冲天而去。
文德殿外,整个世间的蝉鸣都仿佛遽然惊断。阴风呼号飞沙走石,乌云骤起遮天吞日,方才是朗朗盛夏骄阳耀目,转眼已昏天黑地鬼气森森,直如末世降临。极远的天边却明光煌煌,迥然大异。
突然,血红闪电劈裂乌黑天幕,横贯东西。翻涌不休的劫云中,隐隐蜿蜒着一段黑气缭绕的赤色蛟身,填塞了那道巨痕,有如苍穹之伤。
直到现在,九天之上那声霹雳巨响才传到人间,炸得天地都剧烈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遥远的西南方向,一道浓灰的巨型屏障无声拔地而起,绵亘过广袤原野,上通天际,即使在永安也清晰可见。内中似乎裹挟着无形的鬼物,有万鬼横行之意。无数凡人的冤魂怨念哭号不休,飘入王都,幽幽咽咽,时断时续。
被那叔侄两人联合行动所迫,同时为腾出手来尽快诛杀谢氏、结束战局,昭明帝终于不得不也提前出手,舍出三十年寿数,开了一条天绝道,阻隔岱钧的天狼联军。
多年来深受邪阵侵蚀,伏渊早就成了以人为食的魔蛟。灰蒙蒙的雾气精准席卷过城外数千座安济所,瞬间吞尽其中近百万人的血肉魂魄,只留下满地白骨,又意犹未尽地四处肆虐一遍,才倏忽收回。
它上次现出蛟身还是数千年前被炼入天绝道时,当下格外惬意地低啸一声,又迫不及待活动了一下筋骨。蛇似的长尾猛地一抽,霎时带出一阵雷电风暴,劈头盖脸砸下去,不知房舍倒塌几许。
尚未翻滚完一圈,伏渊忽觉一道极其危险的气息飞速迫近,遂半眯着金瞳巨眼望向来人。
烈烈罡风中,一抹素白流光自下而上划破乌云,飞星般飒沓而至,遥遥悬在它前方。甫一照面,双方强横的威压先激烈一撞,撞出的巨大气浪掀飞了半个天幕的阴云。
呼啸的狂风摧残世间,却唯独在扑向那人时敛了脾性,小意温柔地拂过他的雪发广袖。
不同于往日的散漫之感,他手握一柄辉光熠熠的雪银色长剑,头上竖着一对毛茸茸的尖长狐耳,身后九条蓬松粗壮的尾巴肆意舒展飘摇,如涌动着一片洁白云海,极致魅惑又极致威严。
却透着凛冽杀机。
半妖身形不及巨蛟的瞳仁高,可谓渺如尘埃,气势却毫不逊色,矜傲神态甚而犹有过之。那双狐狸眼中,翠碧瞳仁宛然如故,正森森盯着它。
阴云倏忽重新合拢,伏渊大笑:“我当是个什么东西呢,原来竟是九尾余孽。昔日只知你与凤炎关系匪浅,不想竟还有沧泠的份,两族所生的杂|种。哈哈哈……我兄弟二人的血海深仇,想不到竟还有得报的机会!”
凤曦雪衣飘摇踏空而立,并不答话。
与凡人所见的世间不同,他能看到无数符咒勾连而成的金色细链虚影若隐若现,遍布中心三境边界六方,穹顶般无声地悬罩着虚空,在罡风中铮然微鸣,尽头全部收束入蛟身血肉中。最中央孤零零垂下一根,两头连接着结下灵奴契约的两颗心脏。
巨蛟昂首盘踞,巨盾似的赤色鳞片密密匝匝,蛇一般蠕动着,阴云怨气中,间或反射出冷艳璀璨的金红辉光。唯独咽喉下缺失一处,只剩显著的逆向伤痕,是它自幼被生生拔除未成型的逆鳞所留。
凤曦冷冷弯了弯唇角。
自洪荒绵延至今,由凤炎而始的一切恩怨和罪孽,今次终于可以彻底做个了断了。伏渊怎么想不重要,就凭他助纣为虐给谢重珩下药、残害其至亲,凤曦也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谢重珩报不了的仇,他替他报。
长剑浮在身前,剑尖映着一缕天光,寒芒流转。凤曦运转妖力,一手掐诀一手虚画着符纹。
符诀相合的刹那,那点星芒骤然爆亮如银白炽日。他纵剑一斩,长锋所向,霜寒千里。
“咯啦”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破碎了。虚空被生生斩开一道裂缝,刹那化为一轮皓皓朗月,高悬苍穹,映照天地。
伏渊被晃得微微阖眼,再睁开时不由怔住。
四下里天朗气清,艳阳高照,仍是永安。只方才的末世之象、天绝道一扫而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你那心上人的至亲都差不多死光了,你居然不惜耗费至少一成妖力施展冥虚镜术,就为了保住他那些无关紧要的族人?!”伏渊多少有点不可思议,惊叹。
“你脑子都让情情爱爱给吃了?简直是洪荒遗民之耻!”
冥虚镜术乃是专为战斗而生。好勇斗狠的神魔们行走天地,难免有格外想揍人但场合不便的情形,有人受洪荒初期,西荒神帝座下弟子所铸的同名法器——冥虚镜的原理启发而创,创出后即风靡一时。
此术能按当前时空强行投射出一个幻世,全盘承接各方神通。被圈入镜像的参战者尽可纵情发挥殊死相搏,明镜不破,现世无伤,实乃居家外出杀人逞凶之必备佳技。
但幻世跟现世本该大差不差,眼下所见区别也太大了……
不容伏渊细想,凤曦已冷笑道:“下|贱|奴才,你难道不知,你那主子怕死得很?你们若是不惧,我也无妨撤了冥虚幻世。”
说话间,妖骨长剑骤然自他掌中消失,再出现时已刺破虚空,流星闪电般射向赤蛟的咽喉。伏渊闪身避开,同时蛟尾一摆,拦腰砸向长剑。
剑势瞬转,双方都没击中。余波霎时似天降两道神鞭,狠狠砸落,一道将常居数百万人的“永安城”抽成了两半,一道则劈开城外数十座峰峦,落成深壑。
赤蛟毫无阻滞,修长身躯灵活地顺势一旋,猛然俯冲,蛟爪撕裂空气。晴空下一条赤金霆电挟风雷之势,飞速砸向凤曦。
半妖凌空飞度,反手接住召回的长剑,行云流水划出一道耀眼弧光。剑气如银河倾泻,削向蛟龙七寸。
哪料伏渊这把全无躲闪之意,拼着硬接一招,双爪带着八道巨刃般的气劲,仍是直取目标。
“铮——”
剑势撞上了符咒锁链,金铁交鸣声震荡幻世天地,气浪轰然炸开,迸溅的天火坠落如雨。城外方圆数百里被夷为平地,山峦崩塌火光四起。伏渊的攻击也擦身而过落了空,地面裂开两个巨大的四趾爪印。
凤曦堪堪避开,就见虚幻金链暴长忽如活物,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
凤炎亲手构造的灵奴契约本就霸道无匹,与天绝道中的冤魂怨气融合后更是阴毒,一旦沾上绝难幸免。他长剑未收,立时抬手掐诀,一道灵光震开缝隙,脱出重围。
但蛟龙已借机逼近,巨口怒张,赤焰混着心魔黑气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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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在下向来讲道理,但什么是道理得我说了算。
特使: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哎我头呢?!
伏渊:天空一声巨响,劳资闪亮登场。哎,笑啊,你们怎么都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