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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闻江东(1)
“你说,会有那一天吗?”
晏楼全神盯着景忬,也许是心里的答案她并不期待,所以她紧张着,追逐着,偏拗着,一字一句问得执迷不悟。
她迫不及待想得到一个令她心安的回答。
景忬不过淡写轻笑:
“不会。”
在她心里,你将来要么是万人之上,又何愁身旁无人呢,要么同她一般不过是死无葬身,一切付诸秋风。
她不在意生死,自然也不会在意这毫无意义的试探。
江东的事看起来催得很急,大内任命晏楼为江东巡查使的诏书随后便下达至王府。想来那日皇帝的反应却奇怪得很,对这件事既然如此迫切为何在立政殿却不愿与晏楼多说一个字。
景忬瞧着她一脸愁容:“陛下的用心也许去了江东便知道了。”
“好。”
两人倒也没有再耽搁,接到圣旨的第二日便出发了。
从长安到江东的官道比东巡时畅通得多,一路上倒也没见着什么大的磕磕碰碰。
景忬掀开车窗往后瞧了一眼,随行的人马轰轰烈烈,倒比上一次出门的阵仗看起来上心多了。这一前一后数千人的护卫,像是防着自己似的。
她关上帷帘,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晏楼有些愠色,把她这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景忬没看她,却也一点没藏着掖着:
“殿下对自己的项上人头怎会如此没安全感。”
这样千军万马拖泥带水的,晏楼也不喜欢。谁教从前自己前脚出个门就被前朝遗党索命,后脚在皇帝身边晃悠都能被刺客追着砍。若说造成今天她这样如履薄冰的性子,一半责任都得落到眼前这个女人的头上。
她倒好,明明是罪魁祸首还转头来对自己说三道四。
瞧着自己的小心思被扒得干净,明面上摆出一副无奈的姿态,实则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反呛道:
“没办法,这年头的家贼最是难防。”
这话里的刺再是明显不过,只是这唇枪舌剑算是扎到了棉花上,景忬嘴角的玩味未减丝毫:
“殿下又自作多情了,我顶多算是反贼,这家贼二字实属一厢情愿。”
“……”
晏楼正要说什么噎回去,只听得外面一道驰骋声越来越近。
“殿下!吁……”
随着不远处一阵翻身下马的动静,车夫勒了缰绳使得车轿也停下脚。
晏楼和景忬都没再搭腔,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趁着那人一路小跑过来的间隙,景忬掰着指头算了日子,距离抵达江宁的时间足还有两日。
晏楼掀开了前帷,来人看起来是王府的亲卫,这外甲她倒是熟悉,应该是仪仗前卫的人。
“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启禀殿下,”那人先是半跪行礼,“前面有江东的驿差来报,说是再往前走便是钟离的驿站,江东的各级官员们已经在那里等候您多时了。”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意料,晏楼先是悄无声息地同景忬换了个眼神。
钟离距离江宁尚且还有百里之远,如此一来,且不说江宁官员未按规矩在原地迎接巡使就已是违反了朝廷规定,更引起晏楼警觉的是她们一行人的行径又是被何人每日告知了江东官员。
就此种种,她感觉此行绝非易事。
虽然已经进入江东的地界,却也很难说是天高皇帝远。
统鉴司在大宁全境的探子无处不在。原本来到这里就是背负皇命在身,就前落脚虽是解了一路跋涉的辛疲,也不会拂了江东上下的面子,毕竟江东明面上虽然是她的封地,但就现在的形势而言她不得不与这群地头蛇斡旋。
虽是奉了圣旨来查案,若非迫不得已的理由,此刻与他们内斗就是自断其臂,得不偿失。
长安的明争暗斗已教她完全失了主动,她实在不愿在江东的事上冒险。
帷帘另一边的死角是一片黑暗,景忬静坐在那黑暗中眼睁睁看着晏楼陷入了沉思。她也许知道晏楼在纠结什么,但不愿在旁多言,就同外面那还跪着的护卫一般等着她的回复。
不同的是,外面的人只是在等一个答案,里面的人更像是在等一个抉择,她想知道晏楼会不会妥协。
这个问题,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没有答案。更准确来说,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闭了眼,只听得对面那一角答道:
“好,本王知道了。你通知下去,今夜在钟离落脚。”
“是。”
自那亲卫又上了马往前而去,队伍也开始行进,车轿内又回到了方才的安静。
只是氛围有些怪异,那人一直紧闭着眼睛不置一词,晏楼一时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她在心里捣腾了半晌,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景忬略微摇头:“殿下只是做了您该做的。”
晏楼皱起眉,既然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又作这副姿态是什么意思。这回答明显引得她不满: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我选择甘心同那些人为伍,你瞧不上了?”
“……”
另一边没有吱声,回应晏楼的只有沉默。
看着那人再度缄口,沉塞心口已久的埋怨变成了不依不饶的追问,像是终于得理的孩子对发泄的执着:
“怎么,被我说中了。”
外面的仪仗声势浩大,那持续不断地轰鸣掩去了晏楼目光纠缠的压抑。景忬过了良久淡淡道:
“瞧不瞧得上您不是我的事,钟离只是一个开始,希望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意思?”
晏楼有些不情不愿地敛下方才的盛气。
景忬的目光落在那幽暗的前帷上,不过一面之隔就是另一番天地:
“这一路大张旗鼓,就算到了江宁,只要在这驾辂车上就不会看到真实的东西。殿下还是走官道吧,我走另一条小路,你我到时候江宁见。”
看来这是又要同自己分开,晏楼心底顿时溢满了不悦。
但还没顾得上半分的失落,她下意识想到的是这里不是长安吴王府,她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晏楼实在不愿放掉她独行:“不行,我不放心你的安全。你要是死在这荒山野岭,我连给你收尸都求地无门。”
这番话引得景忬不禁轻笑:
“多谢殿下的好意,殿下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吧。再不济这前前后后算起来数千人之众,少了一些人又有谁看得出来呢。”
她的心思晏楼何尝不明白,自古钦差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虚浮之风。若说将来可能要以江东为根基,那了解真实的此地便是必须的了。可她不愿让景忬去做这件事,自己要面对的不过是虚与委蛇,谈不上什么风险,但大宁安定数十年了,江东各州郡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若是追本穷源,保不齐会引来杀身之祸。
眼瞅着拗不过她,晏楼却还想再试一次:“要不换个人去?”
“……”
那人没有说话,她还以为自己的尝试略有成效:“你觉得呢?”
谁知景忬方才的隐忍不发,只是为了这一刻投来一个无处可躲的目光:
“请问殿下身边还有可用之人吗?”
“我……”晏楼被这一句呛得支支吾吾,这里终究不是长安,但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在长安也不会有更多的选择,她在内心嘲讽着自己的势单力薄。
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做出这唯一的决定。
“好吧,你多加小心。”
队伍还没进驿站的时候景忬就带着人离开了,如今的车轿上只有晏楼一人。
看起来与先前并无不同的一行人在钟离的驿站停下了脚步。随着近侍为车里的人掀起帷帘,晏楼出来后一步一步走下。钟离虽然只是江东的一个小城,映入眼帘的现象似乎建章上灾民遍野的描述毫不相关。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是,夹道欢迎的人更是乌泱泱一大群,除了江东上下各级官员们,甚至还有身着布衣的百姓。
只是宁军手中的长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众多百姓都站在限制之外。他们的情绪看起来都很是激动,一口一个山呼着吴王千岁。
为首的人是江宁刺史宋留,见晏楼下了马车便领着身后一众官员躬身跪拜。
晏楼上前走进,恍惚间朝着眼前的阵仗扫了一眼,那是一片紫绯绿青、黑顶长衫,看样子江东八品以上的顶戴全在这了。
这群人如此筹谋,并不是一个好的迹象。在这一点上的确没出她的意料,也没出景忬的意料。
“都平身吧。”
“谢殿下!”
纷纷起身的众人倒也默契得很,刺史领着几个太守走到晏楼身边引她进站,后面的人都急忙列成两排为她们打开了一条路。
宋留侧倾着身子,列手示意大门的方向:“殿下远道而来实属辛苦了,恕臣等招待不周,快请进!”
写着钟离二字的牌匾下是早已大开的朱门,刚一进去的便是主厅了,那炭火铜鼎的烟气混着胡炮肉浓郁的荤香,鲜香的跳丸炙后竟是晏楼素日最爱的脍鱼莼羹,整个食厅弥漫在满是丰肴的氤氲中。
连她的喜好都打听得清楚,看着往日甚爱的东西在眼前她竟提不起半分胃口。
而当晏楼提及此次来江的任务,这群人总会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说是殿下刚到江东,还未解舟车劳顿之苦,且待休息几日,一切到了江宁自会如数奉上。
晏楼瞧着她们一副副大忠的面孔,像是已经提前看到了未来几日的景象。但她也不恼,景忬的那句提醒在她耳边时刻萦绕:
“钟离只是一个开始,希望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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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马上要找个班上了,先哭上

基本隔日更,偶尔有时间了会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