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翌日，辰时，金鹤楼刚刚开门迎客。
　　锦程走进金鹤楼，身后跟着方旬，旁边是李之述。李之述手中拿着一沓空白账本，之后又进来四个男子，体格健壮，搬着几个箱子，里面装着银票与黄金。
　　金鹤楼里的下人见锦程来了，连忙接应，开口道：
　　“小姐，今日莅临有什么吩咐？”
　　锦程道：
　　“今日暂停纳客，我有要事。”
　　紧接着锦程递给他一张纸条，写着三个字“昙香间”，锦程道：
　　“三层，昙香间，备好酒食。”
　　男子低着头接过锦程的纸条，一脸难色，说道：
　　“小姐，我们好像没有……昙香间。”
　　锦程笑道：
　　“这么紧张做什么，没有昙香间就随便改一个。”
　　那人应下，指挥其他人去改门牌。金鹤楼大门紧闭，锦程坐在大厅中静静等待，不到半个时辰。一块独一无二的木质门牌被送到锦程面前，“昙香间”三字笔法遒劲，男子说道：
　　“小姐，请过目。”
　　锦程点点头，说道：
　　“不错，换上吧。”
　　男子说道：
　　“小姐，这墨迹未干若是直接挂上，这墨水怕是会有所偏移。”
　　锦程笑道：
　　“无妨，这倒也有些应景。”

　　未时，白墨紧跟着嬴华被下人带领着来到昙香间，锦程与李之述在桌前等待。嬴华独自进入，问道：
　　“若我记得不错，以前没有昙香间吧。”
　　锦程笑道：
　　“今天早上刚改的。”
　　嬴华抬头端详门派，说道：
　　“看来锦小姐别有用意，但你这墨迹都渗下来了。”
　　锦程笑了笑，说道：
　　“应景。城北的家族这些年发展飞速，不过马上就是他们昙花凋零之时了。”
　　嬴华把购置清单交给锦程，锦程过目，说道：
　　“没问题，不过我认为有些少了。”
　　嬴华皱眉道：
　　“七千两银子你还嫌少，你一次性拿出近两万两银子，家中产业周转怎么办。”
　　此时李之述开口道：
　　“小姐，我大约目测清单情况，确实略少。”
　　锦程点点头，开口道：
　　“高等香料可以再增添几种，到时候把清单给他们让他们自行选择吧。”
　　嬴华道：
　　“你现在不是绝对把握能完成计划，你要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锦程与李之述对视一眼，似乎是得到了肯定，对嬴华道：
　　“下限加到一万两银子。”
　　嬴华没再多问，选择相信锦程，拿回清单开始续写。待嬴华写完，锦程直接交给李之述，锦程道：
　　“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去了，记得回了嬴家多少购置一点货物，留些心眼。”
　　嬴华笑道：
　　“这还不用你教我，管好你自己吧。”
　　嬴华刚要离开，锦程又叫住了他。锦程递给嬴华两个空箱子，说道：
　　“拿两个吧。”
　　嬴华愣了一下，接过箱子，说道：
　　“锦小姐还真是考虑周到。”
　　嬴华唤白墨进来，把箱子交给白墨，说道：
　　“把箱子带回去，待结束后我自己回去。”
　　白墨走后，嬴华对锦程道：
　　“一会你给我安排一个别的地方待会，等他们走了，你再来找我。”
　　锦程点点头，叫下人带嬴华去了二层的房间休息。约半个时辰，季川推门而入。李之述将手中的清单放在桌子上。季川拿到手中，微微皱眉，又笑道：
　　“一万两，看来这次锦家要付出不少了。”
　　锦程淡淡笑着，笑道：
　　“不付出些代价，怎么钓得上大鱼？”
　　季川要来纸笔，亲自抄写下清单上的内容，说道：
　　“季家手中还有些资金，不过图个方便，一万两银子，就劳烦锦家直接借给季家了。”
　　季川有拿出另一张清单，上面列着季家的各种产业，李之述对照锦华留下的书卷一个个标记，李之述对季川道：
　　“银矿，纺织，酿酒占大头，其余各种中小产业我做了标记，你看看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
　　季川接过，扫视一眼，在标记处一个个按上手印，交给锦程，说道：
　　“我没什么问题，明天自己来交接吧。”
　　季川唤随行的下人进来，锦程指了指地上陈列的箱子，说道：
　　“五箱，一万两银子，自己搬走吧。”
　　几个下人把装满银两的箱子一个个搬走，季川也跟着离开，临走前季川道：
　　“这门牌该换了。”
　　锦程坐在椅子上笑着，点点头道：
　　“是该换换了。”
　　待季川走后，诸葛徵羽带着随行的下人推门，锦程见诸葛徵羽进来，笑道：
　　“这不是诸葛公子吗？我还以为你要另寻他路了。”
　　诸葛徵羽淡淡道：
　　“你应当明白，我不太乐意与你过多交流。”
　　锦程的眸子沉了下来，开口道：
　　“和你一样，我不希望与你有过多接触。但若你非要把季常清做过的事怪罪于我，我也不介意和你再交流一次她曾做过事。”
　　诸葛徵羽不再多言，此时左泉也缓缓走进来，见诸葛徵羽也在变准备稍后再进，锦程道：
　　“没关系，快一点结束也好。”
　　左泉点点头，与诸葛徵羽过目嬴华列出的购置清单，左泉开口道：
　　“这清单中丝绸占多数，而且丝绸与香料较为脆弱，大量运输是个问题。这一万两银子种，是否有把运输损耗与费用囊括在内？”
　　锦程顿了顿，她确实未曾考虑过这些问题。城北距离港口较远，在运输方面不如锦家方便，锦程短暂思考，刚要开口却被诸葛徵羽抢了先，诸葛徵羽道：
　　“锦家比我们更靠近港口，没考虑周全也可以理解，运输的费用就从每一种货物中拿出些，或者自己家出钱解决，整体上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锦程点点头，微微转头望向诸葛徵羽，诸葛徵羽却没有看她。左泉点点头，誊抄下清单上的内容，反复比对后自己收好。诸葛徵羽与左泉拿出家族产业清单，李之述一项项进行产值评估，大约两刻钟后，李之述将各家的产业清单推到诸葛徵羽和左泉面前，说道：
　　“我大致进行了评估，标记处的产业价值总和大约是一万两白银，请二位过目。”
　　左泉与诸葛徵羽没有异议，分别在对应产业上按下手印，锦程笑道：
　　“明日锦家的人会前去产业交接，地上的箱子装有两千两银子，一人搬五个走。一会有要事在身，就不送二位了。”
　　两家的下人搬走装有白银的箱子，便离开了。锦程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气，淡淡道：
　　“李叔，交接后各家族产业账本上的操作，就要你费心了。”
　　李之述点点头，笑道：
　　“放心吧，绝对天衣无缝。”

　　锦程休息片刻，对李之述道：
　　“李叔，你回去安排一下城北家族产业的交接人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讨。”
　　李之述点点头便离开了，锦程也缓缓从楼上走下去，进入另一个房间，嬴华靠在椅子上几乎要睡着，听到锦程推门声，便离开清醒了些。
　　嬴华站起身醒了醒神，对锦程道：
　　“明天再与苏家会面就晚了，现在去找她吧。”
　　锦程面露难色，嬴愣了一下，笑道：
　　“怎么，害怕见苏舟？”
　　锦程沉默不语，嬴华淡淡道：
　　“你以为他不知道？”
　　锦程微微皱眉，问道：
　　“你指的是知道什么？”
　　嬴华沉默片刻，说道：
　　“什么都知道。”
　　锦程深呼吸，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嬴华一把拉过锦程，把锦程拽走，说道：
　　“赶紧走吧，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直到坐上了马车，锦程的心依旧如马蹄踏过路面的车子般颠簸，锦程攥着衣袖，始终没放松下来。
　　等到苏家府邸的大门前，锦程与嬴华望着这熟悉的庭院四目相对，气氛却略有些尴尬。门口的红衣侍卫见嬴华身后跟一女子，问道：
　　“嬴公子，身后这位是……”
　　嬴华打断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禀报你们老爷，锦家家主锦程求见。”
　　红衣侍卫愣了一下，也没敢怠慢，留下一人在门口。片刻后，苏舟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白衣男子。见锦程来了也没显得惊讶，锦程对嬴华小声道：
　　“你之前就告诉他我们合作的事了？”
　　嬴华点点头，笑道：
　　“当然，瞒着他没什么好处。”
　　苏舟把嬴华和锦程带进苏府，又转头对红衣侍卫道：
　　“以后但凡是锦家与嬴家来访，直接去找清林，就不要打扰我了。”
　　红衣侍卫连忙答应，苏舟接着对嬴华道：
　　“这些事我已经全权交给清林了，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商讨吧。”
　　锦程略有惊讶，她本以为苏舟会对她很有意见。苏舟对对身边的白衣男子道：
　　“先带嬴公子去休息片刻吧。”
　　锦程顿时一僵，苏舟又转头对锦程道：
　　“愿不愿意跟我聊聊？”
　　锦程连忙道：
　　“不敢，你是长辈，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苏舟笑道：
　　“你是客人，现在又是锦家家主，没有这样一说。”
　　苏舟说着，便带着锦程来到黔阁二层。苏舟在桌前坐下，对锦程道：
　　“快坐吧。站着聊可不太舒服。”
　　锦程正襟危坐，苏舟笑道：
　　“别这么紧张，你和清林的事我都知道。”
　　锦程愣住了，她问道：
　　“难道瑶华馆是……”
　　苏舟微微点头，锦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苏舟淡淡：
　　“瑶华一直以来都是苏家手下的产业。”
　　锦程略有尴尬，苏舟接着道：
　　“清林被救回来后我便把她安置在瑶华，让瑶华的老鸨杜衡和红姨保护好她。”
　　苏舟笑了笑，接着道：
　　“为你们做这个局可真是煞费苦心。我几年前便布好局，可如今该由你们来执棋了。”
　　锦程微微皱眉，望着苏舟。苏舟的目光在锦程身上定格，苏舟淡淡道：
　　“我不反对你对清林的心思，但我劝你提前审视一下自己。我不会再放任任何人伤害清林，不论是谁。”
　　锦程吞了口口水，抬起头目光直视苏舟，说出了今日对苏舟的第一句回答：
　　“看来我不会如你的愿了，我不会再让沐儿收到一点伤害，几年前的事也永远不会再发生。”
　　苏舟笑了笑，说道：
　　“但愿如此。先说说你们的计划吧，我让我看看锦华悉心培养的女儿，有什么过人之处。”
　　锦程道：
　　“苏家拥有可以海外购置香料的特权，所以我们决定散布苏家购置香料的消息，引导其他家族在香料上制裁苏家。对此，锦家向城北放贷让他们以更贵的价格购入各类香料，等到市舶司的开盘日价格公布，苏家再以低价出售，压下香料价格，让城北各家手中香料滞销。”
　　苏舟点点头，示意锦程继续，锦程接着说道：
　　“并且苏家还有以低价收购其他家长手中的少部分香料，确保苏家手中香料储备充足。还有丝绸，苏家不卖丝绸，用香料混淆视听让城北同时购入大批丝绸，丝绸出售并不困难，但数量过于庞大时，他们就会为了止损开始相互竞争。”
　　苏舟问道：
　　“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约定好丝绸价格，减缓丝绸出售速度，维护市场价格？”
　　锦程笑道：
　　“锦家向他们放的贷以各家产业做抵押，他们必会因为急于赎回产业而自乱阵脚。”
　　苏舟点点头道：
　　“计划还算完美，目前进行到哪一步了？”
　　锦程道：
　　“锦家放的贷已经运送到各家族手中，明天锦家的人前去进行产业交接。”
　　苏舟一怔，望着锦程，露出微笑，苏舟笑道：
　　“你父亲真是后继有人，锦家由你接管，看来要繁盛许久了。”
　　得到苏舟的认可，锦程心中不禁愉悦万分，苏舟对锦程道：
　　“时间差不多了，让门口穿白衣服的带上你和嬴华，去找清林吧。”
　　锦程站起身离开，先去找了嬴华，之后又被白衣男子带去找到苏沐。三人在苏沐房间的桌前围坐，苏沐道：
　　“现在进展如何？”
　　锦程道：
　　“锦家放出的贷已经全部被城北各家族取走，每家一万两白银，明天锦家去进行产业交接。”
　　嬴华拿出购置清单交给苏沐，说道：
　　“这清单上我把丝绸和香料分了类，丝绸部分可以不用管，香料都是周围郡县内的正常进价，外邦购入的话价格会低不少，我目前预测苏家只需要购入城北各家族总和的四分之三，便足矣应对。”
　　苏沐浏览着清单上的内容，说道：
　　“苏家资金充足，我可以购入与城北对等数量的香料，哪怕会有一些剩余，苏家也可以在岚陵出售，不必担心滞销。”
　　苏沐思考片刻，又对锦程道：
　　“城北的产业记得多安排些人手，等到城北家族发觉问题，要提防他们强行夺回产业。像我们这样的家族矛盾，只要不是大规模冲突，官府是不会管的。若是真被他们得逞，怕是得不偿失。”
　　锦程皱眉，默默思考，说道：
　　“这我自有办法，我不会给他们鱼死网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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