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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清安香
陆江离将此素笺塞入袖口,将户门一阖,兴致勃勃地往揽月阁走,而宋荷就是住在揽月阁的后院中。
“陆小姐。”许晋提着诊箱,匆匆赶路时与陆江离擦肩而过。后来他扭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折身和她打招呼。
“许晋——”陆江离对他笑,“你这是急着回医馆?”
许晋含蓄地点着头,语气中带着喜悦,“正是。”
陆江离与许晋说了几句话,就主动断了话题,告诉他自己要与宋荷一同到安定坊赏花。
尽管许晋没有旁的事情,但是医馆中多一位郎中总归是好的,陆江离想。
“那许某就先行别过了,”许晋略微向上提了提诊箱,行叉手礼、同时笑着点头说道:“陆小姐——后会有期。”
陆江离叉手正色道:“后会有期。”
揽月阁的后院栽种着一棵榆树,谐音“余树”,取意“年年有余,钱比树高”。陆江离手里攥着她从许士程那里拿到的“门票”,俯身从门缝塞进,接着有节奏地叩了几下门。
说是“门票”,其实是许士程为了保护宋荷的安全,手绘的双方约定俗成的巴掌大小的榆叶彩图。总之每次有人要到后院寻宋荷,都务必要去找他取一张图。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某些有心之人对她的伤害。
“小荷~”门户从里面开了,陆江离对宋荷笑着说。
宋荷的眼神中尽是复杂的情绪,有喜悦亦有激动。这样的眼神戏险些让陆江离以为——是自己许久未来找她,惹她不高兴了。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宋荷忽然垫起脚尖抱住她。
这个拥抱结束之后,陆江离从宋荷的脸颊上瞥见一行眼泪儿。
陆江离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挽住她的胳膊往院里走,“我们去安定坊赏花可好?”
宋荷怔忪一瞬,圆脸上升起两个粉红色的红晕,轻轻点头。陆江离见她眉眼微弯地对她笑,心中亦欢喜异常。
“我给你带了东西。”后院的房室都只开了窗户,陆江离垂眸平望,将背上的小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对略显纳闷的宋荷说。
宋荷在得到她的眼神“示意”之后,稍稍俯身、用小心地用手指解开包袱扣,接着双手并用,慢慢揭开其四角。
包袱中皆是女子首饰,或是陆江离从扬州带来长安的,或是她早些时日买来的;总之这些首饰都是崭新的。
宋荷看清包袱中精致的首饰,用清澈的目光定睛看了陆江离一眼,眼见她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立马了然她的意思。
“喜欢吗?”陆江离激动地直搓手、脚下则是蹦蹦跳跳的动作。
话音刚落,宋荷撇撇嘴,将包袱收好推到陆江离面前,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不要?那我再想想办法……
陆江离仍不放弃,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顺势与她一同坐在石凳上。
她从包袱口摸出一根金簪,簪在她的发髻上,同时规劝道:“试试看嘛——”
宋荷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她不敢动弹,任由陆江离摆弄她的发髻。其实除却被她的话打动之外,宋荷更担心胡乱动弹会划到陆江离的手指。
戴好之后,她特意往后退了三步,以便自己能够够好地判断出这金簪与宋荷的适配性。
“美!”宋荷低垂着眼眸,陆江离绕着圈子拍掌夸她。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宋荷自然也不例外,听陆江离这么一说,她腼腆的笑了笑,接着回房取了一面极小铜镜。
陆江离蹭宋荷的光,用这面小镜子欣赏了自己妆容。
出发之前,许士程放下手上的算盘,赶来“不客气”地和陆江离抢回了那张用以进入后院的彩绘。
陆江离皱着眉头说:“我你还信不过啊?”
“那是自然……”许士程扭过头,挑眉看她,“信不过你喽——”
“……”
宋荷笑盈盈地看看陆江离。陆江离仍绑着淡粉色的发带,鼓着一边的腮、长睫因眨眼的动作而上下扇动,皮肤白里透红。
“算了,”陆江离摇摇头,释然道:“我和小荷走了。”
许士程轻轻笑,接着从怀里掏出钱袋,给陆江离和宋荷各自分了一锭银子。
他边往她们手里放银子边说:“别急,你们都有。”
出揽月阁时,陆江离忽然觉得许士程方才说过的话有些奇怪。
他莫不是将她和宋荷当成女儿了?陆江离扪心自问。
花圃中尽是牡丹花,宋荷赏的高兴,陆江离就默默地跟在她身旁陪她。老实说,陆江离虽然觉得花卉甚美,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担心周遭会冲出来一只蜜蜂。
花圃中未出现蜜蜂,陆江离在睡梦中被追了个半死,早餐醒来时腿脚困的厉害。
“今日夙兴调香,请我过月门徐行。”陆江离嘟囔说。
常言评价三月道——卯时日出,晨光入户。三月的天亮在卯时,加之陆江离总不爱遮住帷幕,醒来的便更早。
尚书府的偏门之侧立着杨护和另外一个男子。此遭进门倒是方便,陆江离连沈卫檀的腰牌都没用上。
“沈大人早上好。”陆江离缓步而行,顺便打量石桌上摆放着的物件。
“嗯。”沈卫檀扭头看她。陆江离聪明的紧,她将披肩上的带子紧紧绑在一起,看来也是生怕自己受了凉。
石桌上摆着半篮新鲜的芍药花,其中有白色千叶芍药与粉色千叶芍药各一半。陆江离目光游移,在右手方向看见了竹制捣臼、玉杵、细绢筛罗、青瓷盏等多种小玩意。
沈卫檀用悄悄余光看她,她的唇畔漾开一个淡淡的笑,而她所注视的,正是今日调香所需的香方。
“我瞧瞧这香方。”陆江离稍稍掀起眼皮打量他,话声中带着笑意说。
“好。”沈卫檀将九个巴掌大小的木格摆正,回应道。
【芍药花瓣八钱、白檀木三钱、甘松一钱、蜂蜜两钱、熟糯米粉一钱、清水少许】
看过制作过程,陆江离把香方放回桌角,迈步走近那盛着芍药的篮子,沈卫檀小幅度扭头撩了一眼她的手腕。
陆江离戴着护腕,必然不会弄湿衣袖,如此以来他就放心了。
陆江离将芍药花的萼茎摘下,用清水把剩余部分洗净,使它们在案下自然阴干。此乃制作芍药花泥的重要一步;有了花泥,再将其他备好的东西与之混合起来就好。
沈卫檀将另一半芍药花瓣摆在木案下,陆江离遥望着他的背影,招呼他过来坐下歇息。
陆江离负着手仰头看,尚书府院中的海棠树已经抽出了嫩绿色的枝桠,她不禁想起去年在扬州城的某处见过的,开满艳粉色花儿的海棠树。不过这棵海棠树的“岁数”可是要比扬州城的那棵小的多。
“坐。”沈卫檀慢慢悠悠地走到陆江离身边,她未能听见,因此也不搭理他。沈卫檀疑惑不解,于是抬眼看着她头顶的位置。
什么都没有……
“你为何备了两种芍药?用它们二者做出的香块成色不同吗?”陆江离问道。
沈卫檀起身,从竹篮中取出他悄悄留下的两只颜色不同的芍药花,轻轻放在陆江离手心。
“用白色千叶芍药制成的香块,安神效果更佳,”沈卫檀看见陆江离捻起两支花,皱着眉头嗅了许久,“而用粉色千叶芍药花制成的香块,味道偏于清甜。”
陆江离半信半疑,侧目望向木桌之下的花瓣,“俗语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虽然相信大人,但是在此香调好之前,我是绝不会随意苟同的。“
沈卫檀笑笑,抬眸示意她坐下等。
花瓣阴干需要半个时辰,他们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陆江离直打瞌睡,后来更是趁沈卫檀回书房拿东西的空档趴在了石桌上。
沈卫檀站在台阶上,怔忪地看着窝在臂弯里的陆江离。
她压根儿没睡着,眼睛都没闭上。沈卫檀拿着笔墨,轻轻放在桌上,她就好奇地微微抬头看它们。
“我最爱画画了……”陆江离换了个枕臂弯的方向。
沈卫檀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陆江离用右耳朵听他的动静。
“这个我知道。”沈卫檀像总算赌对题目一般,心中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陆江离坐直身子,骄傲地对他说:“除了舞艺动作,我还会画四分之一太阳。”
她要过沈卫檀手上的笔,在宣纸上挥毫画下一个坐落在角落的扇形太阳。后来因为担心沈卫檀不明白她所指的事物,她对沈卫檀说了一句霸气十足的“抬头看”。
……
沈卫檀:“?”
陆江离跑开,沈卫檀定睛观摩她画的太阳和火柴人。
好像是有点儿意思……
制好的香块面朝天躺着,它注意到一个额头上绘着桃花状花钿的女孩子和一个“臭着脸”的男子五官越来越大。
它被人拿起来了?!
惨了,本香块要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了,它想。
沈卫檀叮嘱了陆江离一句“当心烫手”,她笑着点头,将这香块抛置于香炉中间。
只见一道月白色的烟雾丝带般从炉火中飘出,之后化作满室清香弥漫开来。
陆江离评鉴一番说:“我要赠你一个一等奖。”
沈卫檀:“你所说的一等奖是什么?”
人家问起她明白的领域,陆江离自然要倾囊相授。她从意思讲到儿时的经历,可谓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香块一寸一寸消散,沈卫檀眼前的人也越发清晰。他听着她的话,一时半会儿想象不到她那个时代的景致,只能想象出她托着腮、眨巴着眼睛笑的模样。
因为她处理起大事的模样总是这样的。
“嗯~”许士程将瓷瓶的塞子拔下,细细嗅了一番。
陆江离睁大眼睛,揣着手等着他对这香的评价。
许士程微微眯眼,回应陆江离说:“味道甚好。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制的这款香有名字吗?”
她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五个字,声音顺着记忆里的沈卫檀的口型发出来,“它叫芍药清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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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史料:
唐朝是中国调香历史上的重要发展阶段,其调香技艺与文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唐代人在汉代合香的基础上,开始深入研究调香规律,不再是简单的香料混搭,而是尝试用香料还原花香、果香,让香气更有层次。例如《唐开元宫中香》,使用了沉、檀、龙、麝等多种名贵香料,还知道用甲香来定香,以让香气更持久。制作方法也颇为讲究,香料磨粉后用炼蜜调和,窖藏陈化后做成香丸、香块。
随着贸易的繁荣,宫廷无法完全垄断香料,宫廷的香文化逐渐传到民间。市场上能买到各种香料,民间开始效仿宫廷的调香技艺,香囊、香丸、香块等香品形态五花八门,形成了全民爱香的氛围。
唐代出现了隔火熏香的雏形,用金属薄片如银叶覆盖在炭火上,再将香材置于薄片之上,通过间接加热让香材缓慢释放香气,这种方法很快成为贵族香事的秘传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