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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橘酸溜溜
每年夏天和冬天,萨曼莎都会回到那座森林旁的木屋住一段时间。
说起来屋子的历史已十分悠久了,它是乔溪的外婆的妈妈和爸爸一起搭建的。
“这样的亲缘关系在z国怎么称呼?”乔溪讲到这里停下来,苦苦思索没有答案。
“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闻钦说:“正式称谓的话。”
“对,就是这样。”乔溪啪一拍手:“还是你聪明呀。”
这座建在冻土上的房屋充斥着岁月的痕迹。被踩得凹陷而光亮的门廊,老旧的灶台,以及木缝间生长的苔藓。
乔溪的曾外祖母和祖父当年是为了躲避战乱才逃到森林边的,他们搭建的坚实的安身地,在多年后还能庇护他们的后代以躲避冰雪的残酷。
“你来看,”乔溪带闻钦来到屋前的台阶,最高的一级上似乎刻着字符,俩人凑近了看,刻痕已经很淡,但努力还能辨认。
“这是他们的名字。”乔溪指给他翻译:“后面写的是——不会再有冷风了。”
“真是令人动容的往事……”闻钦说。
“每次回到这里,除了自然的气息鲜明,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他说着跟闻钦并排坐在台阶上,在他们初识的那个冬天,闻钦也曾在这个位置和他一起看星星。
现在台阶旁绿草茵茵,顽强的植物抖擞叶片,昂头挺胸。
“我们在一块,什么烦恼和愁绪都会消散的。”乔溪把手搭在闻钦的手背上,肢体相接直接传递着踏实和温暖:“会消散的,你觉得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新的话题还没开始时,两人就安静地吹吹森林里飞来的清冽又饱满的风。松针的涩香、干燥的桦树叶沙沙的响、偶尔掠过一朵蒲公英轻盈的绒毛。
乔溪给闻钦翻看狗狗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入园时挨个拍的,乖狗会看着摄像头吐舌头笑得乐呵呵,但是还有不听指挥的小狗执着于闻同学的屁股。
萨曼莎远远地叫乔溪,他只好收了手机过去,边跑边拍裤子上沾的尘土。
“我们今晚要在森林露营。”乔溪一手一只藤编篮子,很雀跃地蹦跳着回来:“妈妈叫咱们去摘点浆果。”
闻钦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小篮子上,看上去像是打发小孩的玩具。
“回来熬了果酱,可以跟面包一起当做晚饭。以前我们都是提桶去的,不过这次不做那么多。”
乔溪把篮子塞到闻钦怀里,自己进了屋翻找手套和驱蚊液,出来前又摸了两片创可贴装进兜里。
他收拾妥当,满意地点头:“好了。我们出发吧。”
云杉红松紧密如织,高耸入云,树冠相连,小溪汩汩流动,淌过鹅卵石时闪耀的光芒在白桦嫩绿的枝叶间折射,亮得人难睁开眼。
乔溪也没有很丰富的森林经验,他们装备简单,不能太过深入,就一直沿着这股细小的水流前进。地面铺满了柔软的蕨类植物,像潮湿的地毯。
走着走着乔溪就按耐不住活泼的天性蹲下身玩水,闻钦站在旁边笑看着他,但是对于乔溪一块玩水的邀请不为所动。
调皮的爱人忽然抬起手,带起一串闪亮亮的水珠,它们在空中排列为漂亮的弧线,伴随着乔溪惊喜的音调洋洋洒洒地落在闻钦的头上身上。
“哇塞,是啄木鸟欸,快看!”他从溪边蹦起来,手腕一转就掏出了手机,速度之快以至于闻钦都没看清乔溪是从哪个兜里拿出来的。
乔溪打开相机换上一副专业的态度,通过他的屏幕,闻钦总算看到那只藏身于树枝后的鸟类。它通体漆黑,羽轴带有金属光泽,只有额头一抹朱红。
“是黑啄木鸟吗?很罕见呢。”闻钦说。
他的话被乔溪打岔了,对方噘着嘴“嘘”示意他保持安静,眼神牢牢锁定着在枝头跳跃的鸟类,压低声音说:“就是很少见啊,你别把它吓跑了。”
不知道啄木鸟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它敏捷地一拍翅膀,哗啦啦地飞走了。
乔溪略带惋惜地看着那抹远去的影子,啄木鸟转了个方向,彻底消失在树冠中不见踪迹了。
不过他也得到了满意的照片,乔溪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篮子,他们的主线任务进度仍为0%,于是他催闻钦快走。
乔溪逆光穿梭在树丛间,身上始终笼罩着毛茸茸的光晕,金灿灿,让闻钦难以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踏入森林后他显得更自在更随性,就像得到了永不尽的油画棒的小孩,肆意挥洒着斑斓的色彩。
他把这忽然间得到的想法说给乔溪听,对方则惊讶他的敏锐,能看到如此细节的变化。
“你小时候读过《水孩子》吗?变小了之后在水里生活,”乔溪把手举起来,摆来摆去模仿小鱼在水里游动的姿态。
“我小时候觉得好新奇,特别有意思。”他贴近了闻钦,说一些天马行空的小话时,乔溪总喜欢跟闻钦挨挨挤挤地黏在一起:“你觉得我变成森林孩子怎么样?”
“只有四寸大吗?”闻钦也很配合乔溪的想象:“不太方便吧,要是被啄木鸟吃掉怎么办。”
“啊,你太没意思了,”乔溪嗔怪,在他的大臂上轻轻锤一下:“你要把我捡起来。”
“好的,”闻钦忍着笑,提起那个空荡荡的藤编篮子:“给你在这里面铺上棉花做成小床,然后我把你提回去放在床头,怎么样?”
乔溪抬头看他一下,自己没忍住率先笑起来,他还趴在闻钦怀里,对方感到胸口暖洋洋的,乔溪笑声的震动由此传遍全身。
“好了,”他正色:“我们该干正事了。”
闻钦很顺利地找到一处结着红果实的树丛,光亮圆润的果子藏身在深绿的叶片中。乔溪上前看了看:“是越桔,咱们运气真好。”
通体鲜红的越桔没有任何瑕疵,非常讨喜的模样,因为长得太完美,甚至有点像陶瓷烧制的工艺品。
乔溪在溪水里涮了涮浆果,一口咬下去,小脸跟着皱起来。
他十分顽强地将手里剩下的一半递到闻钦面前:“很甜的……你尝尝……”
明目张胆的骗局,演都不演一下。
闻钦接过他手里的半个果子,扔到水里看它咕噜咕噜顺水飘走了:“还是让它成为果酱吧,不要直接吃了。”
“什么味道?”他问。
乔溪伸出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百分之九十五酸,甜味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提着满当当的篮子返程,科夫曼正在把钓鱼的东西往车上搬,萨曼莎原本倚在门边抽烟,看到乔溪后笑着说:“两个宝宝,玩回来了?”
“诶呀妈妈,”乔溪进屋子,路过时撒娇似的摇摇她的肩膀:“别这样说,我们不是小孩了。”
萨曼莎熄了烟,眼底笑意未减,意思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四人开车进入森林,在平坦开阔的背风处扎营,科夫曼知道森林里的路,步行十分钟就是宽敞的大河,他要去钓鱼,乔溪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踩过簌簌的落叶,拨开挡眼的灌木,大河在三人面前呈现一片银白,水流和缓,底下的鹅卵石看得分明。
科夫曼挑了块被河水冲到岸边的浮木坐下,挂上饵料,渔线划破空气时却发出了扑棱棱的轻响,乔溪循声抬头,天边一群飞鸟掠过水面。
直到它们飞远了再难以看清,他才重新关注起垂钓的科夫曼。对方背靠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面有几道深刻的划痕。
“是熊爪印。”科夫曼说。
“那我们……?”乔溪似乎有话想说。
“别担心,它们会避着人的。”讲话同时科夫曼充满暗示意味地挑挑眉:“而且我们弹药充足。”
于是乔溪放下心来,乖乖和闻钦排排坐,专注地看科夫曼钓鱼。森林里的鱼哪经得住科夫曼用虾粉和蚕蛹粉拌过的饵料的诱惑,浮漂上下,他猛地提杆,一条巴掌大的茴鱼被拽上岸来,可劲地蹦跳,细小的鳞片闪着红光。
乔溪和闻钦齐齐鼓掌。
萨曼莎那边一个人不安全,乔溪要回去找她,他去哪闻钦去哪,乔溪觉得很好玩。他问闻钦是不是开了自动跟随,闻钦听不明白。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见动物的影子,但四下里能听到灰兔在灌木里窜动和野鸡拍翅膀的动静。
这时乔溪才注意到夕阳已烧成了一片赤红,照得闻钦的侧脸璀璨,他在斜前方专注地开路,心无杂念。
乔溪定定看了他两眼,身处广袤的森林,连时间都几乎忘却了,闻钦心里的那些阴影,有没有消失片刻呢。
他忽然说:“我们变成两只猴子吧,像网上说的那样,牵着对方毛茸茸的手,脑容量很小,只关心你和布拿拿。”
“那很幸福了,”闻钦抓住他的手:“我们可以早在公元前18000年就相识,一直相爱到现在。”
“哇,太好了。”乔溪拽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仰起脸:“亲我一下吧,魔力就生效。”
四片唇仅剩咫尺之遥,乔溪已经感受到闻钦的呼吸,吻却迟迟未落下来,他微微皱眉,眯着眼睛去看闻钦在干什么。
结果看到了藏身树后的萨曼莎,吓得他立正一样站直了。她手里拿着驱蚊液,笑容完全藏不住。看到乔溪发现了,索性不再躲避,拍拍挂在身上的树枝叶子,走出来。
乔溪崩溃:“妈妈……你看了多久……”
“Colin,”萨曼莎谴责道:“谈恋爱怎么连妈妈也不告诉。”
“嗯……”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萨曼莎靠近了,捏捏下他的鼻子:“笨蛋,真以为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们要长长久久,相知相守啊。”她说。
相知相守。
可是闻钦有他的秘密,这个秘密上还压着一条人命,死人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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