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

　　刘安阳正左手持账本右手盘算盘查看近月来铺子里的入账，见小胡进来头也没抬仍拨弄着算盘。

　　“二公子，我今日看见....”

　　刘安阳眉头无意识蹙拢起来，原本清明的眸子浮上一层愁丝，井然有序的算盘珠子被有意拂乱，紧握着的拳头随着沉重鼻息声无力摊开，只道一句：“我知道了。”

　　受云楠相邀，那些有手艺的人全部被伙计带到了朱颜生，跟着云楠上了二楼的雅间。张婆婆看到云楠时，忙向前两步瞪大浑浊的双眼凑近张望道：“你是云娘！”

　　云楠轻轻搀扶着张婆婆的两只胳膊柔声道：“阿婆，是我。”

　　“我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了，当初李刚被官兵抓走一事我们都知晓，可就是没人知道你们娘俩去了哪里。”说着又泪眼婆娑地拍了拍云楠的肩膀：“如今婆婆看见你过得如此好，便放心了。”

　　“云娘看见阿婆身子还是和原来一样硬朗，也替阿婆高兴。”

　　“好孩子。”张婆婆转头看了看同她一起来的人，回头问云楠道：“听伙计孩子说朱颜生请我们来做果子？是怎么一回事云娘？”

　　“这个说来话长，婆婆你们先坐下我为你们沏茶，我们慢慢说。”

　　云楠双手持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杯盏中，身子前倾着将茶盏一个个推至客人们的面前。

　　有的人真的有些口渴了，吹着气喝了两口茶。有些则对果子这件事更为关心，只盯着云楠的一举一动，对冒着热气的茶水置之不理。

　　感受到她们炽热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身上，云楠欣然一笑道：“今日将各位邀到我朱颜生来，是想给各位谋个挣钱的活计。”

　　“云掌柜说的这挣钱的活计，可是做果子？”李家儿媳道。

　　云楠含笑点头。

　　“可我们每人会的果子种类不过那几种，当真可行？”蔡叔一脸质疑。

　　“虽说每个人会做的果子少，可胜在人多。这样每人每日只需做半日工，也不至于太累。我会根据你们的甜点风味来判断你们是巳时初做工还是未时三刻。”

　　蔡叔点点头：“确实可行。”

　　“你这是个胭脂铺子，先不说我们可有做的地方？做出来又卖给谁？”一人问。

　　“做甜点必须要干净，所以我会在二楼留一处专门给各位做甜点的地方。至于卖给谁，你所处的雅间，想来不会是摆胭脂的地方了。”

　　那人哑声，一女子小心翼翼举起手道：“可以问问工钱几许吗掌柜？”

　　她们大多数人都困于家中，或是靠浣衣织布等粗活换取微薄钱财。对于做果子的活计，还是半日工，她们都觉得工钱一定不会高。

　　“鉴于是半日工，自是不能作一日工钱。但你们做半日工的钱，比照茶楼茶食匠的工钱发。”

　　“茶食匠？”蔡叔发出一声诧异。

　　安静的雅室内响起嘈杂的讨论声，他们都知道，以她们的能力，断然是得不到同茶食匠一样的薪俸。可云掌柜竟然能以这个价钱雇她们！

　　张婆婆叹气道：“我们知云娘你是好意，可若是给我们如此多的工钱，就怕你的铺子会亏啊！”

　　在场只有张婆婆苦口婆心地开口相劝，有些人眉头微皱生怕云楠反悔，她们好不容易得到的赚钱机会，难道因张婆婆一句话就要烟消云散吗？

　　“我相信果子值这个钱，自然也信你们值这份报酬。”

　　云楠的一句话，仿佛给每个人吃了两颗丸，定心丸打消了所有疑虑，暖心丸暖到了五脏六腑，让人生出感激。

　　“好，既然云掌柜这么说，这活计我接了。”蔡叔双手合握道。

　　“我也干！”李家儿媳扬声道。

　　张婆婆走上前轻拍云楠的手道：“云娘，我本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想到还能做上这活计，多亏了你啊。”

　　“阿婆莫要这样说，阿婆保重身子，定能长命百岁。”

　　张婆婆笑着，眼尾的皱纹同凤尾般扬起。

　　有了前面几人的加入，剩下几人急切加入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无一人推脱这份活计。

　　云楠让所有人将自己所擅长的甜食皆写于纸上，待二楼雅间布置完善时方可来上工。将她们送至门口时，同慌忙进来的若槿撞上了目光。众人不认识若槿，以为是来逛胭脂铺的客人，便纷纷绕过她走出了门。

　　张婆婆回望云楠道：“云娘，过几日我带一些雅雅爱吃的百果蜜糕送来。”

　　“麻烦婆婆了，门口的车夫会将婆婆你们送到家的。”

　　“云掌柜真是细心。”人群中一人感叹。

　　若槿在一旁抱着手看着：“楠姐，她们就是我们要雇的人吗？刚说要给雅雅带蜜糕的那位就是张婆婆吧。”

　　云楠视线扫到若槿面颊问道：“不若槿儿先说说今日怎来的如此晚？”

　　见云楠一脸严肃，若槿不免有些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撒娇对云楠最适用，向前迈出两步，伸出双手拉住云楠的手开始晃动，嘴里说着黏黏乎乎的话：“楠楠，我本来就想多睡一会会儿，谁想到凌喻把月见支走了，没人喊我起来。这不，方才我一醒就让人驾马车送我过来了，谁想到还是错过了。”

　　说着，若槿脑袋耷拉了下去，云楠的手附在了毛茸茸的头上，轻拍了一下。

　　“好了，吓唬你的，你真被唬住啦？”

　　若槿猛地抬起头，毛炸了炸又自己顺了回去，嘴巴瘪了瘪：“下次不要这样吓我了楠楠，我真的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我从未生过你的气，救命恩人。”

　　听到若槿说以为自己生了她的气，云楠开始回想遇到若槿的这一两年，自己好像真的从未生过她的气。想到初见时的场景，救命恩人四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她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若槿听到云楠这么说，回道：“还好我那日贪吃要去摘梅花，不然怎么能遇到这么人美心善的楠姐和古灵精怪的小雅雅呢～”越说越起劲，还顺带夸上了自己几句：“若槿，贪吃得好！真棒！”

　　云楠看着愣是笑出了声，一旁来买胭脂的客人都被若槿的怪异举动吸引了目光，若槿左右看看还是收起了高举着的大拇指，尴尬笑了笑。

　　“上楼吧，我同你说说方才的事。”

　　“好嘞。”

　　云楠事无巨细告知了若槿方才她同张婆婆蔡叔她们商议的过程，说完后她突然顿了一下，而后起身四处走动。

　　“你有没有觉得雅间里面少了什么？”

　　“没有啊，布置的很好。”

　　“不是陈设，到底是什么呢？”云楠自问道。

　　突然像得到了某种启发，右拳锤到左手掌心里：“是香气！雅间里少了沉香，怎么能把这个忘了呢？”

　　“沉香.....”若槿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

　　“对，是沉香！”云楠以为若槿是在附和，低头一看，若槿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脸颊像火烧过的云。

　　“槿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云楠忙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将手背贴到她的额头上，有些烫。

　　若槿被云楠这么一问更心虚了，别过脸道：“没有发烧，可能是屋里太闷了。”

　　云楠看着大开的几扇窗户：“窗户都开着呢，怎么会闷？”

　　若槿一看，窗户果真都大开着，更加无地自容，索性直接将脸伏到了云楠腿上，这样就看不见了。“别问了楠姐，我没事。”

　　云楠看若槿的反应，渐渐后知后觉，原是这个事情。

　　伸出手将若槿的脸捧出来：“快出来，别真的闷坏了。”

　　带着几分探索欲，云楠问道：“可是与你家那位行周公之礼了？”

　　周公之礼倒是个极其委婉的说法，听着可比巫山云雨让人淡然多了。

　　若槿小鸡啄食一样点着头。

　　“你啊，初经人事，觉得羞怯也是在所难免。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是家中已适长辈。”

　　“好。”

　　“既如此，今日也并无其他事了，槿儿要归家吗？”

　　“不用我帮忙雅间剩下的事情吗？”

　　“近几日便不用了，待雅间一切完善妥当后，我会差人告知你，届时你再来便好。我知你近日忙于旁的事务，朱颜生这边有我在，你放心。”

　　“那你自己记得给自己加薪俸，我先回去了哦～说实话我还没睡好。”说着若槿打了个哈欠。

　　“快回去补觉吧。”

　　若槿回王府的路上，琢磨起来今晨凌喻提及的玉娇儿遗体被葬在皇陵一事，当时她询问接下来要如何，被突然进来的月见打断后思绪转到别的地方上没了下文。

　　现下无人可商议，她也实在想不出来接下来该从何处入手，只好等凌喻今日回来再提及此事。

　　回到府中，若槿实在觉得无聊极了，自己房中的话本也已看了不下二遍，想起有次找凌喻时在凌喻书房中看到了一些话本子，若槿指着问：“是为我准备的？”

　　“嗯。想看随时来看。”

　　若槿提起裙摆就往凌喻书房跑，月见看见若槿跑便丢下修剪花枝的剪子跟着她跑。

　　直到看到若槿一溜烟跑进了喻王的书房，月见愣是没敢往前再迈一步，硬生生站在书房外叹了口气：“喻王说过，一概不许除青山、王妃外的人进入书房。”

　　若槿一进书房，便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好似凌喻就在这个书房的某一处。

　　凭借之前的记忆，若槿不过一会儿便找到了放置话本子的书架。翻找着她感兴趣的话本，从书架上抽取了一两本抱在怀里，一只从窗外飞进来的蝴蝶扰乱了她的视线。

　　“哪来的蝴蝶？花色好漂亮！”若槿话本子也不找了，抱着两本就追着蝴蝶跑，伸出手想让蝴蝶落在她的手上。那蝶轻拍着翅膀，在距离若槿手三四寸的空中停留了几秒，又飞向了别的地方。

　　若槿有些惋惜，继续跟着蝴蝶，想要看看它究竟要飞到哪里。绕过几个放书的架子，若槿看到了蝴蝶落在了一小桌上。

　　小桌上面好像放着一个木制的东西，蝴蝶就落在了那上面，离近了看，原是一个木制的桂花糕形状。

　　当真稀奇！怎会有如此精巧的木工物件？若槿还从未见过有人会雕这种形状。可是见到是桂花糕，若槿只觉少年爱慕之心宣之于物。

　　若槿之前进过书房几次，却从未发现此处，凌喻的书房的确有些太大了，绕得她竟从未发现这块可爱的“桂花糕”。

　　蝴蝶从另一处窗子那里飞了出去，若槿没有再追。比起漂亮的蝴蝶，她现在更在意这个小物件。

　　伸手触摸起它，不知是何缘故，木头桂花糕呈现出柔和的光泽感，比她见过的其他木头物件都要有光泽。

　　摸着摸着，木头桂花糕竟顺着手的方向转了一下，随即轰隆一声，旁边放珍宝的柜子向一旁打开。若槿看到了黑乎乎的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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