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正常的

　　她擦干眼泪，低头观察黄辉宏。

　　脖颈处切口平整，可以清晰看见软组织与骨骼，面前的躯体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就像一具医学模具。

　　手臂上的勒痕隐隐作痛，李珺希尽力稳住心神开口，“没有血，也没有脏污。”

　　张彭云回过神，看向她，“什么？”

　　“梦中他们被砍头后鲜血四溅，身上都有血，还有王晟，我记得他的头滚在地上，脸上裹满黑泥。”李珺希扫视三具躺在床上的无头躯体，“但是现在，他们全身上下都很干净。”

　　张彭云一听，赶忙去查看另外两人，果然与黄辉宏的一样，切口平整没有一滴血，衣服上也很干净。

　　张彭云冷静分析，“那个怪物的能力应该可以造梦。我们陷入同一个梦中，在梦中砍头，所以大家回到现实后身上没有污垢。”

　　李珺希思考片刻，摇头，“我觉得不是……”

　　她卷起长袖，指向自己手臂上的红痕，“我们刚刚也许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去了一个地方，经历一次砍头怪的砍头游戏。而砍头怪又想让大家误以为在做梦，所以才把我们收拾干净。”

　　此话一出，大家赶忙查看自己手臂。

　　每个人手臂上都有几条明显红痕，方才他们没有察觉，是因为一醒来就被恐惧笼罩，心理压力强过身体痛感。

　　“可是，”张彭云放下衣袖，望着李珺希眼睛，说出自己推断，“我刚刚的推断也可以满足这个情况。我们手臂上的伤痕与砍头一样，都是身体受到伤害，既然梦中的砍头伤害可以在现实中呈现，那手臂上的勒痕也可以。”

　　李珺希听了，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我还是感觉我们去了一个地方。”

　　另一边的方明挪过来，好奇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李珺希握紧手臂，回忆起梦中感受，“直觉。”

　　那个地方，与蛞蝓精创造的虚拟空间不一样，有一种异常的真实感。

　　如果真如我所想，大家被移动到一个地方，砍头怪可能在虚张声势，没有想象中厉害。

　　那大家是不是就有反抗的机会？

　　毕竟……李珺希垂下眼帘，昏睡，砍头，移动人，只要有精密布置，人也可以操作。

　　而妖怪之所以与人有区别，最直观感受就是有许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

　　比如力大无穷，制造虚拟空间，半兽化……

　　“我觉得，你的推论还是需要证据支撑，”张彭云拧眉，严谨道，“我不是反对你的意思，我觉得现在大家说的，都有可能。”

　　李珺希点头，表示理解。

　　张笑笑擦干眼泪，看向李珺希，“那他们死了吗？”

　　李珺希想了想，才道，“砍头怪不是人类，我们不应该用人类的思维去解释这种情况，所以，也许死了，也许没有。”

　　张彭云听了，俯身贴向黄辉宏心脏处，耳朵里传来细微的跳动声，“砰、砰、砰！”

　　眼睛一亮，他又去按压黄辉宏脖颈处，几秒钟后惊喜道，“不可思议，竟然还有心跳！”

　　张笑笑一看，也学着张彭云的样子趴在唐玲胸脯上听了会儿，又哭又笑，“真的！还有心跳！”

　　“王晟也是！”方明也激动喊。

　　李珺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那是不是可以这么想，大家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一定还有救！”张笑笑擦掉眼泪。

　　她想起昨晚泡温泉时李珺希说的话，赶忙道，“珺希，你昨晚说过，枯树村困住我们的原因，现在看应该就是砍头怪想要砍头。”

　　李珺希点头，“我想也是这样。”

　　秦管家将周云合轻轻放在床铺上，也开始回忆慌乱中发生的事，“砍头怪消失前说，这是一场游戏。”

　　张彭云紧握拳头，重重锤向床铺，“该死的妖怪，草菅人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知道大家或许还有希望，方明也变得冷静。他看向床上的周云合，秦管家正将他摆放一个舒适姿势。

　　方明一愣，忙道，“周先生没有被抓走，他的头还好好的。”

　　“刚刚我检查过，”秦管家用余光瞧了眼坐在旁边沉思的李珺希，“先生好像只是昏迷。”

　　“为什么大神没有被抓走？”张笑笑疑惑。

　　李珺希看着周云合，“不清楚，我们得出去找解决的办法。”

　　“是啊，”张彭云扫一圈房间里的人，神情凝重，”否则，今晚上被砍的就是我们。”

　　房间里又陷入窒息般的沉静。

　　恐惧从每张脸上一闪而过。如果今晚大家都被砍了头，没有人救他们，是不是所有人最终结果都是走向死亡？

　　几人或坐或站，各自沉思。

　　此时天才大亮，光线穿过窗户洒在床铺上，李珺希盯着床单上的一片金光，心情沉重。

　　院中栅栏里的大公鸡又开始鸣叫，院子大门被人推开，门轴金属的摩擦声吸引房间内所有人注意力。

　　他们朝窗户望去，李婶托着木盘，满脸忧色走进来。

　　不多时，外间响起桌椅轻微碰撞声，她应该以为大家都还没醒，轻手轻脚把做好的早餐搁在桌上，又放轻脚步出屋门。

　　张彭云站起来披上外套，“我出去看看。”

　　秦管家与李珺希拿上外套紧随其后，张笑笑与方明互看一眼，也跟着往外走。

　　桌上放着五碗热腾腾的面条，面条一看就是人工擀的，粗细不一致，但这种面条也最有筋道，汤汁饱满，面汤上卧着几片厚厚牛肉，旁边还加了个鸡蛋，满满当当，是一份很有心的早饭。

　　李婶端着水壶和大碗进来，抬眼瞧见屋子里站着一圈人，先是一愣，随即笑，“这么早就醒了啊，那刚好，面条刚做的，趁热吃吧。”

　　张笑笑左右看，奇怪地问，“李婶，怎么才五碗面条？”

　　李婶昨晚接待九个人，按照逻辑，今早理应煮九碗面条才是。其他人听了，神情有细微变化，难道李婶知道什么。

　　水壶和碗放在桌上，李婶擦擦围裙，不好意思笑了一下，“五碗少了吗？不好意思啊。今天村子里出事了，我得去帮忙，才这么早把早饭端过来。如果你们吃完还不够，厨房里还剩几张饼子，你们自己去拿。”

　　张笑笑不是这个意思，正想解释，方明试探着开口，“李婶，我们有九个人。”

　　李婶转头看他，脸色有些懵，“什么时候又多出四个人了？”

　　她急匆匆进屋子里扫一眼，床铺上空荡荡，除了被褥，哪还有其他人。

　　李婶脸色不太好看，这几人难道是故意刁难她？

　　想到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没有心思争辩，回头冲李珺希等人道，“你们大早上别开玩笑，我会数数，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你们就是五个人。”

　　李珺希几人站在桌边，互相看一眼，神情凝重。被砍头的人与昏过去的周云合，似乎已从李婶的记忆中抹除了。

　　秦管家反应快，赶忙笑着道歉，“对不起李婶，年轻人玩笑开过了，见你的面条煮得好，才这么说的。”

　　李婶摆摆手，没往心里去。

　　突然院外响起嘈杂声，大家纷纷探头往大门方向看。

　　不知何时，院子外聚集起许多身强力壮的年轻村民，他们有的手拿老旧手电筒，有的提着烧完的火把，有的手中有一根长长木棍，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围在中间。

　　他们神情或是疲惫，或是凝重，或是焦灼，仔细听中间老者说话。李婶也不停往院子外看，满脸着急。

　　李珺希好奇问，“李婶，你刚刚说村子里出事了，是出了什么事啊？”

　　李婶的目光落在木桌上，叹了口气，“老陈家的女儿昨晚走丢了。”

　　方明一听，瞬间记起昨晚捉迷藏的几个小孩，“是叫灯儿的女孩子吗？”

　　李婶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他，“你见过灯儿？”

　　见李婶这么激动，方明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没有见过，昨晚我们去找张老头的途中，遇上大虎他们三个小孩，他们有问过我们有没有看见灯儿。”

　　“那三个臭小子！”李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怎么了？”张笑笑问。

　　这村里的事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李婶便道，“他们昨晚跟灯儿一起玩捉迷藏，找了许久人没找到，他们感觉不对劲，但又不敢告诉老陈他们，老陈家里又以为灯儿在大虎家里玩，后来快要睡觉老陈跑去问大虎，大虎才支支吾吾说了实情。”

　　李珺希几人听了不禁沉默。如果灯儿遇上危险，这期间浪费大量搜救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村子里找不到，那就是在山上。村长召集我们村大半的人上山找了一夜，刚刚才下山。”

　　李婶又看了眼外面，麻溜地解下腰上围裙，冲李珺希几人说，“等会儿我也要去帮忙，厨房有米有菜，你们午饭能自己解决吗？”

　　几人点头。

　　李婶放下心，匆匆走了。

　　见人走出院子，方明才小声怀疑：“不会是那个砍头怪搞的事情吧？”

　　张笑笑一听，愤怒道，“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罪大恶极！”

　　张彭云沉思，“她为什么会认为我们只有五个人，难道整个村子的人都被砍头怪控制？”

　　方明摸摸下巴，“砍头怪说这是游戏，那我们可以理解砍头怪是游戏制造者。他制定了一套游戏规则，黄辉宏他们的状态和周云合是一致的，比如死亡，昏迷，反正就是失去了意识。而优化村民一部分记忆，可以减少他们的情感输出。比如我们在玩游戏时，只有玩家在意人数，NPC唯一作用是引导任务或发布信息，他们不会动脑筋去数玩家有几个人。”

　　张笑笑看他，“厉害啊小方总，不愧是游戏公司老板。”

　　方明笑了下，“这也就说得通了，李婶是为我们提供住宿的人，我们下线了几个人，她就做几碗在线玩家的早饭。”

　　李珺希，“这也就说明，枯树村的存在，不是真实的。”

　　“好可怕，那我们在哪里。”张笑笑猛吸一口气。

　　李珺希摇头。

　　“我们现在怎么办？”秦管家转头问李珺希。

　　李珺希望着桌上快要坨掉的面条，感到肚子的饥饿，“先吃面，吃完后我们也出去看看。”

　　几人快速吃完面条，回到房间一起把黄辉宏的身体搬到床上。四人整整齐齐躺成一排，三颗头放在他们各自身体旁。

　　李珺希想起张笑笑脚踝，关心问，“你的脚怎么样？”

　　药膏贴了一晚上，肿痛消除大半，张笑笑扭扭脚脖子，“李婶的药膏很管用，好了许多，我刚刚又贴了张新的。”

　　哭太久，她一双眼睛还红肿，李珺希柔声安慰，“张姐，大家都会没事的。”

　　张笑笑望着她，神情坚毅，“珺希，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大家都救出去！”

　　“好！”李珺希看向床上几人，点头应答。

　　五人整理好东西，往外走。

　　之前聚在院门口的村民都已散去。

　　熬了一整晚夜的村民回家睡觉，新的人上山继续搜寻，往常热闹的村子变得寂静许多，就连昨晚在路边打闹的两条狗，也被村民带去了山上。

　　遥遥望去，只有两个年迈老人坐在树下，望向远方山脉，沉默抽着旱烟。

　　“大虎！给老娘站住！”

　　一声怒斥在空中炸响。一个小男孩横冲直撞从一条泥巴小路出现，他肿着半张脸，麻利地从矮墙后跳下，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

　　可能是震得肿胀的脸太痛，捂住脸龇牙咧嘴，浑身是泥地朝李珺希几人这边冲来。

　　追在后面拿扫帚的女人见李婶院子门口站着一帮人，忙喊，：“抓住他！”

　　张彭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就要从旁边溜过去的男孩。

　　“你给我撒开！”大虎吊在半空对张彭云拳打脚踢，凶狠模样像是一只野林中的小老虎。

　　“跑啊！我要你跑！”大虎娘双手叉腰气喘吁吁走过来，扫帚怒指大虎脸面，骂道：“小兔崽子，再乱跑，我打断你的腿！”

　　本来还吊在半空的两条细腿条件发射缩了下，大虎不服气，“我要找灯儿！”

　　树下一位老人抽出旱烟砸吧砸吧嘴，“大虎啊，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心！”

　　大虎跑得满头是汗，执拗劲上来，眼泪也不去擦，冲那边的老人大吼，“不！我不回去！我要去找灯儿！”

　　大虎娘一听更加生气，如一阵风般扑上去就打，被张笑笑拉住，大虎娘大骂，“找什么找！你有那本事吗！去山上又走丢一个！？我们老孙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大虎妈妈，冷静些，再生气也别打孩子啊。”张笑笑挡在大虎娘面前，心疼地看了眼默默哭泣的大虎。

　　大虎娘气得在原地跺脚，扫了眼旁边几人，也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教训，缓着脸色说，“他这小子，叫他好好在家里面壁思过，趁我不注意，又跑了出来！”

　　说到这，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和委屈萦绕心头，“你说这孩子，怎么管！我们家对不起老陈家，大虎他爹他爷，在山上呆了一晚上，早上回来拿了点吃的喝的，又上山去了！我们也怕啊，找不到灯儿！我们家该咋整嘛！”

　　那边张彭云已经把大虎放下。

　　大虎的细胳膊被张彭云紧紧拉在手中，见逃不掉，又听母亲这么说，心里更加难受，嘴唇抖了抖，“是我害了灯儿，我就要上山找她！”

　　他半张脸肿得高高，眼泪鼻涕糊一脸，嚎起来的嗓音嘶哑，其他几人瞧着可怜。

　　大虎娘却冷静得又想抡起扫帚挥过去，“你屁大点本事，带你上山还得照顾你！”

　　秦管家赶忙打圆场，“大虎娘，你别生气，我看这小孩知道将功补过，是个负责任的孩子。”

　　“要是负责任！昨晚也不会等老陈家来问才说了！”

　　大虎一听，紧紧抓住张彭云裤子，咬紧牙，满脸愧疚不敢看人。

　　“走！跟我回家！”大虎娘上前一把薅起大虎后衣领，跟李珺希几人打了招呼，不顾大虎哀嚎拉上人往回走。

　　树下老人喊，“大虎他娘啊，别打孩子，都给你打坏了！”

　　“不打不打！”走远的大虎娘摆手回应，刚说完就给大虎一脚。

　　一大一小骂骂咧咧打打闹闹走远。

　　“真是熊孩子。”方明收回视线。

　　张笑笑看眼不远处树下抽烟沉默的两位老人，轻声说，“年纪大的老人在村里是一本百科全书，要不去跟那两位老人聊聊？”

　　几人点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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