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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娘害谋终落空,陆锦守志意愈坚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陆锦望着琉璃窗上晕开的青紫水痕,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袋里发硬的借据。
绣房里浮动着沉水香的气息,她将三皇子侍卫塞来的鎏金拜帖压在针线匣最底层,那抹朱砂描红的"忍"字像道灼人的伤口。
"锦姑娘,该换绣绷了。"芸香捧着素纱过来时,绣鞋踩碎了地上斑驳的光影。
陆锦瞥见她衣襟处新绣的并蒂莲,针脚与春桃伞骨上褪色的雪青丝线如出一辙,突然想起今晨在染坊后巷撞见的那截鹅黄裙角。
她佯装整理绣线,果然在青玉针插里摸到三根断针。
孔雀羽线在晨光中流转七色,映得刘绣娘鬓边新簪的鎏金点翠步摇都黯然失色。
那妇人正倚着万字纹窗棂嗑瓜子,绛红指甲刮过窗纸的沙沙声,像毒蛇游过枯叶。
"李总管,前日借的湘绣八仙过海图样可要归还?"陆锦突然提高嗓音,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正在廊下训话的李公公转过脸,腰间金丝绦络撞得叮当响。
她趁机将备用的乌银绣针别在襟口,针尖闪过寒光如刃。
刘绣娘摔了瓜子碟冲过来时,陆锦正捻着半透明的冰蚕丝线穿针。
那些丝线在琉璃盏里浸过晨露,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小蹄子偷用御赐的孔雀羽线!"尖利嗓音刺破满室寂静,几个绣娘吓得碰翻了青瓷染缸。
陆锦不慌不忙展开盖着内务府朱印的借据,云锦装裱的卷轴上还沾着李公公惯用的龙涎香。"刘掌事上月弄丢的苏绣百子图,好像用的也是这种冰裂纹装裱?"她指尖点在借据边缘的暗纹上,眼见对方涂着胭脂的额头渗出冷汗。
窗外忽然飘进几片焦枯的梧桐叶,陆锦望着叶脉上细密的针孔,想起半月前晾晒绣品时那场蹊跷的暴雨。
当时刘绣娘抢着收罗纱的殷勤模样,与此刻扭曲的面容重叠成斑驳的剪影。
"都杵着作甚!"李公公甩着麈尾跨进门,目光扫过陆锦案上流光溢彩的龙鳞绣片时顿了顿。
刘绣娘正要开口,忽被小太监捧来的漆盘撞了个趔趄——盘中赫然是前日不翼而飞的双面异色绣花绷,金丝缠枝莲纹里还勾着半截鹅黄丝线。
暮色漫过宫墙时,陆锦在回廊转角踩住了片海棠花瓣。
花汁渗进青砖"危"字纹的凹槽,像极了那日三皇子玉骨扇坠下的玛瑙璎珞。
她将备用的绣针分给几个被克扣份例的小绣娘,听见她们议论刘掌事房里半夜传来的瓷器碎裂声。
月光爬上绣绷时,陆锦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凝成琥珀色的瘤,映得她袖口暗袋里那方泛青的绸帕愈发诡谲。
窗外飘来芸香哼的江南小调,断断续续像游丝悬在夜风里。
她伸手去够茶盏,忽然发现案几边缘有道新鲜的划痕,形状恰似拜帖上未描完的"忍"字。
暮鼓声穿透三重宫墙时,陆锦将最后一根银针别进发髻。
青玉案上的龙鳞绣片在烛火中流转着幽蓝光泽,细看竟是用孔雀羽线与冰蚕丝绞成的双股线,鳞片缝隙里还藏着用茜草汁染红的暗纹"卍"字。
她将酸痛的指节浸在芸香端来的艾草汤里,水面浮着的几片当归随涟漪打转,像极了那日茅文轩撑船带她采莲时,从乌篷船缝里漏进来的浮萍。
"姑娘当心烫着。"芸香往炭盆里添了块松香,火星噼啪炸开的瞬间,陆锦瞥见窗外掠过一道玄色衣角——正是三皇子侍卫惯穿的织金锦纹。
她不动声色地拨动铜剪,将绣绷边缘的线头剪成细碎的月牙形,余光里那抹玄色果然在描金海棠的窗棂前顿了顿。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陆锦忽然听见绣线绷断的轻响。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赶论文的深夜,那时总能在自动贩卖机前撞见偷偷给她塞热可可的学长。
如今茅文轩冒着被书院夫子责罚的风险,托杂役送来的薄荷香囊正悬在帐钩上,缎面上歪歪扭扭的并蒂莲,倒比宫里那些工整的吉祥纹样更让她心安。
"锦姑娘,李总管往这边来了!"小宫女跌跌撞撞冲进来时,带翻了盛着金粉的秘色瓷钵。
陆锦来不及擦拭溅在裙裾上的金箔,匆忙将连夜赶制的十二章纹腰封铺展开来。
那些用绿松石粉与螺钿屑混绣的日月星辰,在晨光中竟似会流动般,惊得檐下理羽的翠鸟都忘了鸣叫。
李公公的麈尾拂过绣面时,带起一阵混着沉香的阴风。
陆锦屏息盯着他保养得宜的指尖——那上面还沾着昨夜刘绣娘送去东偏殿的玫瑰膏子,却在触及龙鳞绣片的刹那微微发颤。"倒是小瞧了你这双手。"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裹着几分惊叹,腰间玉坠突然发出脆响,原是刘绣娘打翻了自己捧着的茶盘。
"奴婢记得,上月苏州织造进贡的蹙金绣云龙袍..."陆锦话说到一半忽然掩唇,恰到好处地露出被银针扎破的指尖。
血珠滴在腰封的黼黻纹上,倒像是刻意点染的朱砂。
李公公瞳孔猛地收缩,突然想起三皇子昨日在御前夸赞岭南贡品时的神情。
午后的日头透过蝉翼纱,在青砖地上烙出模糊的"危"字纹。
陆锦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忽见芸香捧着个缠丝玛瑙盒进来。
盒中除了半块松烟墨,竟还躺着朵风干的木樨花——正是她与茅文轩初遇时别在鬓边的那枝。"寒窗苦读易伤目,特寻来西域的决明子。"信笺上清隽的小楷洇开些许墨痕,想来是写信人深夜呵手研磨时留下的水汽。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陆锦透过博古架的镂空处,瞧见刘绣娘正在回廊里拧小宫女的耳朵。
那妇人发间新换的累丝金凤钗,凤喙处缺了颗东珠,倒像是被人生生撬了去。
陆锦摩挲着信笺边缘的毛边,突然想起晨起时在染缸旁发现的半截鎏金指甲套。
暮色将宫墙染成黛青色时,陆锦在绣绷下发现了蹊跷。
本该完整的黼纹竟凭空多了道裂痕,断口处整齐如刀割,显然是被人用特制的银剪刀动过手脚。
她望着琉璃盏中浸泡的孔雀羽线,突然将整匹素纱浸入靛青染缸,惊得偷看的绣娘们齐齐低呼。
"锦姑娘这是作甚?"李公公阴恻恻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时,陆锦正将染坏的素纱对着灯笼细看。
靛青底色上浮现出诡异的银白纹路,竟是有人用明矾水提前画了咒文。"奴婢家乡有种古法,能让心怀不轨之人碰过的布料显形。"她故意说得含糊,眼见刘绣娘藏在人群后的绛红裙角剧烈晃动,像片被风撕扯的枫叶。
更漏声咽,陆锦独自留在空荡荡的绣房。
月光将窗外的梧桐枝桠拓在青砖地上,枝影间忽地闪过道玄色人影。
她装作整理丝线,悄悄将三皇子送来的鎏金拜帖压在未完成的绣样下,帖角露出的"忍"字最后一笔,恰与白日显形的咒文首尾相连。
宫灯骤然大亮时,陆锦听见门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不同于太监的皂靴声,也不似宫女们的绣鞋响,倒像是嵌了玉片的官靴踏在汉白玉阶上。
她迅速将染坏的素纱塞进装废线的藤筐,指尖触到个冰凉物件——竟是半枚刻着蟠螭纹的羊脂玉环,与三皇子玉骨扇上缺的那块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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