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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我会的。”沈砚清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等我回来。”
“嗯。”
这一夜,两人依然像往常一样并排躺在炕上,却都毫无睡意。
林挽夏侧身躺着,背对着沈砚清,肩膀微微起伏。沈砚清知道她在哭,却没有戳破,只是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林挽夏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的背完全贴进沈砚清怀中。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霜。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
“睡吧。”沈砚清在她耳边轻声说。
林挽夏点了点头,终于闭上眼睛。
月光缓缓移动,从地面爬上炕沿,最终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那双手,一只带着薄茧,一只微凉,却紧紧交握,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而离别,已在黎明等待。
……
十一月初八,寅时三刻。
天还没亮,沈砚清已经背着书箱和行囊站在院门口。林挽夏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纸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晨雾中晕开一小圈暖色。
“就送到这儿吧。”沈砚清转过身,接过她手中的灯笼。
林挽夏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昨夜那些话、那个吻,此刻都化作她眼中盈盈的水光,在灯笼映照下微微闪烁。
沈砚清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十天,很快就回来了。”
“嗯。”林挽夏终于出声,声音有些哑,“路上……一切小心。”
“我会的。”沈砚清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这个给你。”
林挽夏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雕成简单的桂花形状,做工算不上精致,却打磨得光滑温润。
“前天去墨韵斋交画稿,路过银铺看见的。”沈砚清的声音很轻,“想着你簪那支木簪太久了,该换一支。”
林挽夏的手指抚过簪身。这支簪子不贵重,却明显是仔细挑选过的——桂花是她最喜欢的,簪身的长短粗细也正好适合她简单的发髻。
“太破费了……”她小声说。
“不破费。”沈砚清笑了,“等府试考完,给你买更好的。”
远处传来驴车的铃铛声,是赵诚他们到了。
沈砚清最后看了林挽夏一眼,转身朝巷口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见林挽夏还站在原地,灯笼的光晕里,那个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
“回去吧。”沈砚清朝她挥挥手。
林挽夏用力点头,却依然没有动。
沈砚清不再回头,大步走向巷口。她知道,自己若再回头,恐怕就走不了了。
巷口停着三辆驴车,都是雇来的。赵诚和另外四名学子已经到了,都是今年县试中榜的童生,这次结伴去府城参加府试。
“沈案首!”赵诚热情地招手,“这边!”
沈砚清走过去,将书箱放在中间那辆车上。车上已经堆了不少行李,大多是书籍和被褥。
“人都齐了。”一个稍年长的学子清点人数,“加上车夫,每辆车坐三人,正好。”
众人陆续上车。沈砚清和赵诚、一个叫孙文彬的瘦高少年同乘。驴车晃晃悠悠启程时,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
沈砚清掀开车帘一角,看向来路。巷口已经空无一人,林挽夏大约已经回去了。她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
驴车出了县城,驶上通往府城的官道。初冬的田野一片萧瑟,收割后的稻茬还留在地里,覆盖着薄薄的白霜。远处山峦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车厢里,赵诚正和孙文彬讨论府试的考题。
“听说今年主考官是江州知府陈大人,他最重实务。”赵诚说,“前年他主考时,策论题就是‘论漕运利弊’。”
孙文彬苦着脸:“我最不擅实务,还是经义诗赋顺手些。”
“所以要多准备。”赵诚看向沈砚清,“沈案首,你准备得如何?”
沈砚清睁开眼:“周夫子给了些历年纪要,正在研读。”
“周夫子真是惜才。”孙文彬羡慕道,“他老人家可从不轻易给人开小灶。”
驴车颠簸了一下,车轮碾过一块石头。沈砚清扶住车壁,忽然想起林挽夏缝在她中衣上的平安符。隔着衣料,能感觉到那个小小的凸起,像一颗安放在心口处的种子。
车行半日,午时在一个路边茶棚歇脚。
众人下了车,要了茶水干粮。茶棚简陋,几张破旧桌子,一个老汉在灶前烧水。除了他们,还有几个行商打扮的人在歇脚。
“再往前就是青峰岭了。”车夫老王喝着茶,对众人说,“那段路险,咱们得抓紧时间,天黑前要过岭。”
“青峰岭很险吗?”孙文彬问。
“倒不是多险,就是山路弯多,下雨天容易打滑。”老王抹了抹嘴,“看这天色,午后怕是要变天。”
众人抬头看天,果然见西北方聚起一片铅灰色的云。
匆匆吃过午饭,车队继续上路。越往西走,山势越陡峭。官道从平原转入丘陵,开始沿着山腰盘旋而上。
青峰岭名副其实,两侧山峦青黑如黛,官道像一条灰白的带子缠绕在山间。驴车速度慢了下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沈砚清掀开车帘往外看。山道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深谷,谷底有溪水流淌,水声隐约可闻。山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路真够险的。”孙文彬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车壁。
赵诚倒是镇定:“走过这一段就好了,过了青峰岭就是平川。”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滚过一阵闷雷。
沈砚清抬头,见西北方的乌云已经压了过来,天色迅速暗沉。山风骤然转急,卷起地上的枯叶沙石,打在车厢上噼啪作响。
“要下雨了!”老王在外面喊道,“各位坐稳了,咱们得赶在下雨前找个地方避避!”
驴车加速,在蜿蜒的山道上颠簸前行。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起初稀疏,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遮蔽了视线,山道变得模糊不清。
“不行了,雨太大!”老王的声音在风雨中有些失真,“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去躲躲!”
又行了约莫一刻钟,透过雨幕,沈砚清隐约看见前方山坳处露出一角飞檐。那是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庙墙斑驳,门楣上的匾额已经脱落,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字痕。
驴车在庙门前停下。众人仓促下车,抱着书箱行李冲进庙门。
庙内比想象中宽敞,正殿神像已经残破不全,蛛网在梁柱间垂挂。但屋顶还算完好,至少能遮雨。
更让沈砚清意外的是,庙里已经有人了。
殿角生着一堆火,火边围坐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锦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正坐在一个铺了毡垫的石墩上烤火。他身后站着两个精壮汉子,虽穿着寻常布衣,但腰背挺直,目光锐利,显然是护卫。
另外还有三人,像是一对老夫妇和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瑟缩在另一角。
沈砚清的目光在锦衣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少年生得极好——不是赵诚那种清秀的书生相,也不是市井少年的粗犷,而是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眉眼俊朗,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此刻他虽坐在破庙中烤火,姿态却闲适得像在自家暖阁里。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神。当沈砚清一行人进来时,他抬眼扫过来,目光清明锐利,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那一眼看似随意,却将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后在沈砚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又有人来了。”锦衣少年开口,声音清朗,“地方宽敞,诸位自便。”
他语气客气,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这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子弟能有的气度。
沈砚清垂下眼,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跟着赵诚他们在另一侧找了个地方坐下。
众人浑身湿透,忙着卸行李、生火烘衣。沈砚清将书箱放在干燥处,脱下湿漉漉的外袍。转身时,她注意到锦衣少年那两个护卫,正有意无意地挡在少年和陌生人之间,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应该有兵器。
“这雨真大。”赵诚一边拧衣角的水一边说,“怕是要下到晚上。”
孙文彬苦着脸:“要是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今晚就得在这破庙过夜了。”
“过夜就过夜,总比淋雨赶路强。”另一个学子插嘴。
沈砚清没有参与交谈。她在火堆旁坐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那对老夫妇似乎很怕冷,紧紧挨在一起,书童正从包袱里拿干粮给他们。锦衣少年那边,一个护卫从行囊中取出精致的点心,少年接过,慢条斯理地吃着。
吃相很优雅,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即便在这种破庙里,也保持着某种仪态。
沈砚清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了。这少年绝非寻常人家出身,至少是官宦子弟,甚至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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