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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8
白东秀有一瞬的沉默,并不是迟疑,只是有些怔愣。
那个对他说“我不希望我们往后还有什么瓜葛”的男子,那个对他说“只是说过话的路人”的男子,那个对他说“江湖不见”的男子,能够沉静地说出狠然决然的话,忽然在一瞬间转身,从容而安静地看着他,对他发出类似于邀请的信号:“你要和我一起吗?”
白东秀只怔愣了一会儿,但是流月没有等他回答,转身走了。白东秀赶忙放下银刀,快步追了上去。
树林漆黑,冠盖非常密实,进入后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缕月光的余辉侥幸躲过枝叶的遮盖洒进来,落下一点点清霜似的白光和树影。
流月走在前面,一直都没有回过头,仿佛不在意白东秀到底是否跟来,却又好似笃定他一定就在身后,边走边道:“这里离水滩近,所以地上的枯枝大多受潮,要走远一些,林子更深的地方会有干燥的树枝。”
白东秀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寂静了一阵,流月忽然顿住脚步,白东秀正有些闪神,猝不及防就撞上了他的后背。流月转身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扶稳,四目相对,白东秀只觉得对方整个人都凝定在一片霜白的月光之中,如果不去看脸,脖颈上的肌肤就如同映在阳光下的白玉,及肩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流月的眸子清亮,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眼,一反常态地没有皱眉,只是极淡地道:“小心,脚下有条水沟。”
白东秀的脑中忽然像被塞满了云雾,视线和思绪都尤其朦胧。
小水沟里的清澈水流在幽暗的树林中散发出银色的碎光,涓涓流声十分动听。
流月低头看了看,小步跨过,继续往林子更深的地方走去。白东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良久,才又听得流月发出声音,他叫他的名字:“白东秀。”
转过身,站在那里低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白东秀抬头,眼神和语气都有些不自在,“我以为你不再想见到我。”
“当初是这样下定了决心。”流月没有再看他,低头走了几步,单膝垂地,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枯枝废柴,“可是命运是怎样安排的,谁又能知道呢?”
“命运?”
“不可以改变,不可以窥探和预知的,就是命运。”
流月怀揣着枯枝站起来,树林深处的光线更暗了,白东秀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背光的轮廓之中,黯淡的月色余晖描出他的身形,瘦长高挑,腰纤肩窄,十分地匀称,却又似乎带一点儿瘦弱。容颜隐在浓郁的树影里,唯有星子一样发亮的眼瞳,连微不可见的睫毛都打上了光晕。
同样的气息,同样的眸子,同样的感觉,什么都一样,如果不是那张脸……
白东秀心中一时酸涩。
他知道没有如果的,他亲手用剑刺进他的身体、贯穿心脏,那些鲜血红得刺目,他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被熊熊烈火焚烧成灰烬,他的骨灰,大把大把的,怎么用力握紧也都不能握住。
他知道没有如果,他知道再也没有如果。
“你怎么不说话?”
流月走近他,一点一点靠近,怀中抱着一摞枯枝,在黑暗中静静瞧着。风很细碎,摇得高枝上的叶片簌簌,拂过的时候稍微带起一点发梢。仔细看的话,他的头发也是很美的,散着一丝丝月华银光,令人心驰神往,却又不可芳物。
白东秀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流月不由后退几步,最后“砰”一声,背抵在了一棵树杆上。
“流月。”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提着气,声音仍旧显得低沉,有些生涩。
“嗯?”简短的回应,可能是单个字的原因,所以显得莫名轻柔,仿佛击在了人心深处。
白东秀不敢动。
他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甚至有些荒谬的事情,这是因为思念因为负疚而产生的幻象和错觉。他心里清楚并且明白,可是他宁愿不要清醒。
他的云儿。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一分,就这一秒,让他相信一次。
只要一瞬间就好。
流月步步靠近他,不起波澜的眼睛很平静,左手兜着柴,右手不动声色地移到腰间,那是拔刀的位置。只要他一出刀,林子暗处早就埋伏好的人会同时射箭,白东秀躲得了箭就躲不开刀,躲开了刀就一定会中箭!
是他设好的局,他只是在等一个拔刀的机会。
白东秀此刻无法看清流月的面容,所以这种熟悉的感觉在此刻才最清晰。
他忽然伸出了手,想拥抱他,告诉他,他如今是多么辛苦地活着,辛苦到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鲜血淋漓的画面。
流月握刀的手紧了紧,他离他很近,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流月手腕微动,刹那间已生杀意,却在蓦然,看见白东秀眼角闪动的一点湿润幽凉的水光。
流月心中猛然一松,手中的短刀也在出鞘之际迟钝了半晌。
这时耳畔忽然有个声音传过来:“啊哈,抓到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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