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拾忆

　　不一会儿，陆云川就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月明无名指上寒光一闪，小胜的魂体连同陆云川带回来的材料便消失不见。月明按照陆云川的话，跟着他出了房门。
　　益州城后山腰上，有两人伫立。
　　“高人做好准备，天快亮了。陆某就长话短说了。”
　　“去到地界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要暴露自己是活人，避免节外生枝。您是高人，自有您的思量。祝高人一路顺风，平安归来。”陆云川怕月明一个人到地界吃亏，此刻有些苦口婆心。
　　月明点点头表示知晓。陆云川也不磨蹭，把月明推进了一个纸扎的轿子中。
　　只见陆云川立案燃香祷告完，把一碗黄酒围着纸轿倒下，抓起一把五米就往四面八方撒去。他脚踏罡步，左手捻符，右手执桃木剑。那纸符在陆云川灵力中燃烧起来，很快就化作了青烟。
　　他口中念咒：
　　“天苍苍，地苍苍，五鬼在何方？太公押来五方鬼，押来五方生财鬼，拜请五方生财鬼，拜请东方生财鬼，拜请西方生财鬼，拜请南方生财鬼，拜请北方生财鬼，拜请中方生财鬼，鬼是鬼，神通大无比，威灵显五方。专管人间运财事，运来东西南北中方财，日日财，月月财，年年财，五路五方财，有财来，无财去。”
　　“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符纸燃尽，咒语念完，安静的半山腰忽然吹起一阵阴风。浓厚得如同实质的黑雾，笼罩在四周。
　　“桀桀桀桀，桀桀桀！”
　　阴森恐怖的笑声从黑雾里传出，五个油头粉面，侏儒矮小的身影穿过雾障出现在纸轿的四周。
　　那五只鬼灵小鸡啄米似的，在地上捡食陆云川撒下的五米和黄酒。几个呼吸间，地上的黄酒和五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五鬼听令！轿中乃贵人，务必将贵人送入幽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陆云川一声厉喝，剑指还在大快朵颐的五鬼。
　　似是被陆云川的剑气吓到，那五鬼停下手上的动作，连滚带爬扛起纸轿。
　　身处其中的月明只感觉身体一轻，脚下生风。
　　陆云川一声令下，五鬼扛着纸轿化成一溜烟朝着西方冲去。
　　感受到纸轿四周肆虐的风，月明想戳开纸糊的窗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贵人稍安勿躁。窗户一破，内外两气平衡会被破坏掉。纸轿会散架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纸轿外传入轿内。
　　月明缩回了手，安安静静感受着四周不停变化的气流。不知不觉中月明的思维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你们几个小鬼是干什么的！擅闯地界可是重罪，不怕本座把你们关到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吗！”高亢嘶哑的声音把月明的思绪拉回。
　　咔擦一声，五鬼放下了纸轿。
　　“大人见谅，轿中的是一位贵人。小的们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嘿嘿。”小鬼的声音在轿外响起。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听见没有！”那高亢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是是是，小的叩谢大人！走嘞！”五鬼重新把纸轿抬起。
　　“慢着！什么贵人藏头露尾的，何不出来一见？”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嗯？怎么会是他？月明的思绪回到了锦官城的城隍庙。
　　当初就是他来找的月明茬，月明记得他的声音。
　　纸轿内的月明气定神闲，端坐着不动。
　　一只手撕裂了纸轿的门帘，露出了坐在轿里微笑的月明。
　　“好久不见啊，崔府君。”月明一脸笑意地看着崔珏。
　　“啊？！怎么是你！”崔珏满脸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没想到五鬼口中的贵人，就是在城隍庙里让他吃瘪的月明。尽管月明此时的样貌与那时候迥异，崔珏还是认出了他的气息。
　　月明走出了纸轿，发现五鬼早就跪到了一旁。毕竟是崔府君嘛，五鬼这个反应可以理解。
　　崔珏刚想找月明的难看，突然发现了他头发上的金红发带。大惊失色的他慌忙跪地，连同周围的鬼兵鬼卒跪倒一片。一直跪在地上的五鬼此刻一脸懵不易。
　　“诶？府君怎么跪下了，咋俩好好唠嗑唠嗑啊。”月明搀起崔珏。
　　“哎呦！哎呦！我的小祖宗啊，您就不要戏弄下官了。”崔珏一脸便秘。早知道这个小崽子和轮转王有关系，自己怎么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啊。
　　看到崔珏起身，跟着他跪下的鬼兵鬼卒也站起身。
　　月明没有为难崔珏。毕竟那个时候如果崔珏真想下死手，以他的实力月明讨不到什么便宜。
　　“下官斗胆，敢问上仙来地界所为何事？”崔珏向月明拱手。
　　“我只是来找轮转王叙叙旧。”月明摆摆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请上仙随下官来。”崔珏想把月明迎上自己那华贵的马车。
　　“崔府君这不太好吧，要不我继续坐那纸轿？”月明有点不想做那辆马车，因为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这怎么可以！上仙尊崇，肯屈尊降贵搭乘此驾乃下官之幸啊！”崔珏说着就把月明推上那富丽堂皇的马车。他挥手打发了还跪在地上的五鬼示意他们那里凉快去哪里呆着。
　　看着月明坐定，崔珏把车夫赶下了马，打算亲自上阵。
　　“贵客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驾！”崔珏扬起马鞭，华贵的马车飞向天空，向着地界深处驶去。
　　“府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月明撇开窗帘询问崔珏。
　　“永夜城。那里是整个地界的中心。城中心就是阎罗殿，阎罗天子们就在其中处理地界的事物。”崔珏回答道。
　　月明把头伸出窗外，俯瞰着地界的风貌。
　　一望无际的黑色焦土，地上零星生长着几棵灰白的枯树。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生物生活在这片焦土上。月明抬头看向蓝紫色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闪烁的璀璨星海。极目远眺之处，深红艳丽，火光冲天。
　　“府君，前面是不是着火了？”月明直着不远处的冲天的火光。
　　“非也，上仙看看您头上发带就知道了。”崔珏一声驾，他们的马车已经接近了那片焚天的烈焰中。
　　在马车上俯瞰的月明看见远方有一条平静的长河在缓缓流淌。那条河从天的一头蜿蜒到天的另一头，无穷无尽。河面宽阔无比，如果不是马车飞在天上，过河恐怕需要费些时间的。让人奇怪的是如此宽广的河面，竟风平浪静，不泛起一丝涟漪。
　　伴随着河流蔓延到天另一边的，是无数盛放的火红彼岸花。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在河岸恣意生长，无边无际。方才见到火光冲天，原来是生长在河两岸的彼岸花。
　　马车驶入彼岸花海中心的上空，映入月明眼帘的是满目的绯色。身处半空的月明，只感觉这片花海应该是覆盖了整片区域。因为在他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盛放的火红花朵。
　　马车驶过河流中央，一阵不知名的风吹拂着下方的绯色花海。无数盛放的花朵摇曳在火的海洋中，热烈而深切。肆虐的风把无数鲜红的花瓣带到空中，数不清的花瓣落下好似下起了赤色花雨。
　　月明呆呆看着窗外的景色，眼中星光流转。
　　好美，就像星夜里下起了火红的花瓣。可这个景象他想和小胜一起看，现在他没什么心情。月明眼神暗淡。
　　“上仙好看吧，这是凡人穷尽一生，也只能见一次的景象啊！”崔珏故意放缓马车，想让月明在多看看这里的景色。
　　是啊，不过月明没有多余的心思再看此处的美景了。因为他的心中一直记挂着小胜的安危。
　　“谢谢府君，实不相瞒。我此番来地界是来给我弟治伤的，他现在情况并不好。我也没有什么多余闲心欣赏此番美景了，恐怕要辜负府君的好意了。”月明目光落寞。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要治伤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就是单纯想来地界游玩的。这不是耽误事了吗！”崔珏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兔崽子。可一想到他是轮转王的客人，只能咬咬牙缓解一下。
　　“坐稳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驾！”崔珏厉喝一声，调转车头向着忘川河上游急驰而去。
　　呼啸的马车快成一道光，直直朝着天边飞去。月明紧握扶手，生怕自己被甩下去。
　　一通风驰电掣，在崔珏一声吁声中，马车平稳落地。
　　崔珏拉开帷幕，把月明扶下了马车。
　　月明别过他的手跑向不远处，弓着腰就吐了出来。
　　哕！
　　“谁啊！这么没有公德心，吐在老娘的花圃里！”不远处有道声音传入了月明的耳朵。
　　月明连说抱歉，称自己不是故意的。是司机技术不好，他才晕车的。
　　月明抬起头，看见一位清冷的美颜妇人朝着自己走来。一旁的崔珏则表示不关他的事，自顾自幸灾乐祸笑着。
　　月明打量着四周。那妇人身后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府邸，有一座小榭名“兰蕊”，临忘川河靠岸矗立。火红的彼岸花在周围开放，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药草香。
　　月明细细端详起这位年近三十的美艳妇人。一身玄色宫装优美而典雅，她不似胡离晶那般妖异妩媚，而是高贵脱俗。
　　妇人秋波盈盈，眉眼低垂，似是感伤。她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那妇人走近，看清月明时眼中泛起波澜。
　　“怎么样孟姜，是不是看呆了？”崔珏提醒道。
　　“是啊，此世竟生出如此姿容之人。可叹，可叹。”那位名叫孟姜的美妇快速来到月明面前，仔仔细细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啧啧啧，这张脸得祸害掉多少人啊。”孟姜啧啧称奇。
　　月明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知不觉后退了两步。不知道崔珏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月明还想再退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背碰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孟姜，你吓到小朋友了。人家是来找你治伤的，不要紧盯着人家看。”崔珏扶着月明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那美妇人只是笑笑，伸手拉过月明，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想小友应该猜到了，老……我叫孟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孟婆。论起治病救人，整个地界老……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来来来，我们进去说。”孟姜拉着月明就要往府邸里走。
　　“府君麻烦告诉轮转王和钟天师一声，月明来找他们玩了……”月明话还没有说完，孟婆就关上了门。
　　“遵命！”崔珏满脸笑意。
　　原来叫月明啊，名字和人一样美呢。崔珏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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