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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境
南境寒风凌冽，崖山大雪纷飞，顾卿卿带着谢不周回了黑曜宫。站在宫门前，明明才离开了几日，却恍如隔世一般。
她推开殿门走进去，被翻看之后丢得七零八落的书籍还在原地，明明一切如昨，有些东西却在悄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不周跟着顾卿卿进了黑曜宫的大门。
顾卿卿坐在自己那张墨黑色的石床边，抬眼，谢不周停在她六尺之外，两人四目相对。
穹顶的星宿图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浅白的光落在谢不周脸上，模糊了轮廓的锋利，恍然间变得柔和。
从界门到罪业渊，再从幻境到如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从未在谢不周身上看到半分柔和。
他像个游离在世外边缘的看客，冷眼旁观一切事物发生，只有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他才会谈论几句，且一开口，表面哪怕装得再谦谦君子，骨子里的恶劣和冷漠几乎也难以掩盖。
简直比她还像个魔头。
这样一个人，却能在无数悲欢的场合中带给她一份独特又诡异的平静？虽然自己依旧对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充满了质疑和不信任。
谢不周道：“大人在想什么？”
顾卿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我在想，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谢不周唇角微扬，不闪不避地对上顾卿卿的视线：“我没找到的东西如何说？”
顾卿卿盯着谢不周，不想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那你为什么在罪业渊里说还回去了？”
“有主之物，自寻主人，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
“奇怪吗？”
谢不周表情坦然至极，对自己说的话没有丝毫质疑，像是真的打心底里就认为这件事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顾卿卿心中叹了口气，在两人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算了，反正他找的东西和自己没关系，不想说便罢了。
倒是那个黑袍人实在让她心绪难平。
他种下的恶咒，狠辣又阴毒，连神印也只能勉强压制还因此消失，发作时，万蚁噬骨，心神尽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宛如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一想起来，顾卿卿就觉得身上隐隐作痛。
这咒不仅针对魔王，她也深受其害，恶咒一日不解，她便一日不能安宁。
顾卿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她看见的那两段记忆，到底属于谁？那截枯木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融进她身体里？
神印说的“带她回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失去神印本就给了顾卿卿一记重锤，她现在脑中一团乱麻，有太多的谜团等着揭晓，但在此之前，她得先想办法弄清咒术来源，再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给她和魔王下咒的人。
顾卿卿重新抬眸，郑重道：“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谢不周转身坐在那张顾卿卿躺过的软榻上：“大人现在就要兑现？”
窗外的晴光映着积雪将殿内照得透亮，顾卿卿站起来，一身黑衣被雪光一照，更衬肤色瓷白。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的疏离藏无可藏，清冷如玉石，拒人千里，难以触及。
她缓步朝谢不周走去：“是。”
谢不周抬眸看她，眼底似有涟漪一闪而过：“大人要我做什么？”
窗外树影摇晃，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顾卿卿停在离谢不周咫尺之距的地方，垂眸看着他：“杀人放火？屠城戮国？”
谢不周神色如常：“好。”
话音刚落，顾卿卿就怔住了，她是听错了吧？肯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他在胡说八道乱答一通！
片刻后顾卿卿反应过来，道：“你在哄我？！”
谢不周眉梢一挑：“这怎么能说哄呢大人！我又没骗你，你说条件，我照做而已。”做人基本的信誉还是有的。
？？？
还在编！既然杀人放火屠城戮国的事情都能答应得如此轻松，那罪业渊里拿的东西就值得撒谎？为什么不老实交代自己拿了什么？
顾卿卿道：“我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吗？”
谢不周道：“世人常说直言不讳，我以为大人也心口如一。”
“……”
他是在说自己心口不一吗？顾卿卿总算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谢不周的态度，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结果他根本就没有底线！！！
什么条件都敢答应！！！
顾卿卿咬牙切齿道：“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谢不周笑了起来。
“……”
顾卿卿盯着他，恨不得能咬下一块肉来。
也许真的十分好笑，他第一次笑得肩膀都在颤抖，还因笑得太狠忍不住咳嗽，连咳几声后察觉到顾卿卿越来越重的杀意，才装模作样的收敛了一些。
“那大人想要我做什么呢？”
顾卿卿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将谢不周大卸八块的冲动，盯着他道：“带我出南境，且不能被封印带回。”
“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这样还不行吗？他可知道带魔王出封印意味着什么？一旦做了这件事他可就成了北域的罪人了？！
为什么他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顾卿卿瞳孔微缩，心道，他果真毫无底线可言！顿了顿，不信邪道：“你这是答应了？”
谢不周道：“难不成我有拒绝的余地？”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蛮不讲理一样，虽然这件事她确实不会讲理。但是，你好歹装一下呀！喂？！！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坦然呐？！！！做坏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吗？！！！
寒风顺着大开的殿门席卷而至，顾卿卿被吹得清醒不少。
算了，管他那么多，只要能带自己出去就行了。
左绫那边她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她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想，看看那个黑袍人到底是哪界中人，虽然她心中已有答案，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再确定一番才能安心离去。
支走谢不周后，周遭安静得可怕，没有神印吵她，她居然一时还不太习惯。
顾卿卿在原地站了一会，躺回了石床，她其实，到现在都还没能真正接受神印消失的事实。
恍惚间，好像还能听见神印依旧在耳畔喋喋不休，她枕着自己手臂，盯着穹顶的星宿图看了一会。
幻境的经历，如今看来，真的和谢不周说的一样，好像一场奇异怪诞的噩梦。
她在莳花楼见证了雪茜的死亡，也在界门见证了石涅因封印而逝，其余人呢？叶霜呢？雪瑶呢？她们所有人的结局又是怎样的？
顾卿卿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起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从来都没进去过。
日落西斜，翻来覆去挣扎好一阵，顾卿卿勉强阖上双眼，殿外，突现一道熟悉的气息。
她“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手一扬，被谢不周关上的殿门便轰然大开。
左绫正站在殿门口，踌躇不前。
顾卿卿惊讶地看着她，心说：居然这么快吗？她以为最少也得二三天才有结果，没想到左绫办事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半日不到就有了结果。
她站起身道：“站在外面做什么，有话进来说吧。”
左绫双眉紧蹙，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进了黑曜宫，她走到顾卿卿身前，屈膝想跪，顾卿卿摆了摆手，“有话直说。”
左绫垂着眸，不敢看她，“左绫有负大人所托，并未在南境找到那个黑袍人踪迹，请大人责罚。”
果然如此，顾卿卿本就料到左绫不可能在南境找到那人踪迹，又怎会因此罚人？
她笑了一声，道：“没事，我知道了。”
左绫闻言又想跪，顾卿卿伸手扶住她，语气无奈道：“那人踪迹连我也不知晓，又如何能因为这个罚你？”
左绫道：“多谢大人。”
顾卿卿看着她，斟酌片刻，道：“我另有一事托付于你。”
左绫不能跪，躬身抬手行礼，“请大人吩咐。”
身为魔王，意图离开南境，这件事本来就容易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还有黑袍人这个不确定因素在，没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她还无法抽身离开。
而在南境，她能信任的又只有左绫，南境交给她，至少暂时不会出乱子。
顾卿卿深吸一口气，极其认真道：“我要去北域一趟，南境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左绫明显被顾卿卿的话震住了，她先是一愣，随即抬眸急道：“大人不可，封印威压尚在，出去无异于自绝生路！”
顾卿卿静静地看着她，明白左绫是在担心自己安危，便在她小臂上拍了拍，宽慰道：“我有办法出去，你相信我，我不会出事的，南境的事情我只能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左绫呼吸一滞，再难开口阻拦，她神情极为凝重，劝道：“大人，那您将宿泱带上，遇到麻烦她能替您解决。”
顾卿卿有些意外，“宿泱？那只狐狸？”
左绫抿了抿唇，解释道：“大人，赤狐天生有灵，她又吃了扶摇果，在外能替你解阵破禁，带上她，利大于弊，您要做的事情也会多几分胜算。”
顾卿卿本打算拒绝，多带一人就多几分危险，可听完左绫所言，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她现在尚未将魔气和法术融会贯通，遇事只会丢紫莲。
此行有谢不周在，他始终是个变数，若带上宿泱，也许真的会多点把握少些麻烦，而且她对那只小狐狸的印象还不错。
顾卿卿斟酌半晌，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
左绫松了口气，“大人何时走？”
既然做了决定，那自然是越快越快，于是顾卿卿道：“明日便走。”
左绫闻言，身形顿了顿，眼里满是担忧，她道：“那我叫她明日在界门等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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