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罐子别摔

　　江厌抬头看了眼时间，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期待见到班里的同学。
　　好在有那么几个，提早半个小时来教室画速写的同学，有人推门，身后发骚的邵宸没了动静。

　　江厌仰头看他，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抱着膀子，全神贯注的盯着江厌画架上的画，江厌忍不住笑了。

　　“好好画吧，我先走了。”邵宸拍了拍江厌的肩膀。
　　“哦，好的，哥。”

　　自从在上次烧烤团建邵宸自诩江厌的哥哥后，俩人就顺理成章的，在别人面前扮演起哥哥弟弟的角色，只是江厌只有在这种邵宸憋屈的时候，才幸灾乐祸的叫声哥。
　　私下里邵宸想听江厌叫哥哥，得连哄带骗好一阵儿，才能如愿的听到一声软软糯糯的。

　　画室的同学时常看见江厌和邵宸待在一块，偶尔岑远安也跟他们待在一起，见怪不怪了。他们嘴里传的版本是江厌是邵宸的表弟，邵宸是过来投靠岑远安的铁哥们，有这层关系，所以岑远安连带着画室的老师都向着江厌，给他开后门，这也算他们讨厌江厌的原因之一了。
　　邵宸顾及江厌，在学生面前十分注意俩人之间的气氛，为了不露出一丝马脚，心里回了八百次头，面上还是冷脸走得十分干脆。

　　江厌笑着把画板翻了个面，收拾起速写板和画笔。下午有国美速写教授来分享经验，两点在二楼大教室集合。岑远安说这次会打乱A，B班，重新分出速写AB班，分别进行一个星期的魔鬼速写集训。
　　速写是文科生、理科生在同一起跑线上出发的，不会出现重点班里只有一个理科生的这种现象，这使暗中和文科生较劲的理科生们充满斗志。

　　江厌和吕一禾几人窝在一起，坐着马扎，腿上放着速写板，抬头看着投屏里国美教授的笔尖在纸上划过。

　　“线条要快准狠，松弛有度，节奏律动，你下的每一笔都要有目的性，目的要呈现出来。多画动态，塑造你的眼睛，捕捉到这个人物整体的特点，画动态培养最直观的感受力……”
　　江厌很认真的吸收教授说的话，在纸上一连记下几个关键词，速写是最简单的，可以超越老艺术生的科目，算是重中之重了。

　　岑远安让文科生班长去办公室把同学们的手机搬来，拍了教授的范画，发到群里让同学们临摹。
　　江厌刚开机，习惯性的点开微信，就看到邵宸出差回来前发来的一堆消息。

　　【啊，江厌我好想你啊。】
　　【不想出差，那意大利的教授总拉着我喝酒，这货洋酒当啤酒喝，我干不过她啊。】
　　【要不你别交手机了，异地都联系不上，平时有什么事能让岑远安传个话，情话我怎么让岑远安传话啊。】
　　【这货说出来肯定变味儿，我们的感情里面不能掺杂这种杂质。】
　　【今天给我奶奶打了电话，宝贝，等你毕业我带你去我老家玩，好不好。】
　　【我想你啊。】
　　【你肯定也想我，想亲亲你。】
　　【等我回去一定要使劲儿亲你。】

　　江厌心里满满当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邵宸惦记想念的感觉好极了。

　　张泊瞟见江厌对着手机屏幕笑，手指头划上划下，消息看了好几遍。他一脸别有意味的跟吕一禾对视了一眼：“哎，爱情的酸臭味啊。”
　　江厌瞬间收起笑容，皱眉退出聊天界面。
　　他盯着范画，脑子想象邵宸在给他发消息时的样子，想到他那个时候一定是非常想念自己的，嘴角就控制不住扬起弧度。
　　屏幕上方亮起微信图标，江厌顺手点开，进了和邵宸的聊天页面。

　　-舌头伸进嘴里那样亲你。
　　邵宸接着之前的消息又来了一句，这话的赤裸程度让江厌瞬间按了熄屏键。

　　“那个，江哥，你要是真的实在不想被我们发现什么，你就整个口罩和帽子带上吧，你心虚真的很明显。”
　　江厌又傻乐又皱眉装正经的别扭样，张泊都看不下去了。
　　“闭嘴。”

　　屏幕上又亮起微信图标，江厌想看，又怕是什么让他脸红心跳的话，顾忌周围人，他起身假装去厕所溜出了画室。
　　【老头讲完没呢？】

　　【讲完了。】

　　【我回来了，来办公室。】

　　江厌再回到画室的时候，嘴唇有些红肿。
　　吕一禾看着半掩着嘴唇眼神躲闪的江厌，他深深叹了口气：“早晚被吃干抹净。”
　　“滚。”

　　下午教授讲完课，晚上就来了一次速写分班考试。

　　一张A4纸，最上面印着山东省2019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美术类专业统一考试，速写基础。
　　题目：人物动态速写（满分100分）
　　时间：30分钟
　　卷面尺寸：8开纸
　　工具材料：黑色铅笔或炭笔（限一种）
　　要求：1.据附图提供的内容进行模拟写生。2.写实画法，竖向构图，布局合理；比例、动态、结构、透视等关系准确。3.形象特征明显，细节表现适当，有一定艺术表现力。4.卷面不得出现与试题无关的其他内容，不准画背景。试卷上不允许喷洒任何上光或固定材料，画面不得出现任何记号或文字。
　　附图是一位侧坐在靠背椅子上，穿着背带裤的长发女生。

　　江厌的画法还是依照速写老师陈硕教的，线面结合，国美教授固然厉害，但江厌还是认为大学所教的和联考的目的性是不一样的。
　　平时画速写的时候，陈硕就下了严令，不允许使用橡皮，在速写课前，他们都要把橡皮藏起来，这就使他要好好观察人物，斟酌一番才会动笔，没有橡皮修改这条后路，线条的准确度大大提升。

　　测试的这30分钟过得非常快，一直紧绷着才能刚好卡着时间画完，稍微松懈，时间就过去了。每次收卷后江厌都松口气。
　　休息期间江厌和吕一禾去买水，看见陈硕和李章几个人站在活动厅，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指着地上铺开的速写卷子，新助教就穿梭在卷子之间，木棍指哪他就去哪，先划等级，再打分数。
　　等俩人从超市出来，活动厅就干干净净没人影儿了，进了教室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的A档速写卷子。

　　“A档的同学收拾收拾，搬去负一层大厅，B班原地不动，明天开始进行高强度速写集训，今天晚上都回去好好休息。”岑远安发号施令。
　　在踏进大厅之前，江厌觉得就是换个地方画速写而已，直到他看见大厅左侧放置了吃饭的桌子，才意识到所谓的高强度集训是让他们投入到挤出时间吃一口饭的状态。
　　对此，江厌有些兴奋。

　　这次A班有一半的理科生，第一天大家斗志激昂，一大早吃完饭坐在了位子上，等待下一步安排。
　　助教抱着一沓速写本，挨个发了下去，崭新的8开速写本，封面印了一个SCA的章。

　　国美教授说，人物动态很重要，江厌算是见识到了有多重要。

　　“一天一百个人物动态，换本子就来找助教盖章。”岑远安有种贴心的问你们准备好受死了吗的仁慈。
　　“谁在那笑呢，画不完牙给你们掰掉。”
　　这是邵宸路过的时候说的。

　　负一层温度有些低，哪怕是白天江厌也恨不得裹上一层棉被。
　　用邵宸的话说就是让他们脱离舒适圈，全身心的投入到速写小训里，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众人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这个挑战摩拳擦掌，更有甚者还能嚷嚷两句压根没在怕的。
　　直到晚上，这场集体嚣张的火焰才愈燃欲灭。

　　“江哥你还差多少张啊？”张泊瘫在钓鱼凳上，直翻白眼。
　　“38。”
　　“我操，你怎么还差那么多，我都快画完了。”
　　吕一禾撇了一眼张泊的画面：“你看看你后面画的那玩意，就能看出一个头俩胳膊俩腿了。”
　　“一百张，每张都认真画根本不可能画完，他要的就是我们快准狠。”
　　“你只有快好么。”吕一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行了，我坐不住了。”
　　“你们傻，我是在保持速度的基础上，慢慢变准。我即能保证我在进步，我还能完成任务。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练量，在量的基础上练质。”
　　江厌猛然看向张泊，眼神中有了些许的赞美之情。

　　在短暂的开小差之后，几人又陷入了赶任务的沉默中。
　　死气沉沉的沉。

　　江厌决定这次要向张泊看齐，不然以他这质量画到明天天亮也完事儿不了。
　　看着纸上扭曲带着喜感的人体，江厌说不出来是想哭还是想笑。

　　为了不被邵宸掰掉牙的战争持续到了第三天，战士们终于扛不住了。
　　几个人裹着羽绒服，窝在位子上吃泡面。

　　“江哥，你跟宸哥说说，给我们减点吧，真画不动了。”张泊吸了一大口面，汤汁溅到了江厌速写纸上。
　　江厌瞟了一眼纸上晕开的藤椒味儿的汤，毫无反应接着移开了目光，如果是第一天他的画被溅上脏东西，他可能还会骂张泊几句，现在他是真的对这画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我怎么说？”
　　张泊凑到江厌旁边，感觉这事有苗头：“你就说一百张太多了，我们画不完，太累了。”
　　“行，我跟他说。”江厌低头吃了口面,“但是量没练够，导致班里其他人速写联考考不好，你去当耽误他们后半生的罪魁祸首哈。”
　　张泊挠了挠脖子：“那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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