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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第二天作息又恢复了正常,不少人在语文早自习读书读着读着头都要嵌到课桌里了,徐仕林逮了几个,实在逮不过来,干脆让大家把上周的卷子找出来,先互相讨论着改错。
一到有交头接耳的机会,大家瞬间就支棱起来,头也不点了,眼皮子也不打架了,小组同桌热热闹闹就讨论了起来。
徐仕林喊都喊不住:“让你们不会的再讨论,先改正……怎么一个个全都不会吗?”
于是同学们象征性低头改了会儿,安静几分钟后,教室又沸腾了起来。倒是比读书的声音还大。
刘深倒是没有参与其中,因为……他还在找卷子。
徐老师在他旁边站了半天他也没发现,吭哧吭哧一张一张翻。
语文老师看着这位刘同学腌的一书包咸菜,地铁老人看手机.jpg脸:“刘婶啊,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找媳妇?我看你打一辈子光棍凑合得了。
刘深头也不抬:“现在的女生很没有收拾的,比如……嗷!”
刘深不找卷子了,他一脸痛苦地捂着腿,怎么也想不到宁暖雨是怎么通过逼仄刁钻的角度从斜上方拧到自己大腿的,她就不怕拧错人吗?!
别人都说弟弟妹妹是上辈子折翼的天使,他觉得宁暖雨就是被拔了毛的魔鬼。
徐仕林没注意到兄妹俩的小动作,等他背着手慢悠悠踱走,刘深立刻委屈地倒在同桌腿上,然后被人轻轻摸了摸头。
少年被安慰到了,下意识又蹭了两下,才慢悠悠坐起身。他也懒得找卷子了,干脆撑头看甘浅之的试卷,瞥到阅读题上截然不同的娟秀小字时,又觉十分神奇。
一个人左手与右手写出来的字竟然可以同时达到好看和风格不同的水准,他同桌果然是最厉害的。
甘浅之默默将卷子推了一半过去,然后小声道:“如果你不介意,以后你的试卷我可以帮你收着。”
还有这种好事?
在刘深记忆中甘浅之的试卷从来都平整得像刚发下来的一样——被自己拿走装过书包的除外。
他简直把头点出了残影,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以为会伤到对方少男自尊心的甘浅之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孰料刘深直接秒答,倒令问问题的人怔愣了下。
而随之而来的,是蔓延到每根血管的喜意。
甘浅之看到刘深仿佛捡到宝贝似的的傻笑,仿佛一颗不小心把光放得太盛的恒星,又手忙脚乱地调整着舒适的亮度。却突然在那一刻,让他生命复苏。从此深渊明媚,绿草满原。
晚自习前,刘深打完球回教室,在自己和宁暖雨座位中间发现了有段时间没见的熟人。
见他走近,熟人不急不缓地咽下嘴里的零食,道:“你们班整挺好,又是第一名又是看电影,真潇洒啊。”
刘深瞥了眼不仅不阻止还在给人递削给自己的水果的宁暖雨,牙疼道:“你们文科不是也看了吗?”
“那群人,天天就知道看恐怖片。”张媛媛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地将苹果放进嘴里,吃得一鼓一鼓的:“没什么意思。”
刘深痛失饭后水果,心情沉重,单足轻点便坐上了自己的桌面,边晃腿边问:“你今天来……”
张大小姐优雅地吃完最后一口苹果,扯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们吗?”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笑了,自问自答道:“我确实有事找你们。之前本来想运动会来你们班凑热闹的,不过……”她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旋即继续:“我哥来找我了,就没顾上。”
两兄妹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眯起。
“好啦,”张媛媛决定直入主题,“之前不是说回家问我哥嘛,别说,还真的打听到些东西。”
两兄妹对视一眼,宁暖雨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刘深脚尖一顿,凝在半空,他们都等着张媛媛开口。
这阵势感染了张媛媛,她不自觉地减小音量,道:“据说边家来C市是为了治病。”
刘深眼皮倏地抬起。
宁暖雨则反问:“治病为什么来这里,C市闻名全国的不是……”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瞪大,最后几个字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女孩看向自己的哥哥,从刘深异常的沉默中猜到了一些。
“对啊,我们从小就听着长大的四医院。”张媛媛道。
从他们记事时起,周围的大人便时常用这个地方恐吓他们,比如不乖就丢进去啊,里面的人会将不好好吃饭的小孩抓走啊……而长大之后,少年之间的互损,也会用“四医院的墙是不是又塌了”来暗骂对方有病。
第四人民医院,全国著名的精神疾病专科医院之一。
宁暖雨也沉默了,当身边的人和这样的地方联系起来时。除了茫然,似乎还觉得荒谬。
可虽然荒谬,却是现实。
张媛媛左看右望,也不说话了。三人携手组成沉默的怪圈。
打破怪圈的是刘深。
他垂下眼,不带什么情绪地问:“可以告诉我甘……甘家发生了什么吗?”
甘浅之只说过自己曾患过抑郁症,却没说原因是什么。刘深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张媛媛声音沉重:“听我哥说,是甘老爷子的儿子开了个研究院,私自研究违法药品,被上面查获后抓进监狱了。甘老听到这事儿当场就脑溢血进了医院,没挺多久就去世了。”
刘深呼吸都快停止了,他无法想象这样只会出现在电视连续剧里的情节有一天能降临到现实,甚至更加残酷。
他问:“那甘浅之呢?”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急。
张媛媛:“在调查甘老的儿子时,还查到了别的东西……甘浅之母亲的死有蹊跷,而甘浅之……”她缓慢地看了刘深一眼,继续道,“甘浅之被确认与其父亲,也就是甘老的儿子甘天佑,毫无血缘关系。”
“……他们把消息捂得很死,要不是我哥跟我爸在上京待过一段时间,估计也不会知道这么详细。”张媛媛也说不下去了,她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窒息,遑论跟当事人关系不错的两人。
“那他后来呢?”少年缓慢抬起头,眼底是挣扎着压下的红意,艰涩地发问,尾音几近无声。
张媛媛不忍道:“甘家朝夕间分崩离析,家族企业人脉被旁支夺取。而甘浅之并非甘家后代……”
言外之意就是甘浅之既然不是甘家的孩子,是死是活自然与他们无关。
刘深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道孤寂瘦削的身影,困兽般坐在死寂一片的大厅中,周身都是缓缓洇开的黏稠血迹,绝望又疯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张媛媛:“我想想,好像是……两年前?五月份底的样子。”
少年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五月二十五号那天,正是他们约定大师赛线上决赛的日子。而那天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队友,然后发生意外,进了医院,从此失去联系。
他想到之前推测甘浅之可能和家里人关系不好,甚至关于他去医院的事,自己也没有多想。想不到,竟是这样……
他在电脑这一头满脑子队友失约的失望,哪怕与歹徒搏斗也没在怕的,虽然后果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以及去不掉的伤疤,却也从没觉得人生就此完蛋。前方依旧是未知且令人期待的道路,对生活的信心也从不曾消失。
而甘浅之呢?电脑那一边,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明天,也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期待。
刘深想起自己搜到的有关文章,其中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抑郁症是死神的唾液,溶解掉你所有的精力与希望。光天化日之下,欢声笑语中,你却在盘算着怎么结束这一切。”
无奈又凄凉,可悲又可怜。
少年沉默良久,突然跳下课桌,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后面走去。
张媛媛看着他的目的地,叹了口气。
“媛媛,”沉默良久的宁暖雨轻声问:“你开始说边家来治病……”
“嗯。”张媛媛双手合十放在下巴,道:“甘老和边老都是部队的,关系一直很好。”
宁暖雨想到边晨,喃喃低语:“边晨他……他一直将甘浅之当成亲哥哥。”
张媛媛的目光落在窗外树间互相梳理羽毛的鸟儿身上,半晌叹息般道:“他们甘家不要的孩子,边家却视如己出。”
甘浅之正低头写着作业,身边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笔一顿,抬头便恰好撞进一双浮起细碎水光的眸子。
他费好大力气才止住伸手去按少年微红眼角的冲动,手指轻蜷,轻声问:“怎么了?”
刘深没说话,他咽下了满腔的询问和破碎的哽噎,同时冷静后,也意识到了自己冲动的错误。
目光游移到甘浅之未做完的卷子上,刘深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你也在做这道遗传大题啊?最后一小问太难了,我不会。”刘深顺势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一脸被生物题难到绝望前来求助的架势,表情那叫一个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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