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狼人杀

　　另一头，陆回春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晓得朝着山下一路狂奔，颠得背上的李清风几乎要吐出来。
　　终于来到山脚，明显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李家村，而是另一个村庄。

　　放下李清风，想要问对这里比较熟悉的李清风这是哪。谁知刚一放下，李清风便跌跌撞撞地跑到树边，扶着树吐得天昏地暗。
　　“呕——”

　　陆回春：……
　　左右是下山了，没有光亮，那些叛军不好追，让他缓一会吧。

　　“沙沙”
　　昏暗的树林中，有细微声响传来。
　　陆回春紧绷着肌肉，闪身到李清风旁边，谨慎地盯着树林，准备随时将人带走。

　　微弱的月光下，树影之后露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看不清脸，但仅凭身影便能让陆回春放下心来。
　　陆回春长长舒了口气：“温先生，原来是你。”

　　温和欢抬腿跨过拦路的枝条，怡然道：“不然呢？陆公子希望是谁？”

　　俊朗侠客眉开眼笑：“是你。当然希望是你。”
　　“只是我刚逃出生天，难免担心有追兵在身后。”

　　“不必担心，何一在我后面。”

　　陆回春：那没事了。

　　“再说，从陆公子随手扔了一路橘子皮的行为中完全看不出来陆公子担心有追兵呢。”
　　温和欢戏谑眨眼，奈何这等天色对面人恐怕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不是担心温先生追不上来嘛。”陆回春声音带笑，“比起担心追兵，我还是更担心你会跟丢。”

　　温和欢不置可否：“嗯哼。”

　　天色昏暗，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书生背上背着的弓箭异常显眼。陆回春心头一动：“温先生，先前那箭是你放的吗？”

　　“当然不是。”温和欢好笑地看他，“陆公子当真看得起小生。是何一放的。”
　　要是他放，压根就瞄不准这么远，经脉细弱无力可不是说说而已。

　　陆回春猜错了，耸肩，不以为意地笑笑。俩人在黑暗中安静对视。

　　良久，李清风终于缓过劲来，浑身发软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道谢：“多谢两位公子搭救。”

　　温和欢抽身。
　　“李兄不必多礼，我们都是同样的目的，为花鸯鸯一案而来，何必谢来谢去，徒增烦扰。”

　　黑暗中，李清风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声音，大概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君子。回想前两日进来好山县的四人中有三人是男性，其中只有那个书生的声音是他没听过的。现在看来，先前那副懦弱无能的书生样，想必是他们刚进来时的伪装。

　　“救命之恩怎能不谢？若没有你们，我们这些武林盟的人可就都要折在这里了。”
　　他们早就对好山县有所猜测，多次试图向外传递消息，而这些叛军又怎会容忍几个试图揭发他们的外人活着？

　　温和欢没有就这个问题推来推去，顺势接受了他的道谢。
　　“李兄接下来要去那里？恕我直言，经过刚才这遭，那位自命不凡的‘将军’肯定去你们住的客栈抓你同伴了。”

　　李清风一听也想到这回事，大急：“这可怎么办？我们这儿离客栈有些远……”他左右环顾，意图分辨现在所处的地点，但周围黑布隆冬，他又不是什么耳聪目明的武功高手，实在看不出来。

　　温和欢安抚道：“李兄莫急，我出来前便叫剩下两位同伴去你们那边，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即逃离。况且李兄的同伴并非无能之辈，不是轻易能被抓住的。”

　　“确实，那便好。”李清风长舒一口气。李清云和雷大刀虽没有陆回春那么强，却也都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打不过对面那么多人，跑应该能跑掉。

　　“今晚我们是暂时回不去住处了，在附近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衙门。”说到这，温文儒雅的书生不明所以地哼笑一声，“说不定还能吓那位县令一吓呢。”

　　·
　　清晨的微光洒在衙门威武的石狮子上，堂堂正正，大义凛然。

　　钟县令与宋县丞端坐于案前，眉头紧锁。

　　“县令，信上写的武功高强的闯入者……是谁？”宋县丞指着信纸问道。

　　“那几个武林盟的高手？”竹竿似的钟县令回忆昨日的情形，“我记得昨天他们没有离开客栈。”

　　宋县丞连忙道：“昨日不在客栈的只有那位李清风，但住在衙门的四位公子小姐中，那位以一敌五的陆公子和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书生不见了。”

　　“以一敌五的陆公子……”钟县令沉思，“确实有可能是他。他跟李清风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怎么没个消息！”
　　害他损失一副皮甲。

　　宋县丞擦汗：“这……昨天上午有人看到李清风与东宫公子在说话。”

　　钟县令大怒：“你怎么不早说！”

　　“是、是！属下失职！”宋县丞有苦说不出，他哪想到他中午收到的消息，那几个人傍晚就在山上了！

　　“罢了。”钟县令目露凶光，“只能把他们全都留下来了。”

　　“那……武林盟和碧海山庄那边……？”

　　“山匪干的，关本官什么事？”钟县令假惺惺地笑，“本官顶多只能为他们哀悼几日罢了。”

　　“是。”

　　宋县丞退了出去，一名衙役站在门口：“县令大人，昨日不在的那几人回来了。”

　　钟县令：“本官知道了，下去吧。”
　　他从案桌下摸出一块令牌，起身走去了官府后门处。

　　·
　　“宋县丞，这可真是好多人呐！”李清风夸张地比划着双手，“要不是这位陆大侠救我一命，草民可就要留在那了！”

　　宋县丞大义凛然：“李大侠受苦了，本官一定命人彻查李家村那片山脉，力求找出那群嚣张的匪徒，还李大侠一个公道！”

　　陆回春拦住他：“宋县丞莫急。昨天在下抓到的那几个山匪呢？”

　　宋县丞抽抽脸皮：“各打三十大板后放了。”

　　陆回春假作理解：“是了。昨天钟县令说，这些山匪大多是附近山村活不下去的村民，因此你们小惩大诫，当天就把人放走了。”
　　又问：“可昨天傍晚我们遇到的山匪穷凶恶极，不像是普通村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呢？”侠客直直看着县丞。

　　宋县丞勉强笑笑：“普通人之间尚有善良与邪恶之分，更何况是常年打家劫舍的匪徒呢？陆大侠莫要多想。”

　　陆回春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既然您知道他们比普通人更为邪恶，又为何要接济他们呢？”

　　宋县丞不说话：“呵呵。”

　　·
　　客栈里，除陆回春和李清风以外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温和欢：“昨日我们打草惊蛇，最迟今夜，他们一定会出手。”
　　“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诸位若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还请尽管说出来。”

　　众人相互对视，最终，苏妮率先开口：“我来说吧。”
　　“一个月多前我们进入好山县后，一边与县令县丞周旋，一边在附近村庄打听。很快便发现村民与官府之间关系紧张，不少村民仇视官府，自发组织人手抵制衙门，他们中有不少人认为官府与山匪勾结，抢夺他们的财产。”
　　“而另一部分村民，家中没有青壮，却吃穿不愁，一问起来，他们便说是在山上采到了价值高、罕见的草药卖给官府，要问在哪采到，他们自是不肯，毕竟是他们发家致富的来源。”
　　“我们认为这其中存在蹊跷。在多次跟踪上山后，察觉那些家中没有青壮却过得不错的人家，其实是把青壮送去了山上当山匪，抢劫那些兢兢业业的村民们的物资，补贴自家。”
　　“本来这只是那些人家心照不宣的事实，若无意外，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匪勾结，外面有不少官府都是这么干的。况且从本质上来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也算是匪，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睁只眼闭只眼就不管了。”
　　“然而，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苏妮顿了一会，或许她自己也认为接下来这个故事有些惊悚。

　　“据那位李独臂所说，大规模的上山是十年前开始的。那时收成不好，好山县官府又不肯接济，许多人家没有粮食，度不过那个冬天。有个年轻人嫌山上过得普通，执意去外面闯荡，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冬天带着一位大老板来到这里。大老板心地善良，为山上的匪徒提供了粮食与保暖衣物，并说他只有这么多东西，只能提供给山上的人，要求不可外传。”
　　“山匪可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那样的饥寒交迫下，哪怕大老板说外传会减少他们各自所得，他们还是拉来了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又有亲朋好友，山上的山匪越来越多，越发没有规矩。”
　　“于是大老板规范了这群人的行为，并给了他们一个目标——官府无能，何不取而代之？”

　　房间里寂静无声，良久，温和欢问道：“照苏姑娘所说，那钟县令与宋县丞等人曾经也是山匪？好山县封闭，他们即便杀了原来的县令县丞，直接顶替他们的身份，外面也无人知晓。”

　　苏妮：“我确有这般猜测，只可惜并无证据。连这个历史，都是李独臂告诉李清风的，不知真假。”

　　大概差不离了。温和欢心说。
　　他想起那本潦草的记事本。难怪字迹难辨，恐怕那位宋县丞并没有太高的学识，只是山匪里大多大字不识，矮个里拔高个，才让他当上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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