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不居·云起

　　巨木城卫道观树屋的最高层，叶长青正惬意地吐着烟圈，望着窗外的远景。自从有了卓一心这个手下，他不但轻松了许多，也省了一大笔开支。以往罪妖考临近时，他总要花钱去雇佣好几个像狐小松这样的妖精道差，今年只要一个最便宜的狐小松就好了。叶长青本想把花在狐小松身上的三瓜两枣也省掉的，只是这丫头的性格过于耿介较真，直来直去，着实让他头疼过一段时间。但也因为她的性格，卓一心态度端正，做事仔细负责。手下就像新买的鞋子，总要膈应下脚丫子，磨合期虽然不舒服，总比光着脚走路要好些的。今年的罪妖考应该没问题了吧。
　　叶长青正算计着他耿介的手下，他的手下便火急火燎地一脚踢开了他的门，携着一脸怒气，将一本残破的卷宗扔在了他身上。叶长青的一身悠闲被吓得无影无踪，他捡起卷宗，发现是穿山甲一案的现场调查报告。
　　啪！卓一心将从甲十八处得来载有图案的牛皮纸拍在桌子上，灼灼逼人道：“翻开现场调查报告的最后残页，再看看这张牛皮纸上的图案，两者对比一下！你这个大骗子，隐瞒事实也就罢了，还故意误导我去调查蜘蛛精！说！这图案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某种法阵？你到底在包庇谁？”
　　叶长青马上明白了其中缘由，放下烟斗，郑重道：“一心，贫道确实有所隐瞒，却是为了保护你。”
　　“谎话连篇！保护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能有什么危险？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叶长青波澜不惊继续道：“你不信前辈，前辈也无可奈何。你很不错，竟追查到了这一步，但也到此为止了，仅凭着这么一张临摹拙劣的图纸，你不可能再有进展。调查报告的最后一页，确实是我当年不得已撕掉的，但在撕掉前，我特意拓印了一份。”
　　“你拓印的那一份在哪里？快拿出来！”
　　叶长青很满意卓一心的反应，他摇了摇头道：“此案当年牵扯甚多，其中的凶险你不知晓。此案经年累月，看似尘埃落定，但保不准尘埃再起。”
　　“世家的富贵从来自险中求得。”
　　“你一个女孩子家何苦去博取世家的名利，平时注意下妆扮，试一试攀龙附凤，不但轻松，而且殊途同归。”
　　“庸俗粗鄙。男子能想能做的，我们女子也可以。你到底想怎样？你这里若不行，我就去找观主。”卓一心柳眉倒竖，摁下心中的怒火，但不掩饰一脸的厌恶。
　　叶长青嘬了一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这样吧，这次的罪妖考也快到期了，咱们玄机处今年一定要万无一失。你帮我完成罪妖考，我自会告诉你其中的凶险，之后如果你执意继续调查，我非但不再阻拦，还会把我拓印的残页双手呈上。如何？”
　　卓一心思虑片刻，咬牙道：“一言为定，若你再诓我，我非砸碎你的烟斗不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恰好，上次你们捉来的跳蛛妖精为了立功减刑，供出了几个窃贼。这几个窃贼常年厮混在野草巷，专对来往的人类药商下手，严重破坏了凉国百草产业的营商秩序。你可以捉几只来，好杀鸡儆猴。”
　　卓一心点头应允，离开前，她好奇问道：“我有个疑问。按照《道典》规定，除了极个别的情形，我们卫道观不干涉道界以及尘世各国的内政。然而，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完全都是凉国自己的内部事务，这违背了我们卫道宗自然无为的宗旨，也违背了道典。”
　　叶长青不答反问道：“如果妖精作乱，卫道观当如何作为？”
　　“按照《道典》规定，自是将妖精捉拿归案。”
　　“对啊，所以这不矛盾，管理妖精本就是卫道观的职责之一，尽管凉国是妖精之国。再说，你若是家长，会放任一个长不大的粗野孩子来掌管家中的钥匙么？”
　　自从在查访巨木城蜘蛛精连连失利以来，狐小松总自以为是地认为卓一心对自己的信赖减少了许多。虽然不至于退化至二人刚认识时的状态，毕竟最初卓一心对狐小松是完全地不屑一顾。可即便如此，这也让狐小松充满了焦虑和危机感。人与妖之间的信赖，如同夏日之冰，长之不易，消之极快。他必须想方设法弥补这个裂缝才是。就在这个时候，卓一心召唤他前往野草巷捉拿窃贼。狐小松大喜，心道：一箭双雕、提升信赖的机会来了，一定要好好表现。
　　狐小松试探问道：“没想到霹雳蛛这厮，竟还有同伙。这可是拔除萝卜带出泥啊。上人你看，虽然这厮与穿山甲一案没有关联，却也别有用处，是不是？”
　　“哦，你的意思是，幸好有你的先见之明，你早已在过去洞悉了此时此刻，是吗？”卓一心阴阳怪气道。
　　“小妖哪有那种本事啊，纯属凑巧。霹雳蛛这厮竟为了立功竟出卖同伙，当真可耻。”
　　“哼，学会谦虚了呢。前面就是野草巷，跳蛛供出了三个窃贼：避日蛛、浣熊和狒狒。这是跳蛛给出的他们三人的画像。一会儿你我分头行动，先在树上观察，寻找他们的蛛丝马迹，发现后先让他们得手，然后立即缉拿，人赃并获。你既然号称疾风，总比你腹中的墨汁靠谱些吧。”
　　“呵呵，那是当然，小妖绝对疾风无双，至于肚子里的墨水嘛，只是比其他妖精相对多些。这跳蛛的绘画不堪入目啊，要是我~”
　　“行动！”
　　一人一妖随即分头行动，在野草巷两旁的树屋上逡巡。
　　狐小松眼睛虽小，却目光如炬，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摆来摆去，扫描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不一会儿，狐小松就发现了一个相貌丑陋的高大蜘蛛精，背着一个空篓子，打扮成搬运货物的劳工模样，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旁人口袋中的草药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中。每偷一物，他就快速变换一个地点，故技重施，很快蜘蛛精后背的篓子就盛满了药物。时机已到，狐小松瞄准间隙，从树上一跃而下，如飞鹰出巢，一个舒展的空中转体，落在了蜘蛛精身前，抢过半空中飞向蜘蛛精手心的草药，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蜘蛛精后背的篓子上，将草药放入他的篓子中。这一套动作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潇洒至极。蜘蛛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卫道观玄机处道差办案，人赃并获，还不束手~”狐小松半蹲在篓子上义正辞严道，话没说完，面前出现一只带着吸盘的手掌，一股吸力突然从手掌上面传来。狐小松的小身板如纸片一般翻过蜘蛛精的头顶，随着蜘蛛精的手掌飞舞一圈，然后脸朝下狠狠与地面碰撞在一起，直摔得他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蜘蛛精同时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松鼠，敢偷你避日爷爷的草药。略施小惩，要不是避日爷爷还要送货，非打断你的手掌。”
　　旁边的人闻言纷纷对狐小松指指点点，一个商贩摸着自己的口袋嚷道：“我的草药不见了，贼妖，还我的药来！”
　　蜘蛛精见狐小松想起来争辩，张开手掌，将狐小松吸过来，又抡起一圈，让狐小松另一边脸与地面亲密接触。然后对周围抱拳道：“各位同仁如果有丢失药物的，可以找这只松鼠算账。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准备大摇大摆离开，就在他闪入人群之前，一道闪电袭来，蜘蛛精一阵哆嗦，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卓一心排众而出道：“贼喊捉贼，这只避日蛛着实有趣。”
　　狐小松肿着脸，对着避日蛛丑陋的脸庞左右开弓，边扇边骂：“你这贼妖，我疾风鼠乃正儿八经的卫道观道差，我潇洒的出场被你摔得七零八落啊，气死我啦！”
　　卓一心从避日蛛后面的娄子中翻出药物，丢给失者，这才平息了众人。然后将避日蛛扔入锁妖瓶之中，提起狐小松，钻入树梢之间，二人继续寻找另外两只妖精的蛛丝马迹。
　　很快狐小松又发现了画像中的狒狒。狐小松本想潇洒出击，可对比了下双方的体型，想起方才的情形，只好抑制冲动，主动向卓一心报告。卓一心手到擒来，锁妖瓶再添一员。
　　片刻后，狐小松又发现了浣熊妖。这只浣熊妖还未完全长大，长着两个黑眼圈，就像一只蒙面小贼。他机动灵活，如人海之中的鱼儿，游来游去，所过之处，出手如闪电，顺手牵羊。狐小松看浣熊妖体型比自己小不少，果断出击，一连串潇洒的动作，落在小浣熊面前，又闪电般将小浣熊刚偷到的药物夺到自己手里，教诲道：“这是不义之财，小小年纪不学好，我们妖精当自食其力。”
　　小浣熊急忙跑路，他的速度极快，但敌不过疾风鼠狐小松。狐小松猫捉老鼠般戏弄一番后，将小浣熊夹在腋下，打算去找狐小松邀功，让她知道有我狐小松，万事事半功倍。不想人群中突然涌出了一群小浣熊，将狐小松团团围住。狐小松见状，吃了一惊，快速地将笑容堆在未消肿的脸上，放下怀里的小浣熊，将草药还给他，友好地拍了拍他的头，用手指捏了捏小浣熊肉嘟嘟的小脸，亲切道：“叔叔跟你开玩笑的，真可爱，你这小脸蛋上的面具是自然赐予你们的。这是宿命啊，是上天给你们安排的职业便利，好好把它发扬光大。叔叔还有事，你们自己玩哈。”
　　被捏脸的小浣熊不买账，伸手抓了一把狐小松的脸，留下了五道血痕。其他小浣熊也蜂拥而上，直把狐小松抓得衣衫褴褛、体无完肤。狐小松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大喊道：“你们这群小混蛋，等着，狐叔叔会回来收拾你们的。”没想到小浣熊们还不罢休，对狐小松围追堵截，追着抓挠，狐小松叫苦不迭。幸好卓一心及时出现，十几道闪电落下，将这一群小家伙电晕过去。
　　“收！”
　　二人来到树梢间，衣衫褴褛的狐小松扬着一张血痕累累的脸，不忘邀功道：“怎么样，有我疾风鼠，超额完成任务了吧。唉吆，疼死我了，真是捅了贼窝了。”
　　卓一心看着狐小松的惨淡模样，忍俊不禁道：“哈哈哈，好吧，算你一功。”卓一心看了看瓶子里的一众小浣熊，想了片刻后，将一只昏迷的小浣熊放出来，扔给狐小松，笑眯眯道：“抱着他去招摇撞市，既然有小的，必然有大的。”
　　狐小松抱着小浣熊，扭扭捏捏，不愿动弹。卓一心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嗯？有什么异议？”
　　“上人，小妖感觉有些危险，万一再出来一群浣熊妖精，我可不是对手啊。”
　　“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踢你下去。”
　　“我下我下，你看，小妖都快衣不蔽体了，一会儿上人可要及时出手啊。”
　　果然，片刻后，出现了一只想要解救小浣熊的大浣熊，被卓一心收入锁妖瓶之中。期间，卓一心还抓到了一只椰子蟹妖精小偷。狐小松建议就此收手。
　　“浣熊是群居动物，大鱼肯定不止一只。而且这野草巷窃贼太多了，必须好好肃清。”卓一心坚决不允。
　　狐小松只好继续充当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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