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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害羞
孟思有点意外顾岳麟的伤心,伸手想要帮他擦擦眼泪,却被顾岳麟背过身赌气一样拒绝了。
——我难道真的在谈恋爱?孟思有点茫然和懵懂地思考着。
但是虽然发难的是顾岳麟,生气的是顾岳麟,难过的也是顾岳麟,现在居然还气哭了的也是顾岳麟,但是孟思总还是想去哄一哄。在她的想法里,顾岳麟求婚也好,自己的答应也好,都像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力的反抗与在一片否定中开启的避难。并不是对于充满爱情和亲昵的婚姻全然没有幻想,但是大抵在随便想想之后就会被她自我否定掉。
甚至不用说顾岳麟,就是在前几段恋爱中,孟思也只能觉出强烈的抽离感,婚姻本来就是现代社会个体规避风险的手段,有没有爱,存不存在性,这些事情渺茫得像是天书奇谈一样。顾岳麟想要的是理解、是肯定,是在他本身精神外延之外的包容和洞察,孟思一直都是这样理解的,也是这样给予的。
肯定他选择的道路,鼓励他从此后一切自己的决定不再被他的家庭左右,支持他说选择的与道德不违背的一切东西……
孟思觉得她和顾岳麟都在这段关系里不断得到治愈,经济层面、精神层面、各自的心理、还有各自的事业,都在相互的照拂中缓慢从错位走向正轨。而到步入正轨之后,两个并不需要继续相互治愈的人就会自然地在某一天分开,平常到不像话。她很热爱生活,她知道顾岳麟也很热爱,他们不是可以忍受没有恋爱的婚姻的那种人,也没有办法违背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情,到时候她一定可以继续在满足的生活中寻找自己喜欢有话题可聊的老叔叔,而顾岳麟估计也差不多应该去找相类似的优秀女生。
契机是意外的事情,那么就要准备好意料之外的事情随时会结束,孟思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忍受,她接受良好,自知幸运,在自己不勉强的范围内尽力享受着和顾岳麟相处的时间。她以为两人之间是存在默契的。
但是顾岳麟居然不是这么想的……
“我……”孟思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似乎大部分想说的话都是在否认顾岳麟的质疑。
顾岳麟用力揉了揉眼睛,低着头揉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在郁闷和委屈之间徘徊:“我不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谈恋爱不就应该亲密无间吗?不就应该天天怎么黏在一起也不够吗?”
这话问得孟思也有些许茫然,顾岳麟说得似乎是对的,又似乎是幼稚的:“我们……”
“你和我爸妈还有你爸妈一样,觉得我们不会长久。”顾岳麟泄气地总结,“我不想要合伙关系,这不是我期待的。”
孟思被问得糊糊涂涂,最后挠了挠头,把话题抛回给顾岳麟:“那你想要什么呢?”
顾岳麟被噎得一愣,微妙地沉默几秒之后恼羞成怒地提高音量:“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东西还用得着在这边一遍遍说吗?我就想要……想……”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剩下嘴巴在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孟思凑近了一些,因为自己没听见,顾岳麟忽然伸出手,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按住她的后脑不许她看自己,“我很讨厌留后路,我也不喜欢凡事给自己留余地。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最好能不分彼此那种喜欢,以后分开的时候就好像要把人生生再撕碎一次……那才是我想要的。”
孟思看不到顾岳麟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很快,像是紧张又似乎是激动,胸腔激烈地呼吸着:“……别留后路,别留下后悔的余地。我也不想听那套说辞,什么分手体面,分开也要优雅,我统统不信。一辈子哪有多长,我不觉得能消耗殆尽现在心里的爱和期待,哪怕我们以后分开的时候吵得你死我活,哪怕最后跟仇人一样。我不想想以后,你天天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生活也不会更好,你天天去担心担忧你也不会因此更珍惜当下。孟思,能不能信我一次,就像相信你的前男友一样,信我,信我们……能好一辈子。”
这句话说得孟思全身一阵战栗,她愣了片刻之后把头靠在顾岳麟肩上,从原本想要看看顾岳麟表情,到不想让顾岳麟看到自己的表情,脑子也好心绪也好都乱成一锅粥,反复的语言一半落在光明处,一半落在黑暗里,彼此冲突地在她脑子里疯狂打架:“我……”
“是,我们开头是离谱,但是我们脑子里离谱的事情还少吗?我知道我说什么我一定跟你一辈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一定不信,我也不信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但是啊……我二十二年看过这么多人,走过这么多路,有人理解有人关爱有人反对有人嫉妒,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是不谙世事的。”
顾岳麟扶着孟思后脑,等她从自己肩上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面前熟悉但是似乎又存着一些距离的脸。手指摩擦着对方的鬓角到耳垂的位置,最后低下头缓慢地贴上去:“我的选择,是有我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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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放开之后,孟思低下头有点迷茫地用手背捂住嘴,两个人都像是冷静下来一样端正地坐回去,顾岳麟咬着自己的舌尖,偷偷瞥了一眼孟思逐渐变得通红的耳垂。缩着脖子半天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哼哼几声。孟思也没回应,耳朵红得吓人,一会儿捂着嘴一会揉揉自己的耳朵,好像也张开嘴想要打破什么平静,但是半天就定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这种像是玻璃瓶即将溢满而出之前的沉默让人分外难熬,最终还是顾岳麟先受不了,一下砸在方向盘上,把喇叭都给拍响了,耳朵连着脸颊红了一大片:“啊啊啊啊啊啊!孟老师你在搞什么啊!你三十二了不是十二啊!你不是还打算跟哪个臭男人结婚了吗?啊!你干嘛弄得一脸害羞的!我都跟着不好意思了啊!”
“这,这……”孟思一边搓脸一边舌头打结地解释,“不一样啊!这不一样好吗!就是那个和这个……完全不一样好吗!”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舌——”“啊啊啊啊啊啊阿!stop!不要说了!到此为止!”
孟思一阵疯狂打断,语速都跟着加快起来:“我们原本在做一些非常非常严肃的关于人的讨论,但是就是,为什么会突然跳转到,这个是额,逃避问题。我的意思是说,就是我们本来在讨论问题,我们就该好好讨论清楚,你这么忽然就是,对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孟思越说越乱,最后泄气一样捂着脸,从指缝里传出细微的呜咽声,“我就是不擅长这种东西啊……”
顾岳麟扑在方向盘上,一边嫌弃孟思一边更嫌弃比孟思好不到哪里去的自己:“你三十二岁了!孟老师!三十二!你,你别跟我说你连……都没有啊!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啊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啊!你知道今天早恋的尺度吗!你现在不应该悠然自得地看着我顺便讲你那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吗?为什么你一句话没有啊!”
“行行行,我知道您身经百战,把舌X当家常便饭!但是也请您理解一下我这种尺度下限堪比晋江的存在好吗?”孟思用手撩着自己的头发挡住脸,“我不是和他谈恋爱的,他也明确说了我适合结婚,那亲什么亲啊……亲了能多块肉吗?亲了能改变现实吗?都是抱着目的结婚亲个锤子啊。”
孟思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目光左右仓皇地落在地上:“适合结婚,应该结婚……这些东西都已经存在,我认可他的说法,我认可他说的我适合结婚,我不胡闹,我不贪心我乖巧懂事,他就得认可我没有那么在意他啊。在意的东西谁不关心则乱,不在意的东西才能随便怎么样。我们当时打算结婚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啊,哪有什么……爱啊……唔……”
顾岳麟放开孟思,松了一口气,脸上一片慌乱的通红,而纹身的位置更是红得几乎透出血色,眼光里却流淌着试探和戏谑:“所以,果然我是初恋……”
“你不是!”
“没有爱叫什么恋?前面那些算个屁初恋!”
“你不能这么算,反正就是,肯定都要算啊……我……”孟思想要继续解释,却有点哑然,眼神晃了晃之后抿着嘴干脆不解释了,“反正,你标准不能那么高,那你那么算,好多人一辈子都没初恋了。”
“我看什么事情标准都高,孟老师您是第一天知道吗?”顾岳麟揉了揉脖子,手指正好按在自己脖子上那朵暗红色的花上面,孟思忍不住看了一眼,匆忙地回过头继续盯着腿上面的书包,“……还有就是,虽然我确实前面有点时间挺,嗯,不像话的。但是我当时自己都是一团混乱的,我后来没有这样了。虽然我可能说出来有点奇怪,但是从我的标准来看……也是……就是第一次谈恋爱。”
孟思脑子冲击有点多,答应得有点麻木和自我放弃的意思:“嗯。”
“还有,我们结婚了,就是。”顾岳麟嘴唇动了动,不过什么也没说呢忽然打开车门,“我去抽烟,等会回来啊。”
孟思抱着自己的背包,懵得没一句话说得出口。
男人女人相遇以后会因为费洛蒙的影响在彼此看得顺眼的情况下分泌多巴胺,让彼此都陷入飘飘欲仙的恋爱。异性恋人群面对一个优秀的异性的示好的时候,那种生理反应是难以骗人的,难以抑制的喜悦,欢欣鼓舞的妄想,还有放飞自我的想法,这都是正常的,正常到无以言复的。孟思是一个普通人类,不需要支付道德负罪感,不需要考虑可行性,接受到这种信息,难免会有点不知所措,这些都是正常的。
顾岳麟打开车门,弯下身坐进来,嘴里呼出一些因为带着寒意的白气,他眉眼都像极了罗婉因,而棱角分明的脸型则来自顾家栋,可以说捡着父母最好看的地方遗传了。娟秀而笔挺的鼻梁像是挺拔的山脉撑起了俊美精致的五官,一对墨黑的剑眉微微皱起,似乎是因为外面的寒冷。而那对孟思本人最喜欢的深邃的眼睛朝她看过来,深棕色的瞳孔埋在那鲜明的眼线和浓密的睫毛中,“等会开车走吧,孟老师?你干嘛?”
孟思捂住脸,发出几声泄气的哼哼唧唧:“没事,等会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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