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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由
陈听宋面色一凝,起身快步朝偏殿走去。
林政递给他一份奏折,“陛下,来龙去脉都在这里面了。”
“西南部族首领羽涟竟私藏铜矿数千斤!”陈听宋迅速浏览后合上奏折,“诸卿若有对策,但说无妨。”
顾川说道:“西南一带自先帝始便是自我管辖,只需每年按时交上供奉便可。此法设立之时便是为安抚民心,如今诸部族依附我朝已近八十年,再不安的民心也该稳固下来了。”
陈听宋微微颔首,询问的目光投向林政,“外祖,若是此时开战,我们有几分胜算?”
林政沉吟片刻,“如今我朝国库较先帝在时充盈些许,或可与其一战。不过,西南自古路途凶险,我朝将士对其地形不甚熟悉,陛下须三思。”
许云晦捋捋胡须,循循善诱,“君王枕畔不容他人安睡,羽涟野心日益庞大,是该给予教训,但战事终归有损人和。陛下,要处置他们,除了战争外亦有其他办法,比如,分而化之。”
陈听宋一点就通,“太傅此言在理。高耸巍峨之山称岭,水深为渊。朕便以戏龙涧为间隔,在两边分别设立灵渊郡与秀岭州,令羽涟为灵渊郡守,其弟羽桓为秀岭知州,两人分别执掌各自州郡政务,职位不得世袭。除此之外,朕再从朝中擢选官员前去处理两州郡的其他事务。”
一直不声不响的陈齐枫蓦地开口:“朝中官员不一定知晓他们的风俗,陛下还不如从西南当地人中选择。”
陈听宋想了想,“岭东郡事务已了,朕会派义殊过去统领事务,再由他与翰林院一同选拔其余人员。此次实属突然,让常胜军回玉门关时取道西南,再在那儿待上半月,免得羽涟闹事。”
“陛下圣明!”
陈听宋看了看外面,林承元也不知会在外面待多久,他的风寒还没有“大好”,若被他知晓自己又偷偷处理政事,怕是又要闹腾。
“可还有其他事务悬而未决?现在一并说了吧。”
林政回道:“其他的倒没什么,除了盅策江上凤眼莲泛滥一事。”
陈听宋有些疑惑,“朕依稀记得二哥说过日后让人按时清理,怎会泛滥呢?”
林政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先帝将赈灾一事全权交与先太子办理,其中也包括了善后事宜,只是后来先太子亡故,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陈听宋想了想,“二哥说过,凤眼莲可被禽畜食用。吩咐下去,让娄息郡守在水中放养禽类的同时派人去日日打捞,直到泛滥之灾缓解。好了,时间不早了,诸位用膳吧。”
“遵旨。”
片刻后,长岁端上来一碗清粥与两碟清炖时蔬,轻声道:“陛下,您再怎么看奴才也没用,张大人说了您只能吃这些。”
陈听宋看看身旁几人面前丰富的食物,实在下不了口。
陈齐枫饮了口梅花茶,“今日陛下留我们用饭,那我便明日再去福安楼好了。”
许云晦接过帕子净手,“世子殿下想的是福安楼新上的山楂藕粉糕吧,拙荆今早还让我捎点回家。”
陈听宋闻者有意,“诸位先吃着,朕还有事。”说罢,他朝长岁使了个眼色后走了出去。
“陛下,您这还没好呢,真去啊?”长岁给他系好大氅,“万一被林......”
陈听宋瞥他一眼,“你到底是谁的人?”长岁闭紧了嘴,不再吱声。
陈听宋继续向外走去,“林阿衡还在马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长岁叹了口气,连忙拖着跛脚跟了上去。
酒楼里说书人一拍醒木,“且说三千年前,一位仙人......”
陈听宋把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糕点塞入口中,饶有兴味地听着,余光却瞥见一位绿衣小厮朝他走来。
“这位公子,我们老爷请您去楼上雅间小叙。”
长岁问道:“我们公子在这儿并不认识什么人,你家老爷找我们公子所为何事?”
陈听宋微微抬手止住他的质问,咽下嘴里的糕点,“好啊,烦劳带路。”说罢,他便跟着小厮走上楼去。
“笃笃笃——”
房内传出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进来。”
小厮推开门,“老爷,公子来了。”
陈听宋看了眼房中那戴着帷帽的男子,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长岁,这是我的旧相识,你守在外面吧。”
“吱——”房门应声关上。
陈听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既花了那么多功夫骗朕过来,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骆大人?”
男子摘下帷帽,微微叹息,“陛下怎么认出我的?”
陈听宋搁下茶壶,“许太傅平时从不踏足此等酒楼,今日却说要来这里买糕点,他每次行事反常都是因为二哥。况且,你身上这件狼皮裘衣的袖口处缀着只仙鹤,正是朕送给二哥的那件。不过,数年不见,骆大人怎么变得须发尽白了。”
骆珣说道:“自从殿下走后,我便带着他踏遍神州大地,只为寻找反生之法。”
瓷杯被摔在案上,上好的茶水泼洒开来。
陈听宋猛地攥住他的衣领,“你个疯子!二哥都走了,你还不许他安睡!你把我二哥藏哪了!”骆珣双眸中没有任何生气,“但是世间怎有反生之法,没想到我骆珣以猜物之名享誉朝中,竟也寻不回爱人魂灵......不过,我在边关寻访时,知晓了一些秘法。”
陈听宋凤眸危险地眯起,逼问道:“什么秘法?”
骆珣没有在意他的怒火,“北戎人有一秘法,将玉石与附琼蛊一同浸泡于百草汁中,可使佩戴者身体日渐衰弱,直至死亡。而那枚玉石,就挂在您的颈间。”
陈听宋双手不自觉地抚上龙纹玉坠,“此物乃朕母妃所赠,你休要胡言。”
骆珣看着他,面上尽是枯败之色,“我记得此玉不止经手几人,你是殿下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弟弟,如今殿下走了,我会替他继续护着你。”
玉坠确实被许多人碰过,是诺敏,是二哥找的修玉人,是双笙,还是母妃......
陈听宋想到了温兰宫里的那个刻着情诗的木匣子,神色喜怒莫辨。
他深深看了骆珣一眼,起身离开了厢房,“长岁,回宫。”
长岁见他冷得仿佛能掉下来冰渣,立即跟了上去,“公子,那些糕点......”
他声音冷硬,但隐约可见一丝沙哑,“带走。”
他走后,小厮问道:“老爷,他会信吗?”
骆珣看着袖间的仙鹤,半晌后说道:“此子幼时性情还有些单纯直率,这些年倒越发地有先帝早年的模样了。你放心,君王多猜疑,他就算不信,也会生出疑窦来。”
林承元坐在胡凳上,面沉似水,“阿隽,我不是说......”
陈听宋的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严肃,声音倒沙哑地不行,“下去,朕今日没空与你嬉笑!”
林承元有些失措,上前问道:“阿隽,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长眼的人惹你生气了,我去教训他!”
陈听宋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将他往门外推去,“出去......”
林承元眉头紧皱,两只铁掌紧紧箍住他的双肩,逼迫他抬头直视着自己,语调却很温柔,“阿隽,乖。告诉阿衡哥哥,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陈听宋推拒着,眼角无意识地流下两行清泪,顷刻间泣不成声,“阿衡哥哥......我......母妃......”林承元眉头略略舒展,“是想姑姑了吗?”
陈听宋身形微顿,半晌后点了点头。
林承元暗叹口气,动作轻柔地拭去他面上泪珠,拥他入怀,“阿隽,没事的,你还有我呢。”
陈听宋伏在他肩头,无声地哭着,眼泪浸透了上好的衣衫。可老天并未让他哭泣太久,门外传来长岁的声音:“陛下,林大人求见。”
陈听宋压下哭腔,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咳,知道了,你让舅父稍等片刻,朕就来。”
林承元看了眼他哭红的鼻尖和微肿的眼周,轻抚着他的后背,“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不好见父亲,眼下军中也无甚事务要向你禀告,要不等明日再说?”
陈听宋沉闷沙哑的声音响起,“如此怠慢功臣,是要被朝臣们劝谏的。舅父是朕的长辈,不会耻笑朕哭泣。你先坐坐,朕片刻便回来。”
林承元有些不舍地松手,给他戴上白熊毛边帽,叮嘱道:“如果父亲是来让我回府的,你可万不能答应。”
陈听宋向外走去,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林晖一见人进来,立马放下茶盏问安,“参见陛下,陛下日安。”
陈听宋微微抬手虚扶一把,“免礼,不知舅父有何要事?”
林晖说道:“您下旨说让将士们在西南驻扎半月,但边关守备一样紧要,臣便想提早半月启程,这样便可两全。”
提早半月,那不就是明日?!陈听宋眨了眨发涩的眼睛,“是朕考虑欠妥,便按您说的办吧。”
林晖点了点头,拱手道:“阿衡性情顽劣,这几日在宫中定是给您添麻烦了,臣在这里给您赔罪。”
陈听宋微微抬手以示无碍,“阿衡哥哥这几日一直无微不至地照料朕,朕谢他还来不及。对了,朕听闻阿衡哥哥与岱钦交手不下百场,那母妃在边境时的对手是谁,难道北戎亦有骁勇女将吗?”
林晖摇了摇头,“非也。与昭儿交手的,是北戎伊仁台的长子敖登。不过后来昭儿设计杀入敌营,一箭射入敖登咽喉,他们之间也就决出了胜负。”
陈听宋问道:“敖登?其为人如何?”
林晖答道:“敖登为人磊落,且颇重情义。他虽生于北戎,却精于我大汉书文,极通用兵之道,是个难缠的对手。”
陈听宋沉吟片刻,从袖袋中拿出了那枚凤纹玉佩,“那舅父可知这枚玉佩的来历?”
林晖眯眼回忆了许久,“这枚玉佩昭儿当时一直带在身上,但自她进宫以后,便极少见她拿出来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陈听宋打了个寒颤,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这个猜测却太过荒唐,让他丝毫不敢深思。但那个木匣子他从未在温兰宫见过,那日出现在梳妆台上绝非偶然,莫非......
林晖见他神色有异,“陛下?”
陈听宋蓦地回过神来,“舅父还有其他事吗?”
林晖沉默片刻,“没有,臣先告退了。”
他走回寝殿中,却不见林承元身影。
欢荷上前说道:“陛下,小林将军说要整兵,便往校场去了。”
他点点头,径直走到床铺前,正想躺下时双手却摸到了一个冰硬的木盒,硌得人生疼。他拿起木盒,发现正是温兰宫中的那个,可他从没拿回过那个木匣子,“这是何人放在这儿的?”
欢荷答道:“自您出去后,奴才未曾见过有什么人来。”
陈听宋静默良久,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几张书信,上面正是林昭的字迹和小印。他眯了眯眼,随便挑了一张拿起,抬头处的“挚爱敖登”四字看上去分外惹眼。他双手微颤,书信飘到了床榻上。
怎么会这样......他双手无力地下垂,吩咐道:“你们都出去,今日朕谁也不见。”
长岁与欢荷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真相昭然若揭,他跌坐在地上,一把扯下颈间的玉坠扔在一旁,眼泪倾泻而下,“母妃......为什么......”
他挂在颈间十余年,视若珍宝的玉坠竟来自敖登,他双手环膝,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还能相信谁......
丑时末刻,月明星稀。
“吱啦——”
陈听宋倏地睁开双眼,眸色一片清明,是谁来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看着墙上的那道黑影,扒出软枕下的那把匕首紧紧攥在手中。
“阿隽?”那道黑影发出一声轻唤。
是林阿衡,他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松手,重新闭上双眸。
林承元自以为轻手轻脚地走到龙榻前,“果然还在睡。”
这人夜半前来,还鬼鬼祟祟地一直站在自己床前,陈听宋鸦睫轻颤,薄唇无意识地抿了抿。下一瞬,带着淡淡酒香的细密温热的吻伴着一声轻笑落在他微凉的双唇上。
他,亲了我......陈听宋浑身僵直,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忘了挣扎。
林承元起身,把一个青面獠牙的门神木雕放在脚踏上,“想我了你就看看它。”说罢,他转身走出房门,脑中却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校场之事,那白发男子竟说阿隽这样是因为身中蛊毒,且毒物解药在北戎王庭。
林承元神思回笼,看向天上明月,喃喃道:“阿隽,我会踏平北戎王庭,带着解药回来救你。”
房内,陈听宋倏地睁开双眸,叹了口气。
没想到林承元竟对他怀有这样的心思,但他病魔缠身,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他还无法回应林承元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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