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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
剑宝踩了踩脚下,感觉这木排稳稳当当,不似无根系的飘着。
它探头往下瞧,才知这哪是什么木排,而是一系列木头交叉繁复叠起的高架,最末了才是它脚下站板。
除了顶上光亮,四周一片漆黑。
无边泥海,寸步难行。
有点麻烦。
剑宝想了想,笑:“别怪我粗暴。”
他一指点向泥海,道:“开。”
泥潮分涌,成两股巨浪,攀上左右。
中间空阔,泥浆之下似有什么东西裸露出来。
剑宝勾勾手指,道:“近来,近来。”
那裸露之物果真近前。
长躯四爪,表面浮鳞。
颈部豁开大洞,早无生机。
这是一具龙尸。
看牙口,还是只幼幼龙。
尸上皮肉枯竭,滋生出许多细小植株,它们盘屈而上……
剑宝抬头,见上端粗大壮硕,拧为一股,才意识到这许多细小实为一株之根系,扎于尸上,汲取养分。
巨株末梢,实在太远,看不分明。
“喂!”剑宝呼道。
高处飘飘落下片白色。
大如舟。
啪嗒落剑宝顶上,将他整个盖住。
剑宝闻到了一股浓香,入鼻冰凉。
是片硕大的白色花瓣。
剑宝拍拍手,放泥海归拢。
花瓣团起,载他飘向顶上。
剑宝身在其中,手摸摸脚踩踩,觉得哪哪都软乎乎,柔绵绵,舒坦极了。
他甚至有些犯困,恨不得一头倒下,一觉不起。
不行不行。
剑宝掐自己一把,醒了醒神。
还有正事要做呢。
他用指尖拨开个口子。
越至高处,四周香气渐浓,散逸大小冰晶。
无边漆黑之中,远远现出样庞然大物。
个奇大无比的花苞苞。
看形观色,浓香,触则冰寒。
毫无疑问,只长在南山的冷香。
这小子的本源是冷香花?
剑宝琢磨琢磨,冷香生于泥海滚沸腾起的青雾。
若如任己所说,南山拔地而起,地貌大变。
冷香崩落化雨,落在初死的龙嗣之身。
似乎确有可能。
剑宝瞧瞧眼前这朵霸王花,能长这么大,也是不寻常。
他记起白岩说:“他摸了摸我,还叫我去见他。”
剑宝:“……”
难不成他真的摸过哪朵花吗?
还叫人家来见?
……
要认真反省一下了。
大花苞摇了一摇,垂下身姿。
骨朵矮至剑宝身前,花瓣层叠展开。
这……
剑宝:“我只想看你的本源之身,没想瞧你心里的小秘密啊。”
花苞听不到剑宝说话。
它露出内里。
一丝神识雀跃跳至剑宝手上。
不正是他切下的那丝吗?
剑宝:“别乱跑,回来了。”
神识不依,又从手上跳回了花里。
剑宝:“?”他从花瓣下来,走入花苞内里。
里头无须无蕊,只有受花的冷意侵蚀,冻下的寒霜。
他那丝神识盘在霜之上。
剑宝近前收起神识。
寒霜消融,造出一汪平整水面。
剑宝探探,只瞧见他自个的倒影,以及他脸上困惑表情。
什么意思?
剑宝左瞧右瞧,他一缕发丝从肩上滑落,一点水面。
其中倒影一晃而变,变成了一轮满月。
“???”
这更令人迷惑了。
剑宝正琢磨着,忽听外头的一道声音猛地钻了进来,响彻整个泥海。
银枝超大声:“天呐!怎么没气了!不会是死了吧!”
剑宝:“……”
——
赌盅一开,白岩“噗通”倒地,吓了银枝大跳。
她赶忙将白岩翻过面,听听心音,摸摸颈侧,发现完全没了起伏,额上的汗“唰”地淌了下来。
“不行。”银枝:“我得找主人去。”
她匆匆立起,走出三步远。
身后白岩竟又忽悠忽悠地站了起来。
银枝惊道:“你……”
剑宝入了白岩的身,活动活动手脚。
这副身躯合上碎裂神识,如出生时便作一对般,意外贴合,真是奇妙。
哎呀,这可方便多了。
剑宝脚尖一勾,提了剑在手。
他冲银枝一点头,道:“走吧,寻个乐子去。”
——
剑宝大摇大摆,穿街走巷,去往令尹府。
途径那面贴满法令的大壁,见其上一夜过去,褪成素白一片,没了字,也不见印。
哈。剑宝心下了然。
他同银枝到了令尹府。
见大门闭合,灯笼高挂。
人人身着锦衣,怀抱礼盒,候在此处。
拥拥攘攘,噪杂喧嚣,热闹非常。
剑宝:“为何在此聚集?”
旁有人道:“六十年才有一次的桃花酒宴,自然宜早不宜迟。”
桃花酒宴?
剑宝:“谁摆的?”
另一人道:“还能有谁?桃花君呗。”
“桃花君?”银枝闻言哂笑,“他在哪?”
再有人道:“就在这宅子里。”
声落门开。
理石铺地,楠木造屋,廊桥飞空上,庭下曲流水。
好奢侈的一处宅子。
银枝双眼瞪大。
仆从出门迎宾,个个福面笑颜,个个是银枝认得的熟脸。
银枝皱眉:“你们怎么在这?”
那些仆从无人答她,只躬身笑道:“持贴便是客,请进请进。”
银枝向剑宝,“前辈……”
剑宝:“别急着问我,你再瞧。”
银枝回过头,她面前就站着另一个她自己。
“这位妹妹生的好是面熟。”另一个她道:“叫个什么名?”
银枝愣道:“我……”
“真巧。”另个她道:“我也叫银枝,赠妹妹邀贴一份,快请进。”
银枝瞧瞧剑宝,再瞧瞧活生生的另一个她,茫然无措,“你……”
另个她道:“这位妹妹生的好是面熟,叫个什么名?”
银枝:“咦?”
另个她道:“真巧,我也叫银枝,赠妹妹邀贴一份,快请进。”
银枝:“啊?”
“这位妹妹生的好是面熟,叫个什么名?”
……
翻来倒去,这另个银枝,只有两句词。
剑宝再问一问几个宾客,亦是那三句话一人一言,翻来倒去的复。
银枝:“前辈?”
剑宝笑,“占天君,你干的好事。”
银枝急道:“前辈,这怎么办呀?”
剑宝:“他让我们进,那就进呗。”
他握着剑鞘,将前头这人左右一拨,空出条道来。
大步上前。
伪“银枝”拦住他道:“客人有无邀贴?”
剑宝两指一拈,提了伪“银枝”起,一甩幻回个纸人。
他乐:“这不就是。”
除去伪“银枝”,再无人敢拦。
剑宝进入院中,登上步阶,一脚踹开殿门。
这正殿又是另一番天地。
雕梁画栋,美景屏风。
两侧案几,摆下珍馐无数。
方才还空无一人,一眼眨过,满满宾客觥筹交错,侍女跪旁斟酒。
宾客里有个熟人。
贞三不端起酒杯,空往嘴里一倒,喉咙配合发出“咕咚”拟声,大赞:“好酒!好酒!”
他旁侍女捧起酒壶,为他倒酒,那壶也空空,出不来半滴液渍。
一人空倒,一人空饮,同样来来回回,片刻不停。
剑宝哈哈:“又多件事可以笑话你了。”
即是宴会,有宾自然有主。
宾客莅临,主人岂有不迎之礼。
剑宝觉有坨粉云向他飘来,离得近了,才知是群莺莺燕燕,为主人持杯扶筷,托佩捧袖。
主人摈开侍女,露出真容。
面若芙蓉,朱唇贝齿,天生美人,不是桃花君是谁?
桃花君摆出副从容的架势,问:“阁下是?”
剑宝:“我你怎能不认得?”
桃花君仔细瞧瞧他道:“阁下是哪位权贵?”
剑宝:“我怎不知,桃花君结交权贵?
“那阁下是哪位名流?”
剑宝:“我怎不知,桃花君只识名流?”
“啊。”桃花君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剑宝:“哦?”
桃花君:“你是来捣乱的。”
“哈哈,”剑宝:“倒也不算错。”
桃花君:“我办这酒宴,是想与人同乐。你若愿意,就坐下喝上一杯。你若不愿,离去就是,为何非要来捣乱呢?”
剑宝:“若是真货,我自然乐意喝上一杯,若是假的,我怎能忍旁人污他名讳。”
桃花君眉一挑:“你说我是假?”
剑宝乐道:“不然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桃花君哼:“有眼不识泰山。”
剑宝:“那你有何凭据?”
桃花君:“此屋,此仆,此身,此面,处处是凭据。”
剑宝:“屋子与人,剪纸可作,衣裳可仿,面目可画,算什么凭据。”
桃花君:“那你要什么才认?”
剑宝:“世人皆知,桃花君有金枝剑一把,从不离身。”
桃花君:“就让你见识见识。”
桃花君拍了拍手,便有侍从踏前一步,双手捧着把剑,的确是金枝缠鞘。
至于捧剑之人,不是任己是谁。
剑宝莫名:“占天胡来就罢了,你做什么呢?”
任己:“他所命,不敢不从。”
剑宝:“……”
看剑宝没了声音,桃花君得意道:“怎么,这回认了吧?”
剑宝:“嘁。”
桃花君:“既然相逢,便是有缘。这位朋友不如就依所说,坐下喝上一杯?”
剑宝双手抱怀,既不落座,也不应声。
桃花君:“我这酒宴,无帖不能享。我愿给阁下开个特例,现写一张。朋友可敢报上姓名?”
“哼。”剑宝:“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姓白名岩。”
桃花君:“可是白色的白,岩石的岩?”
剑宝:“不错。”
“唉呀,真巧。”桃花君:“我先前多出一张帖子,随便翻书指了两字填上,偏偏就是阁下的名字,看来阁下注定要来。”
剑宝:“瞎扯。”
桃花君自袖中取出一封金帖,递出道:“若不信,尽管打开看看。”
剑宝接过,打了开。
这金帖抬头的确写着“白岩”两字,但后头接的,可不是“邀来饮宴”这类平和的话,而是“汝为吾奴”。
四字自金帖脱出,于空耀武扬威一番,拧成一道尖锥,向剑宝眉心钻去。
砰!
撞上块硬石头。
四字被剑宝脑门轻松弹开,受伤不小。
它们缺胳膊少腿,彼此搀扶,怏怏好不容易落回帖面,横竖撇捺都被撞歪了形状,还努力挺身指剑宝骂道:“他说谎!他不是白岩!”
剑宝心里乐得打跌,面上换了副阴险神色,恶声恶气道:“小子,你敢耍我。”
桃花君眼一沉,挥手喝道:“关门,放狗!”
三只炸毛恶犬横空出世,向剑宝扑来。
剑宝闪肩避腿,在三犬夹击之下进退自如,闲里还能捏捏大犬鼻头。
“学艺不精,以致受辱。”剑宝:“就当长个教训吧。”
他以剑作棍,啪啪三下,敲得恶犬倒地不起,呜呜哀鸣。
桃花君面上一青。
剑宝手放眼上,扫视一圈,瞧见桃花君,故作恍然道:“这还有一只。”
他棍随声落,呼呼舞风,直往脸上招呼。
桃花君整个人由青褪成了白。
只听“当”一声,这棍敲在金枝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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