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情

作者:长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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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


      他们坐在廊下,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扑簌簌的鹅毛一般,风却不大,坐下也不感觉那么冷。
      “当年母妃受宠,舅父领兵在外,朝中多有不满,他们以我为质,以秽乱宫廷为由将母妃毒死,母妃不堪受辱才自揽月阁一纵而下。她死后不葬皇陵,不立牌位,不入宗谱。连带舅父一族,被贬澶州,世世代代不得入京为官。”
      平乐握上他的手,换来他微微一笑。
      “母妃死后,我就住进了这里。”他回想起那些冷漠嘲讽的脸,那些打骂折辱,手微微颤抖。季时卿担忧地看他,声音似三月暖阳:“傅南笙,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有我,有白枫,有原非,如果这些不能抚平你曾经的痛苦…”
      她顿了一下,露出恶劣的笑:“那些伤你的人,我愿意帮你送他们去地狱。”
      天色微暗,她如雪一般洁白。
      我愿带你走阳关道,从此大道通途,若你不愿,我也会随你入地狱,魑魅魍魉皆不可怕。
      傅南笙笑了一下,是真的笑,是眼里藏着光、透着喜悦的笑,是心底有震动、在心房一遍遍回荡的笑。
      “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他这样说,目光望去这一挺远的雪,墙角几株枯枝受不住雪压,一头扎进雪地里,落下几个坑印。
      季时卿看着他没说话。她想,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关于曾经的那些伤痛,在这个雪夜,他愿意说给她听。
      季时卿终于意识到,她在渴望他的诉说。那些他小心翼翼掩藏的伤口,无人诉说的伤痛,她想包容,想抚平,想爱他……
      “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是皇子,但是我和别人不一样。他们穿绫罗绸缎,我穿粗衣烂衫,他们吃山珍海味,我吃残羹剩饭,他们出门前呼后拥,宫里的人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从来没有搭理我,那些奴才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比永巷的恭桶还要脏。”
      “我以为,父皇是不知道我过得多苦、受了多少欺凌。他只是看不到,因为我离他太远。”
      “直到那年除夕,我病得快要死了,母亲身边的老嬷嬷替我去求药,被他活活打死。”
      季时卿的心一缩,握紧了他的手。他回过神来看她一眼,又快速地别开目光。
      惊鸿一瞥,季时卿不敢多看。他的眼像雪里的梅,那么艳、那么冷,处处是疼痛。看了会感同身受,会一身战栗,会忍不住心疼、怜惜。
      傅南笙不想往下说了,那些肮脏的、耻辱的、所有的痛苦,他不想再告诉她。她纯洁得如同苍雪,没有半点尘埃。
      他不想用这些脏的东西玷污她。更怕她此刻温柔的眼里会冒出嘲讽和嫌恶。他怕她厌恶他,嫌他脏,怕她说:“傅南笙,你这么烂,怎么配得上我。”
      妙笔丹青,世人追捧,不过浮名而已。剖开这张皮子,他如此不堪。
      傅南笙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笑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他扶着季时卿站起来,她凝着他的脸,忽然看懂了他的胆怯和卑微。他的算计、阴谋、手段,都是求生。
      这深深宫城,没有人爱他,保护他。他用尽心机,怎么能活下去?
      傅南笙牵着她欲走。季时卿却站着没动,手臂用力一扯将他拽回来,扑入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受过很多苦。很遗憾我不曾认识年少的你,不能保护你。傅南笙,不要用你的强作冷漠推开我,也许我永远不能感同身受,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熨贴他所有的伤口。
      傅南笙回抱住她,埋头在她的肩窝。冰凉的泪灼伤了季时卿的心。
      他想认了,十年筹谋或许会尽数栽在这个女子手里,短短数月的相处毁掉他的心血。或许未来的路会更艰难,前途渺茫,但他想要试一试。流过他指尖的温暖,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他在寒冬里窥见过暖阳,却从来没有一缕光是属于他的。他活着是为了复仇,为了母妃的名誉和戚氏全族的未来,没有一刻是为了自己。
      终于有一缕光,这样暖,照得他浑身发热,他想追随,想永远沐浴阳光。
      “季时卿,若是没有遇见你,我大约会永远埋在这座宫殿里。”

      宫宴上,所有人都避他们如蛇蝎,汝阳王和河阳郡王也都老实,看都不多看他们夫妻一眼。
      平乐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晚宴,心情颇为畅快。
      正月初一,平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原非伺候她洗漱。
      “原非,驸马呢?”
      “早上驸马出门了,说是去邕王府里拜年,瞧公主睡得好,就没叫您。”
      平乐蹙眉:“更衣,备马车我要去邕王府。”
      “公主,这都快中午了。”原非暗想,赶着去拜年也来不及了。
      “我随他一同来,却不去拜年,他的那群兄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平乐叹了口气,“他在这里不比我在家,没那多可随心所欲的余地。”
      平乐赶去邕王府,前来拜年的人都散了,门口的小厮说:“豫侯已经离开了。我家王爷宿醉头疼,不便见客。”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小厮不卑不亢的脸,微笑:“我忍。”她转身回马车上:“原非,回府。”
      许是他回府了,两人没打上照面。
      可她到府问了守门的,却说侯爷还没回来。快过了晌午,折腾一番平乐有些饿了。她叹了口气:“原非我饿了。”
      “奴才这就叫厨房做饭。”
      平乐才吃上两口,见着白枫匆匆进来,额头冒汗:“公主,主子被人劫走了。”
      平乐挑眉,吃了一口冬瓜,边吃边问:“怎么回事?”
      瞧她像不着急的样子,白枫有点生气:“从邕王府出来,我们在十字街被人围堵,他们劫走了主子,属下去追,追到河阳郡王府后门就不见了踪影。”
      她放下筷子,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挑眼瞪白枫一眼:“太墨迹了。”
      平乐很讨厌冬天骑马,冷风拍在脸上的感觉就像是能把脸拍碎。纵马踏过长街,原非在她身后紧追着,呼喊着:“闪开,都闪开!”
      一路疾驰,到河阳郡王府前平乐勒住马,目光微冷。原非已经翻身下马和白枫一起到门口。
      “你们什么人!”守门的侍卫拦住他们,白枫恼火:“我们是豫侯府的,来找我们主子。”
      平乐翻个白眼,她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笑眯眯的:“大楚平乐公主,来给河阳郡王拜年的。”
      “我们王爷身体不适,不见客。”
      “在邕王府他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儿就病了?”平乐挑眉,说得好像她看见了一样。果然侍卫愣了一下,下一秒原非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另一人要拔刀,被白枫眼疾手快地按住,平乐微笑:“去通报,本公主就饶你们一命。”
      白枫推开侍卫,他跌跌撞撞跑了进去。白枫蹙眉:“公主,我们这样浪费时间,万一主子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不然呢?拔刀闯进去?”平乐瞪他一眼,“若是你家主子不在这府里,或是已经被人转移走了,今日你擅闯郡王府,即便救出他,明日金銮殿上被治罪的还是你家主子。”
      白枫脸色涨红,急得满头是汗:“可你不知道这帮杂碎会怎么对侯主子……”
      平乐蹙眉,白枫虽是急脾气,但少有这般直接顶撞。不等她说什么,门里一位年长些的人走出来,他一张圆脸,堆着憨厚的笑:“公主驾临有失远迎。在下是府中管家,方才侍卫多有冒犯,请公主海涵。”
      原非这才松了,揣回剑站到平乐身后。
      平乐闻言抖抖身子,拢着氅衣朝管家说:“这么冷的天儿,管家就打算让本公主在此站着?河阳郡王府的待客之道还真是让人齿冷。”
      管家还是笑着:“公主请见谅,我家王爷从邕王府回来便有些风寒,才请了太医服了药睡下了。”
      “哦?一个两个都病了,瞧着邕王府是有什么脏东西,该请个法师来驱一驱。”她微微一笑,“正好我这个属下从前随着大师学过一些,让他去驱鬼吧。”
      说着她一把将原非推了进去,原非绊着腿迈进门,回过头来有点懵。管家也是懵了一下,等他回过神,平乐已经越过他进了府,嘴上叨叨着:“快去,别放过府里任何一个地方,别让什么脏东西伤了郡王爷的身体。”
      随着她,侯府的侍卫鱼贯而入,白枫急吼吼地去救他家主子了。管家追进来,大喊:“来人啊!”可哪还来得及,当王府的侍卫围上来,只能捉住庭院里站着的平乐。平乐回过身来笑:“怎么这样不识好人心。”
      管家冷漠地盯着她,方才的温和圆润全都不见了,一张老脸看着凶狠:“公主这是要做什么?擅闯王府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好大的气派。”平乐跌下嘴角,负手而立,“我到是要瞧瞧,你怎么将本公主处以极刑。”
      说罢她又笑了:“我这是帮郡王爷驱妖散魔,祝他早日康健。”
      管家不与她舌辩,吩咐道:“去,将人都抓回来。”
      平乐耸肩,既然没人管她,也怨不得她在府里走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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