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周一黎晨刚到学校，陈峰就咋咋呼呼围过来举着手机凑他面前激动地叫：“晨哥！我昨晚把你唱歌的视频放空间了，好多妹子问我要你号。”
　　黎晨看了眼那个视频，看起来不太在意。
　　陈峰撞撞他，挑眉问他：“要不要我帮你介绍，这里头有好几个漂亮妹子，我之前想把都没把到。”
　　黎晨没说话，但显然兴趣不大，连看都都没有看一眼。
　　“你看看呀，我有照片的。”
　　“真的都挺好看的，保证不亏。晨哥，看一眼，快看。”
　　黎晨不厌其烦的一肘子顶过去，冷淡地吐出一个“滚”字。陈峰只好捂着肚子悻悻地收起手机，一边收一边嘟囔：“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黎晨没理他，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陈峰便不说话了，刚退出页面就听到一旁的白曦突然开口问：
　　“我能看看吗？”
　　陈峰诧异地看向突然说话的白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白曦见他没动，又说：“那个视频，我想看看。”
　　见黎晨没反应，陈峰就又把视频调出来，把手机往白曦那边挪了点，白曦探着身子过来很认真地看着屏幕。黎晨看着凑近的脸挑挑眉。
　　视频里的男生坐在角落里，KTV的光线闪烁不定地落在他身上，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一只折在椅子下，一直往前伸，上身是一件黑色圆领卫衣，一只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另一只手袖子被挽起，露出劲瘦有力的小臂，看着有力但又不夸张。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摇麦，很是好看，过长的碎发下隐约显露的五官还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即使没有开声音，也能看出来似乎在唱一首抒情歌，那低沉微哑的嗓音仿佛已经飘进了白曦耳朵里，浇灌着说不清的情愫在心里膨胀。
　　白曦面无表情地看完，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帅不帅？”
　　低沉微哑的嗓音蓦地在耳旁响起，白曦的心都跟着微微颤了颤。
　　他轻轻“嗯”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目光定在书页上认真地看起来，书桌下的左手却在用力地收紧。
　　半垂着眸子掩住自己眼里突然涌上的酸涩，他明显地感受到胸腔里翻滚的情绪——他在嫉妒，还有委屈。
　　陈峰还在旁边说：“我也觉得我拍的帅，要不要妹子？真的漂亮，认识一下试试呗？”
　　黎晨直接踹了他一脚，十分冷漠：“没兴趣，滚蛋。”
　　等陈峰依依不舍地拿着手机滚掉后，黎晨又笑着凑到白曦面前，白曦还低着头努力压抑心里翻滚的情绪。
　　“下次带你去。”黎晨伸手想摸白曦的头，伸到一半却又放下，“我唱歌很好听的。”
　　“我昨天去找你了。”白曦突然说。
　　黎晨诧异了一下：“嗯？”
　　“没找到你。”
　　黎晨下意识想解释一下，但刚想开口，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最终他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出来，懒散地往后倚在椅背上，说：“哥很忙的，当然不是谁想找到就能找到的。”
　　气氛突然沉默起来。
　　一天的话题似乎都突然地终止住，他们好像同时默契地停住了脚步，将两人的关系终止在那里，停留在一个适时的阶段。
　　这种氛围下的时间格外难捱，黎晨浑身不自在，终于在中午放学后决定直接旷掉今天剩下的课，去和路口小卖部的丁大爷唠唠嗑看看电视养养伤。
　　结果丁大爷把他赶了出去。
　　丁大爷无比嫌弃地对他说：“和小曦是同学就跟人家学着点，还天天逃课，给我滚回去！”
　　黎晨被迫离开了小卖部，吊着只手干什么都不方便，最后他还是挂着个包吊儿郎当地回了学校。
　　他的小弟兼同桌只看了他一眼，气氛依旧诡异，偏生他生不起气来。
　　呆了一下午后，外面的天变得有些阴沉可怖起来，云压的很低，在窗外黑压压地一大片，风阵阵地在外面吹，卷起个塑料口袋飘在半空里。
　　阴沉的天气下黎晨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也逐渐面临决堤的边缘。
　　轰隆一声，雷声响彻，窗外大风刮起，呼啦啦地把树木都被吹成快45度歪斜，似乎快要断掉，呜呜地发出悲鸣。
　　学校广播里发出刺啦啦的声音。
　　“现在播送一条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今晚预计有台风和雷电暴雨，本校决定暂停今晚自习，请各班班主任领导自班学生提前放学，不要再教学楼多逗留。”
　　在教学楼突然暴发出的欢呼声中，雷声交错着闪电迸发而下，预兆着即将来临的暴雨。
　　叶莲在大家期盼中走进来，头发还有点乱，急忙对他们说：“大家都听到通知了吧。”
　　大家眼睛迸发出光芒，异口同声道：“听到了！”
　　“行，安静点听我说。”叶莲拿起教棍拍打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今天台风很大，路上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放学后立马回家的回家，回寝室的回寝室，尤其是走读的同学，不要再路上多逗留，马上回家听到没有。”
　　“我希望明天我们班还是整齐的，别被大风刮跑几个。”
　　大家配合地笑了几下，然后叶莲宣布放学。
　　班上开始嘈杂起来，陈峰跨着包跑过来：“晨哥！开黑走不走，带我飞带我浪，带我一把上荣耀！”
　　黎晨微笑：“我拿石膏板把你一举打上天堂要不要？”
　　冷冰冰的眼神把陈峰吓一跳，悻悻地收回自己要去揽人的爪子，“那算了，那我和朝儿去了哦。”走的时候还在小声嘟囔：“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大火气。”
　　黎晨心里有些烦躁，在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后目光触及到还在慢吞吞收拾书包的白曦后，烦躁值到达了顶峰。
　　“艹。”黎晨骂了句脏话，单手拎起书包走了。
　　刚出校门雨点子就砸了下来，岂止豆大，砸下来和胡豆都一般大。
　　一整天的不顺让他想找个人狠狠打一架。
　　“黎晨。”
　　身后，一双手抓住他的衣角，随即头顶被撑开一小块黑色的空间，暴雨在四周冲刷，一张白净俊秀的脸落入眼里。
　　白曦看着他，冲他勾起一点嘴角，声音清亮：“晨哥，一起回去吧。”
　　怒气似乎一瞬间就消了下去，黎晨也觉得奇怪，却怎么都没法再暴躁起来。
　　公交车已经走了一波，公交站台下还剩下几个在挡雨的学生。他们撑着伞和谐地融入其中。
　　为了避免雨往里飘，白曦把伞往外斜了斜，将两人上半身笼络在其中，形成了一小块半封闭的空间。
　　空间里，空气都好像不流通了。
　　黎晨看着伞下淅淅沥沥落下的水流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干净细长的手再次抓住他的右手手腕。
　　“靠过来点吧，”白曦勾着嘴角，手上动作把黎晨往他那边拽，“你的手不好碰到水，你往我这边靠点。”
　　两个肩头轻碰在一起，一高一低，出奇地和谐。
　　黎晨冷着脸看着白曦，问：“你为什么笑？”
　　平时只会面瘫的人，从刚刚到现在都在笑着。
　　那双平静的眸子看向黎晨，反问他：“不是说让我多笑笑吗？”
　　黎晨想起了自己曾经挑拨白曦说的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真的挺欠的。
　　不过有一说一，白曦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像个乖巧内向的邻家弟弟，就是换到古代，估计也是温柔俊雅的小书生。
　　五路公车适时地踏着水花停在了面前。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那种暴躁地感觉又涌上来点，黎晨没好气地推开面前的伞，快步钻进公交车内，扫视了一圈空椅，最后在后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白曦也紧跟着坐在了旁边。
　　黎晨看着窗外，像没有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窗外大雨磅礴，胡豆大的雨滴啪嗒嗒地打在窗上，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
　　白曦伸手在黎晨手上绑着的石膏上轻轻点了点，黎晨没反应。他便从包里摸摸索索翻出一支笔来在空中晃晃：“我在你石膏上签名了哦。”
　　“我真要签了。”
　　“你敢！我把你丢下去信不信？”黎晨恶狠狠地瞪向他。
　　白曦没有说话，手上默默收回了笔，脸对着黎晨，眼神却飘忽不定地到处游荡。
　　黎晨心里一动，侧过身一把捏住白曦的下巴往回转，一只绯红的耳朵暴露出来，红晕甚至弥漫到了颈部，粉嫩粉嫩的。
　　“哟，”黎晨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长本事了呢。”
　　手里捏住的肌肉明显绷紧了些，黎晨好心的松开了手，两人又沉默起来，但气氛却和谐了许多。
　　下了公交不远处就是丁大爷的小卖部，白曦率先下车，撑起了伞等黎晨下来。黎晨下车前顿了下，还是钻进了伞下。
　　他们靠在一起躲在不算大的伞下，慢慢地往小卖部走去，雨水溅在他们的鞋上，漫湿裤腿，小卖部在雨中逐渐清晰起来，屋内丁爷爷的身影也浮现出来。
　　黎晨顾不上大雨，加快了点脚步，白曦也赶忙跟上去，走近发现丁爷爷正慌忙地收着柜台附近的东西，雨水被大风吹进这个曾经的小报亭，浸了一地的水。
　　“你先回去吧。”黎晨皱着眉对白曦说了句，说完就冲进小卖部帮忙收拾了起来。
　　“唉？”丁爷爷看到突然进来的黎晨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唉小曦也来了啊。”
　　黎晨回头看了眼，看见白曦也收起伞开始帮忙收拾那些杂碎的东西。
　　丁爷爷还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小曦你先回家去，别淋湿了。”
　　黎晨无语地塞了打口香糖进丁大爷手里，没好气地推他往里走：“有人帮忙话还这么多，等会破产了就高兴了？”
　　丁大爷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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