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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尸
席笙做了个梦。
往常做梦之前,她都能和不熄说上几句,或许是失去了这个流程,她这次没能察觉到这是个梦。
是一个非常久远的梦。
她梦到了她小时候的事。
她家里在她穿书时算是中产,小时候却过得不怎么样,她妈妈经常把她扔到楼下的一个花园,一走便是一个下午。
说起来叫花园,实际上就是几个草坛子,这栋楼里的小孩经常聚在这里玩蚂蚁,编草环。妈妈把她扔到这,许是觉得她跟着这些小孩一起,要比待在家里好上一些。
席笙不该记得小时候的玩伴,隐隐约约的,她也觉得面前这些玩伴不是她本来的玩伴。
第一个玩伴是个孩子王,总是坐在花坛的瓷砖上,指挥着他们做着做那,名字叫作谢韫。这个韫字对她来说有些难写,席笙便趴在花坛里,用小木枝在土上练习了好多次。
第二个玩伴是个沉默的瘦高个,绰号小虾,他是谢韫的打手,说是打手,其实就是在争夺花坛归属权时压阵的那一个,其他小孩除了谢韫,最怕的就是他。
第三个玩伴是个有些小的妹妹,叫慕鸠,她和她哥哥一道来的,却不怎么爱和她哥哥玩,经常趴在花坛上,和席笙摆谈大人的事。
第四个玩伴叫慕眠,是慕鸠的哥哥,席笙对他没什么印象,就此掠过。
虽然叫做玩伴,但席笙并不算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一员,只是谢韫看她顺眼,便也让她可以在花园里玩,偶尔也会一个人陪她说话,但平日里并不会带她一起玩家家酒。
奇怪的是,谢韫会给她讲她家里的事,讲她幼儿园的事,但却不会和她的其他玩伴讲这些。席笙总觉得,谢韫待她要特别一点,因此,即使不带她玩家家酒,她也顶喜欢这个大她一点的小姐姐。
谢韫要过生日了,家里没给过她什么零花钱,她就自己用树枝编了个格外好看的花环,想先一步藏在花坛旁的矮树上。
谢韫的身高,应该刚好能拿到这个花环。
她却挂不上。
席笙想从家里把板凳搬下来,她家住在六楼,还不像小区一样有电梯,一边搬,凳子一边往她腿上砸,她痛得在楼梯间呼呼腿,眼眶也湿了,但她都搬到半路了,难道又搬回去吗。
把凳子放在楼梯间,是要被骂的。
倒不如再坚持一下,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搬到一个楼梯间,便把凳子摆平,在上面坐着休息一会。
不知道这是第几楼了,她抬头一看,却听身边传来一声门响。
门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毛茸茸大衣的小男孩。他看见席笙也是一愣,但门已经关上,退也不是。
好尴尬。
席笙站起来,忙把凳子往旁边拖,给他让路。
千万别问她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席笙哭丧着脸,有些委屈,“我在搬凳子呢。看不出么。”
“搬凳子?搬回家吗?”
她摇摇头,“不是,我要搬到楼下去……或许之后又要搬回来。”怎么越说越蠢,她还是索性闭嘴好了。
男孩却走了过来,“我搬着这一头,你抬着另一头,或许这样要快一点。”没等席笙说什么,他已经上手了。
席笙忙把凳子这一端抬起来,跟着他往下走。
其实也只剩下两层楼,但也确实快上不少,席笙有些兴奋地把凳子搬到花坛旁,踩了上去,把固定在自己头顶的花环拿下来,放到树枝上。
男孩有些不解她的行为,站在下面,扯了扯她的裤脚。
席笙给他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男孩却歪着头,有些天真地问:“让楼下其他人帮你挂上去不就行了么?”
席笙脸一红,“我妈妈说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他却指了指自己,“我也是陌生人啊。”
席笙有点生气了,从凳子上跳下来,有些气鼓鼓地想把凳子抬回去。就这么一弯腰,她却看见男孩泛白的裤子上有许许多多的脏印子——和自己裤子上一样。
她一想,便想到了原因,在楼梯上的时候,他走在下面搬凳子,这一上一下,凳子腿就一直磕在他腿上。
席笙气也没了,但仍装出一番气势来。
“帮我把凳子搬回去啊。”
说是这么说,这次她把手抬高了,自己便要多费点力气,当然,她的目的不在于此。
把凳子放到家里,她便顺势把人留了下来,请他吃了好多自己偷藏起来的小零食。这些小零食虽然不怎么健康,但已经是她现在手里最好的东西了。
又玩了好一会,他才提起他该回家了这件事。
席笙有些不舍地把他送到楼梯间,他走了两步,却又倒回来,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席笙。
“你还没问我的名字。”说到话尾,带了点颤音。
席笙伸出手,扯了一下他长长的头发,又挥挥手向他说再见。
“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啊!”她有些大声,“不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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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脸上又疼又重。
手一摸,才发觉脸上还放着几个药袋子。
“别动,消血肿的。”玉婆婆令人安心的嗓音传来,“好在割得不深,也没伤到眼睛。”
说完后,她便转身出去,把屋子空出来给二姐妹说话。
“继续躺着,有什么着急的传音问我就行,嘴巴也别动,那里裂了个口子,你一动就痛。”谢韫坐在一旁,捏捏她的手。“人都没事。”
“小虾和慕眠情况如何?”
“慕眠什么事都没有,华山那便似乎情况紧急,之前你一直在昏睡,我就先把他送回去了。小虾么……他本来也伤得重,但一离开阵中,便没什么了,好歹是个仙尊,如今也只是有点跛脚。”
“你呢?之前也没看见你。”
谢韫回道:“我在旁边的池子里,离得有点远,所以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我也没什么事。阵心被扯出来后便被我改了,如今你我进去,如履平地。”
“你还想去再看看?”
谢韫点点头,“虽然之前那一遭大概已经确认了,我还是想去再看看,白天或许能瞧出其他什么来。”
席笙还没与她通气,不想她再去走一趟,便问道:“你是不是……在那里看到不烬人了。”
“怎么这么说?”
“没有吗?”
谢韫坐近了一点,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向她传音。
“看是看见了。但要把诸事连接在一起,还差个线头。玉音现在被我关在小洞天里,外面还在找她。”
“此前在万毒谷中,我与寨中的巫医——就是刚才替我医治的那个一同住了一段时间,她和我说过几件万毒谷旧事,因此我昨晚我才想着去找你们。”
“说来听听。”
“万毒谷中曾秘密救治过几个不烬人,且至少有一个成功的例子……而当年玉音的祖奶奶她们或许也曾想救不烬人,却没能成功。她们许是想着用另一种寒毒,压下不烬人体内的火焰,却把人变作了毒尸。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玉婆婆只说,她的记忆中,谷内早年是来过许多不烬人的,后来突然又不见了,在这个当口,上面便有人说起毒尸一事。只是她并未见过,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那些被叫作不烬人。对了,玉婆婆他们这种巫医,其实和万毒谷是两伙人。”
“两伙人?”
“是的。许是玉婆婆年龄高,容貌也看不出来,其实她长相不似万毒谷人,她们这一支巫医,是早先从东边进的万毒谷,后随了玉这一姓。祖奶奶那一辈本就是用毒高手,也懂医术,只是那之后万毒谷没落,玉音这一代已经不怎么懂医,寨民便常去巫医那看了。因此,祖奶奶她们当时到底是为了救不烬人,还是只为了拿不烬人作毒尸,她也说不清楚。同样的,其实玉音也不怎么知道巫医这边的事,也不知道玉婆婆其实对她了解颇深。”
“玉婆婆知道她做这些事的原因吗?”
“那倒是不太可能,毕竟几日前,玉音还没做出什么事来嘛……我也只能将我从玉婆婆那里听来的和你说上几句。玉音小的时候,似乎是碰到了老谷主发病,众人无暇看惯她,便支了一个毒尸去照顾她。”
谢韫并不觉得惊讶,已经知道毒尸中大多是不烬人,其尚保留神志也再正常不过。
“那毒尸没有名字,寨民只叫她阿音,好像是因为她说不出来话,寨民想着取一个这样的名字,说不定声音有朝一日就回来了。阿音一直照顾着玉音,玉音也是那之后,才给自己定下的名字。”
“万毒谷中人都是自己给自己取名么?我此前听人提起过老谷主玉林,她的名字似乎也是自己给取的。”
“万毒谷早年并不与外部来往,习俗亦不一致,你没发觉,直到现在也没提起玉音的父母么?”
谢韫只觉得许是不要紧的人物,倒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没觉着”。
席笙其实也只是为了把话说有趣些,继续传音道:“万毒谷中的小孩,出生以后便会被放到藤树下,若是男孩,众人就将其交与男寨,若是女孩,便交与女寨。而历代谷主,向来都是从女寨中出,这些女孩在小时候还得渡毒水,吞毒虫,撑过来的方能证实其天资。而谷中这些女孩,一旦被分到寨中,寨中二三十岁的女人便都是她的娘,奶辈的便都是她的奶奶,相当于吃百家饭长大。而玉音当年,自然就把照顾她的那个毒尸,当作了她最亲的一个娘亲。”
“倒是有趣的习俗。”
“总而言之,当年封毒尸,或许就让她有些讨厌起九州众派了。我猜想,此次她这么着急,许是为了掩盖毒尸和不烬人的联系,毕竟不烬人那么危险嘛。”
谢韫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阿笙说得有理,但我在无烬大会上来的那么一出后,那些话就被不知道哪门哪派的弟子写成说书传出去了,如今九州众人对不烬人不说同情,却肯定没那么排斥,若是真查出有一堆不烬人曾被炼成了毒尸,恐怕对万毒谷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当年就已经闹过一次了。”
“那是为什么?”席笙疑惑不已。
“我们或许想反了。”谢韫皱着眉,仔细思量片刻。
“当年封毒尸,在场的除了老谷主,其实还有许多人。这事,我也是在和山的历年简史里看到的,除了老谷主,我爹在场,慕长生在场,宁诀也在,当然,还有些其他小门小派的掌门,以及朝廷派出的专员……由此,可见九州的重视程度。这么多人在场,没人看见那些毒尸身上的疤痕,那我倒是不太信了。”
“你是说,其实挺多人知道这事的?”
谢韫点点头。
“这少谷主玉音,许是把我当作了九州众人中的一个,如今不烬人的事又被拿出来说,而这万毒谷中亦立着算是被九州上一辈合力封印的不烬人,传出去想必对朝廷和这一代九州弟子都是个不小的打击。她怕是以为,我和山谢韫,是来毁尸灭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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