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最后一场战斗
他们藏在奔向魔族首都的商队中间,沿着宽阔的商道一路深入,直达心城,整个过程都顺利无比,顺利到让他们都起了疑心。
太顺利了,以现在已经渐渐整合起来的魔族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他们发现载着他们的马车进了心城之后便直奔魔神宫时也只是心微微一沉,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许久未见了,魔神之陨的诸位。”枫秀平静地向为首那个将全身包裹在盔甲之中的男人问好,手中已经握着那杆长枪。
“是许久未见了。”为首的男人用苍老的声音说着。
既然是敌人,那也不必多言,仅仅是相互客气一句,眼神再次对上时,便已经是兵戎相向。
那位名陈子颠的骑士率先带着团队攻来,剑刃上灵力涌动,散发出不算耀眼的光芒。
那一剑仅仅是一招试探,用了一半的气力,剑刃劈来时身后的刺客已经隐没在虚空,魔法师和召唤师也开始念诵咒文凝聚术法。
然而枫秀立在原地,仿佛对他的攻势并无察觉,只是神情淡静,平平地迈出一步。
只这一步,天地间的气机便仿佛被某种气息所笼罩覆盖。
仅这一步,便让魔神之陨产生一种错觉。
自己此刻并不在暗沉的魔神宫,而是立在秋夜水面上的孤舟一叶。
小舟只容得下一二人,如秋苇一叶,水面宽阔,一眼望不到边界,无风也无潮,无红尘也不见喧嚣,只见长烟浩浩,天地一片寂寥。
一种无来由的孤寂随着骤起的风荡起水波渺渺。
这寂静的夜里,除了他与这天地,再无别人、再无别物。
于是他站在那,除了自己与这天地,一切都好似不存在一般。
他随着这风闲庭信步,枪在手中随心而动,或挞或抨、或缠或圈,或抖腕轻挑,或抬枪横拦,竟是连看都无须多看一眼,便将攻击滴水不漏,尽数挡下。
陈子颠自是骇得大惊失色,不仅仅是为这看似随意却滴水不漏的架势,更是为那连技能都没用便挡下自己攻击的诡谲枪法。
就这么连过数十招后,他们便发现枫秀只守不攻,虽固然稳坐不输,但要赢也得拖上许久。
于是,陈子颠身旁那法师咬着牙,拿出一张卷轴,胸前浮现一道燃着烈火的灵炉,伴随着咏唱声,一枚炙热的魔晶被投入灵炉之中,火光越发热烈。
就在热意升腾的那瞬,在场中信步的枫秀,忽地停下了脚步。
顷刻间,陈子颠等人便脊背一寒。
那寂静的秋夜,一轮明月忽然破开层叠的暗云,自那水天交接处缓缓升起。
于是枫秀便化作那缕破开层云的月光。
“小心!”陈子颠厉声喝道,撤剑便要去掩护那正在咏唱禁咒的魔法师。
但他的速度怎敌得过枫秀?
枪势陡然一转,枪尖的冷光映入那双月白的眸底,便成了那缕月光,成了乍起的危险与杀机。
只见一点寒芒后发而先至,破开层叠的剑影自天边而来。
连圣光罩都在那点寒芒下只撑了不到一瞬便碎裂,仓促间,陈子颠只来得及站到法师身前举起盾牌挡住自己的要害。
那点寒芒便正好点在盾身上。
厚重的力道伴随着森然杀机伴随着盾面的裂纹倾泻而来,压得陈子颠连连后退,一连退了十数步才在同伴的帮助下堪堪止住身形,看着地面上清晰可见的足印与遍布蛛网般细密裂纹的盾牌,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他手中这面跟了他百来年的盾牌,他恐怕早已被钉穿。
转守为攻便仅是这一念之间。
陈子颠都来不及心疼伴随自己大半辈子的装备被击毁,便感受到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天光乍现,云破月来。
既望的白月圆得完满,先前若仅是一丝月光倾泻,那此刻便是天月与海月共圆,两轮满月同时跃出幽影,一上一下,悬停在天地之间。
那一瞬,天高而远,水广而深,时间都在此刻静止,只余小舟一叶,沧溟一度间。
就是这般近乎梦幻的一刻,他抬起长枪,于是那两轮月也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的心底,随着他的枪自水的尽头,自天的边沿携着白月遥遥而来。
避无可避,陈子颠等人咬牙催动灵力,一道合力构筑起的护盾将六人笼罩其中。
下一瞬,沉重的、仿佛星辰坠落的力量自护盾传来,细细密密的裂纹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灵力护盾上,六人心中一沉,随即加大灵力的输入。
待那力道终于被挡下,护盾也终于支撑不住碎成漫天星光。构筑护盾的五人齐齐喷出一口血,气息变得萎靡,竟是被一击尽数重创。
而枫秀已拧身反手扫出一个圆,于是风势翻卷,一枚头颅被扫落在地。
他收枪落地,仿佛落在海面,又仿佛落在月间,风来时银光粼粼,带着深秋的寒意,浩然又空茫。
而于此同时,炙热的气息自那法师身上四散开来,只见她七窍流血,眼中火光灼灼,竟是顶着反噬燃烧所剩无几的寿元提前完成了那禁咒魔法。
于是一道燃烧的火线自天边亮起,并迅速地愈燃愈烈,倏忽间燃着火光的羽翼便张开。
那被燃烧着的虹光如同一枚陨落的巨大星辰,裹挟着炽烈的焰火和煌煌然的天威,降临于世。
枫秀以血肉之躯,立于其前,好似一粒灰尘般微不足道。
那炽烈的焰光急速地靠近,于是圆月的光华被掩去,那海也沸腾起来。
既然你的意是无边的静,是无垠的海,那我便用火将你的海蒸个一干二净。
那法师一头发丝寸寸变白,皱纹也攀上皮肤,气色灰败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她倒要看看枫秀现在还怎么静下去。
那陨星终于坠落下来,将枫秀的身形整个包裹。
魔神之陨却依旧不敢放松,虽说禁咒可怕,但枫秀到底是半神的修为,想要杀死他恐怕没有这么轻松。
这一念刚闪过,便见一点寒芒破开火光,随即一道依然挺立的身影跃出。
那一瞬,天地间一道极其强烈的情绪破开先前的静寂,如那大火炽烈又来势汹汹。
那是痛彻如骨的恨。
恨这天地满眼荒寂,恨这黄土饿殍遍地!
于是先前淡静的月夜变作千里的赤地,咆哮的风携着燎原的火迅而疾地掠过那满目的疮痍。
抬枪时便裹着极致的肃杀与决然,好似扎根在着荒芜的土中挣扎着不愿死去的树,朝天伸展着自己枯瘦的枝条,又像是在这片大地上气息奄奄却又苟延残喘的人,向前伸出自己与枯枝无异的手掌。
那冷光穿过胸膛,于是那枯枝上便绽开一朵极鲜极艳的红。
长枪自那牧师的胸口退出,随即足尖一点,轻巧地跃起,躲开陈子颠与那战士的攻击,拧腰旋身,玄色长袍在半空绽开墨色的花,长枪自高处劈下,似有万钧之力,卷着冲天的焰而来,威势难挡。
枪落时,便好似劈开这不公的天地,燃尽满目的荆棘,将这世间都映得敞亮。
陈子颠等人怔怔望着这煌煌然的天光,几乎忘了要去抵挡。
那一枪落下,血肉飞溅,战士直接被生生劈裂,陈子颠手中的盾牌彻底碎成粉末,人也倒飞出去,再次呕出一口血。
枫秀落地时再度一扫,仍和之前秋夜圆月时极像,却意境全然改换。
先前是心如止水的淡静,是天地觉寒的孤寂,现下则是与天争命的不屈,是奋尽全力的否极泰来。
于是乾坤一片浩荡。
枫秀站定,忽然一道杀意自身侧极近处忽地出现,冰冷的利刃自他左侧后方朝着他后颈刺来。
同时陈子颠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握着剑向枫秀劈来。
枫秀猛地侧身格挡,平静地望着被黑色胶状般的杀气包裹的身影,躲不开便不闪不避,直直迎着那一往无前的迅疾攻势而去,长枪圈缠,泛着寒光的匕首被拨离原本的轨迹刺入了他的左肩,他也一枪将丢出匕首的刺客心口刺穿,陈子颠那已是强弓之末的剑则被他退一步避开,擦着脸颊挥出。
温热的、红色的血液自脸颊上的伤口渗出。
陈子颠看着枫秀脸颊上鲜艳到刺目的颜色,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
那一瞬,他心中冒出无数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成为魔神皇?你为什么要帮助魔族?为什么——
随后一杆长□□穿了他的胸膛,他仰起头,看到枫秀将肩上的匕首拔了出来,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和指尖滴落,明月般的眼眸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无喜无悲。
于是陈子颠释然了,他合上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