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玫瑰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许然说完，立马站起身收拾书本。
　　今天是韩沈出院的日子，许然和钱熠约好去接他出院，兰以宁以早上起不来为由推脱了。早上十点办理出院手续，但今天是定好的家教日子，跟男孩家属协商过后，把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
　　现在九点半，男孩家位于市中心，离医院很近，过去就十分钟的路程。

　　“……喜欢。”
　　“什么？”许然刚握住门把手，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沙哑，是长久没有发声导致的撕磨感。他疑惑地回头。
　　男孩把桌上的信件抱在怀里，空洞的眼里像是注入了一束光，明亮而又柔和，而后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是浅浅的酒窝。
　　“……谢谢。”
　　声音很轻。

　　这一次，许然听清楚了，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的温柔和怀念。
　　“不客气。”
　　他往回走了几步，温柔地伸手放在男孩的头顶，“小然，下一次我们一起去，好吗？”
　　下一次，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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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然从男孩家里出发去往医院，与此同时，钱熠已经从学校出发，两人相约在医院病房会面。许然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钱熠这个大嗓门。
　　打开门，钱熠背对着门口方向说的手舞足蹈，不用看也能猜想到他现在的表情，贼兮兮的。韩沈躺在病床上，眼神里透露出质疑，显然他并不是很相信钱熠的话。杨逸飞在他旁边，一脸的无奈和纵容，手里正收拾东西。

　　韩沈是第一个看到许然，招了招手，“许然，来了啊。”
　　许然笑说：“出院手续办好了吗？”
　　杨逸飞拉上手提包的拉链，“手续我刚刚下去办好了，等会护士那边拿下出院带药就可以走了。”
　　“几点可以拿药？”
　　“说是十点半发药。”

　　钱熠立马插话：“还有半个小时，刚好听我把这个事儿说完。重大八卦，震惊眼球啊！”说着夸张地比了个大大的圆形。
　　“切，怎么可能？”韩沈不相信，“反正我是不相信。”
　　钱熠看向杨逸飞，杨逸飞耸肩：“别看我，我们不同校。”
　　钱熠不满地撇了撇嘴，抱怨道：“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的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丧失了思考能力，俗不可耐，不配是我钱熠的兄弟。”扭头看向许然，“许然，就剩下你了，你就说你信不信我？”
　　许然心生疑惑，面上没有一丝的显露，嘴角的笑意不减，“你先说，我听。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总不能出于信任而主观判断对错、真假。你说，对吧？”

　　“好吧，说白了，你们就是都不信我。”钱熠无奈摆手，“我们兄弟情义就到今天吧。”
　　“我没有不信你。”许然坦然地说道：“我只是不想盲目。”这会毁了人一辈子的。
　　韩沈看着钱熠，无所谓地说：“那就断吧。”干脆利落地下床，潇洒样地扬起病号服下摆，挑衅道：“要不我们今日就割袍断义？”钱熠也是一个扬手，“割就割，谁怕谁？”
　　针尖对麦芒，大眼瞪小眼，胸膛对着胸膛顶撞着，四下飞扬的衣服下摆，散发着金属寒光的水果刀，一时间局势紧张、焦躁……

　　“韩沈，这是病号服要还的。”杨逸飞出声提醒。
　　韩沈：“……”
　　许然看着面前的闹剧，“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杨逸飞无奈地笑笑，“钱熠说他刚刚看到唐诗云进了妇产科，就她一个人，神神秘秘的。他在那瞎猜了。”
　　“这样啊……”许然表情淡定，只嘴角的弧度越发的深了，眼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幽深的可怕。
　　杨逸飞抚着下巴，若有所思，“本来之前学校里就有一些她的负面消息，要是这再传到学校，无疑是坐实了某些人的猜想，又得瞎琢磨剧本了。”

　　那可就热闹了。
　　许然笑着转头看向杨逸飞，“你相信唐诗云？”
　　“不是，我只是觉得……”杨逸飞的表情一瞬间极其的悲伤。他望向了窗外的太阳，阳光温柔明亮，却像是暖不进他的心里。
　　“——因为一个人的外貌，去任意的猜测、诋毁、羞辱，她们何其的无辜，而妄加评判的人又是何其的残忍。每个人都觉得我只是无意的，那么多的得……多可怕啊。”
　　这一刻，他脸上是笑着的，本是故事外的他，却仿佛是在讲述着属于他的故事。

　　许然顺着杨逸飞的视线，望向窗外。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阴影。是阳光了，真好。
　　他垂下眼眸，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最终是消散在空中，化为一缕缕的尘埃。
　　“是啊，美貌不一定是恩赐，也许是一场灾难。”

　　——

　　十点半左右，拿到出院带药，三人启程回去。钱熠和韩沈两人最终没能成功割袍断义，因为……他们被隔壁床投诉举报了。
　　老熟人——护士姐姐气势汹汹跑到病房，叉着腰，破口大骂。这阵仗堪比原子弹射击某岛国，势不可挡，不费吹灰之力。
　　“韩沈，你到底想干啥！成天的给我们找事是吧！之前晚上偷偷离开医院出去打架，现在要出院了玩起水果刀，还割袍断义！你这胆子肥的啊，怎么不上天了！精力如此旺盛，你怎么不去霍霍其他人了！”
　　韩沈小声嘀咕：“我这不是脑袋被砸了，那其他地方没问题嘛。”
　　钱熠贱贱地说，“也许你的肾也有问题喔。”
　　韩沈握拳，钱熠立马举起盾牌——枕头一枚。
　　护士轻描淡写的一个瞟眼。
　　韩沈、钱熠立马乖乖低头认错，“护士姐姐，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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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来到医院门口，就在刚要迈出医院时，许然突然开口，“你们先回去吧，我把东西落在学生家里了。”
　　韩沈等人都知道许然有在外做家教兼职，也不奇怪，只是觉得以许然的性子，会做出这等落东西的马虎事实属稀奇。
　　人无完人啊！三人集体内心感慨。

　　“是在和学校相反的方向，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许然说：“你们路上小心点。”
　　“那行，我们先回去了。”韩沈说。
　　刚好这个时候叫的网约车到了，三人告别离开。等车子在视野中消失，许然转身迈进医院，他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表情严肃，眼神锐利，跟刚才全然不同。

　　这家医院的门诊楼和住院病房是靠天桥连接的，六楼是一个连接点，而韩沈住的神内病房就在这一层，这一楼层还有一个康复科病房。
　　许然去的是门诊楼，在医院的楼层检索表前站立了数秒，而后满意地笑了，眼神幽深，带着难以捉摸的复杂神情。
　　他乘电梯到了六楼，去了导诊台，与护士交谈了一两分钟后，进了诊室。前后不过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出来时，他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嘴角含笑，眼角弯弯，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许然，你怎么在这？”

　　康复病房。
　　病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皮肤白皙，面相俊美，带着一副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极具书生气息，只是神情呆滞，形体木僵，体型消瘦，看起来像是病了许久了。
　　许然看了眼床头卡，罗清舟。他心里一紧，也姓罗啊？

　　“许然，你小子怎么会从那里出来？”羽哥好哥俩似的搭着肩，笑的不怀好意。许然嘴角噙着一抹笑，“你怎么确定我就不是去找医生的？”
　　羽哥像是听到了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笑的人仰马翻，“哈哈哈哈，你小子也太好玩了，你一个男的……”许然一脸坦然，静静地看着。
　　羽哥在他清朗的目光下，渐渐停下了笑声，略带惊疑地上下打量，不确定地开口：“你是那啥……女的？还是……都有？”词语在他口中捣糊了许久，才勉强说出口。

　　“不是。”许然否决，“我是男的。”
　　“那你还，唉啊——”羽哥松了口气，像是反应过来，“耍我了！”
　　“没有，我确实是去咨询。”许然转头看向羽哥，“你怎么在这里？”

　　羽哥抬起下巴，朝着前方点了点，示意了下病床上的男人。男人一动不动，跟失魂了似的。
　　许然斟酌地开口，“你的……哥哥？”男人看起来很年轻，顶多是三十几岁的样貌。眉尾带着不明显的细纹，又像是上了点岁数的人。
　　“不是我哥，一个熟悉但不认识的人。”
　　“这个描述很奇特。”

　　“等我一会，他得吃饭了。”
　　羽哥走到床尾，摇动着把手，将床头升起，原先躺着的男人也顺势坐起。他从床底下掏出一块长板横架在床栏上，将手里提着的打包盒放在上面，打开，两菜一汤一米饭。
　　他将筷子塞到男人的手里，摸了摸他的脑袋，命令道：“吃饭。”
　　下一秒，男人机械似的开始往嘴里胡乱地塞。许然皱眉，“他？”

　　羽哥见他吃的急，又跟往常一样是往嘴里倒，喝止道：“停。”男人立马停止动作，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手持筷子，僵直在半空中。
　　羽哥叹了口气，把他手里的筷子拿走，将饭菜搅拌在一起，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装在饭盒里的，将菜肉剪的碎烂，拿起汤勺喂饭。
　　“张嘴。”男人立马张圆嘴巴。
　　“嚼烂了再吞下去。”男人似乎很听羽哥的话，一句话一个动作，不带拖泥带水的。
　　很快的，一碗饭就喂完了。羽哥细心地擦拭干净他嘴巴上的油渍。

　　许然见男人双眼惺忪，似乎是乏了，“他应该困了。”
　　“吃完饭得先让他坐会，不然一躺下他就会把吃的都吐出来。”羽哥双手环胸，“这三年里总结出来的经验。”
　　“你照顾了三年？”一个不认识的人，许然有些惊讶。

　　羽哥双手搭在脑后，笑的随意，“是啊。”
　　“——我爸说这人救过他的命，临死前把他托付给我，叫我好生照顾，直到他康复出院。我估计要是没照顾好这人吧，那老头得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打我。”羽哥像是想到了某个滑稽的画面，笑的开心，只眼里带着一抹愧疚、遗憾。
　　“他一直这样？”
　　“好像是，从住院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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