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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小护卫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看上去放松了不少,只是一下下顺着有些被扯松的剑穗。
“小师弟,这商户只是帮助些穷人家的孩子有学上,都要动用大批士兵来捉拿了吗?”良久的沉默后,支裕轻轻向后倚靠开口道,他做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后边靠着的不是缉拿他的士兵,而是华丽的绸缎。
“可那些孩子我找回来后观察几日,”覃慕瞻做出好学的样子,问道,“开始确实记忆卓群,渐渐就泯然众人了,是师兄太吝啬了吗?”
怎么会?当时王达身上实验成功时,明明就是服一次药,终身有用,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苦心研制的结果,怎么回是只能持续几天的废物?
服药十几年的成年人没有药效,与服药几天后的孩子身上的失败,程度差的极大,支裕从没想到会是这样。
若是这样,自己这几年来自以为的掌控,岂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支裕现在是真的有些站不住了,只能借着倚靠一下后面的士兵,坚硬的铠甲当然比不得华丽的绸缎,激得他有些脊背发凉。他甚至忽略了,若覃慕瞻只是随随便便寻找走失的孩童,又怎么会专注孩子的记忆,甚至追踪那么久?
覃慕瞻似是看不见他面部的扭曲,自顾自地说道:“唐柘师弟在书院时倒是一直记忆超群,可他和我说过,是小时候经历了一场地震才这样的。”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支裕忍不住仔细地回忆自己当年亲自为王达灌药时的场景。恰好是一个阴湿的山洞中,自己急于逃命没顾得上这个小孩。等地震过去,试验成功的惊喜冲上心头,也就忽略了环境的因素。
唐柘,王达,自己刚刚还在侥幸的,唯一的两个成功样本,难道也不过是自然力量的巧合?十几年的失败,这不是一个智者应该有的,支裕下意识地否定:“唐柘凭什么和你说实话?有联系与因果关系差得远了,胡扯的因果也只有你这样的蠢货会信!”
“地震中会产生震电异常和震磁异常,电磁波的异常变化,是否能与药物一同结合影响人脑,确实还不清楚。”是唐柘的声音,这段时间里,若是快马加鞭,确实足够他找到实验室再回来了。
“哦,对了,震电异常和震磁异常是格物院近几年才探明的,你确实不容易知道。”唐柘立在门口,天色有些阴沉,可室外仍比厅内明亮得多,逆光而立的人被包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表情看不真切。
支裕只觉得嘲讽,自己是十几年前的智者,确实错过了十几年中太多的新知识。可是,可是这混蛋的制度不是早就把季生,格物这些书院逼到角落了吗?不是成果寥寥了吗?
总还有人坚持着有一点小小进步,而错过这一点小小进步,就足够让支裕全盘皆输。
唐柘说的大概是真的,即使需要药效的叠加,也是地震占了主要的决定作用,这是智者绝对不能接受的。
“即使王达也不是成功的例子,也许你不清楚。”覃慕瞻看着逆光而立的身影,心绪安定了下来,也终于卸下伪装,慢慢地挺直脊背,站上一阶阶梯俯视着智者,“他投湖之前,家中写满了一页页的文字,排版都和书中的一摸一样,你以为这是因为他不记得吗?”
覃慕瞻停顿了一下,即使他从不认识王达,故事也是由宋羽昭那里了解拼凑而来,可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伤怀。
支裕也许只当王达是一个例子,可对更多的季生人来说,他们不应是样本,例子,他们叫做生命:“他记得的太多了,他想试着像将他们记下来一样,把他们从记忆中吐出来,却忘不掉。
失去了亲人朋友,没有喜怒哀乐任何情感,记忆又过度挤占,脑内痛苦不休。
他离开前,才会那么说,才会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支裕突然暴起挣扎,却被押着的护卫们重重地摁在地上,散乱的发间双眼通红,早看不出“智者”的骄矜。
“我早该想到的,你也不过是个失败品罢了!。”支裕说的很急,他早就不能再承受别人揭开他的失败。
他早就该想到的,唐柘的不同引起了他对实验的,纯粹的兴趣,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弱点;唐柘去了源洲后,李家的势力逐渐被剥离自己;若不是唐柘,自己也不会来这鸿门宴验证那些蠢货……
那些对讨厌的东西的钟情,木讷与无情,甚至刚刚那小护卫头子对自己的尊敬,都不过是他们的圈套。
唐柘似乎并不在意“失败品”的标签,几步小跑就站到了覃慕瞻的身侧。他看向覃慕瞻时,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脚步都不自觉地欢快起来。
这样的鲜活,是他自己,不是所谓“样本”,“失败品”。
证据确凿,窝点全部找寻完毕,覃慕瞻抬手让护卫押走支裕,有些苍老的中年人并不强壮,可他挣扎不断,还是弄出了不少动静。
“等一下,”覃慕瞻叫停,看着离自己十几米远,伏在地上的狼狈中年人,他还有件事一直没想清楚,“那我姐的那次呢,她不过是一个靠自己努力好容易登科折桂的女子,又与你的计划何干?为什么?”
“咳咳,哦,谁啊?”因为要答话,支裕周身的束缚终于轻了些。
“覃慕乔,女子考得状元却没能依规入內朝,甚至差点被编排些……”
“我都忘了这事了,呵呵。她呀,确实不会坏我什么事,单纯看不惯罢了,”支裕看不惯,她太像年轻时的自己,意气风发,满心善意,不知自己要面对的如何险恶,“我也只是轻轻一推,你看,那些所谓的读书人,老百姓,还不是一点就着。”
如果自己年轻时有这样的机会?他会退开,离开风暴中央吗?他不知道,因为现在的他早就不年轻了。
可早些结束便不会再开始,对于别人都尚且如此,对自己,应该也是吧。
“衣袖中还有份文档,可以将功赎罪,别担心,你来拿出来,这么远的距离,伤害不到两位大人的。”
支裕轻声哄骗着,那护卫犹豫了几次,想到自己可能立个大功,便从他袖中掏出了那个小纸包。
支裕猛地一伸颈,将纸包连着里面药丸一同吞下。
“糟了!”覃慕瞻立马上手,想将药丸呛出来,却已为时过晚。
十几年了,这药丸还是用上了啊,闭眼的前一刻,支裕想起了祝得的脸,想起他颤抖着将纸包递给自己,说实在不行可以少糟些罪。
阴沉了多天的乌云终于下起小雨,覃慕瞻与唐柘并肩走出厅堂。
唐柘抬头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天空,雨天的树叶都是深色的。
覃慕瞻看着唐柘的眼睛,沧溟般的深蓝色眼眸中映着苍绿。
“我知道的,你尽力了,”唐柘仍然仰着头,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我还知道你会说,唐唐不是失败品。”
同年,林豫川继位,改国号为原景。
原是推究,推求原因,季生,以及所有需要人们探究,研学的知识,希望都不要被偏见,迷信,权势等扼制而止步不前。
“这是什么,全现心像?”唐柘自然地坐到覃慕瞻身边,捧起书卷的另一边,同他共读。
支裕案结后,覃慕瞻调任京师,他们一同着手装扮的小院,连书桌都是最适合一同共读的。
“姐姐寄来的书卷,那个杭州的小商人知道姐姐喜欢季生,从海外带回来了许多最新的研究学报。”覃慕瞻顺势又往唐柘的肩上靠了一些,“和你一样的能力,会将眼前全部的图像记下来。已经被证明是小部分人在孩童时期天生有的,随着长大便失去全现心像这项能力。”
“嗯,所以那些孩子,很可能是本就在拥有全现心像的能力的年纪,才会让支裕误以为自己的药有作用,后来这项能力消失了,也是自然现象。”
可我们为什么会进化出这种能力,而且只在孩童时期拥有呢?
等着我们探索的,还有太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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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就到这里完结啦,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最近三次有点忙,过一阵子大概会掉落一些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