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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当涟漪慢慢步出房间时,瞬间有种重生的轻松,内心充斥着清爽感和生命的真实感。客厅里灯火通明,臃肿的黑皮沙发占据了一大半的空间。清凌在与客厅仅一玻璃之隔的厨房忙着摆饭桌。见涟漪出来,马上放下手里的碗筷,从旁拖出一张椅子,对她说:“来,坐这儿吧。”
涟漪轻声说:“我想先漱漱口……”
清凌道:“卫生间在那边。……洗漱台上的白色杯子和里面的牙刷都是新买的,挂着的两条白色的毛巾也是新的,你先用着吧。”
卫生间不大但很干净,是带浴缸的那一种。地面是土黄色的防滑地砖,墙面则贴着奶油黄的瓷砖。洁白的浴缸、浴盆、抽水马桶像三朵巨型的白花错落有致地盛开在三个不同的方向。一块蓝天白云图案的大浴帘半掩着,将不大的空间隔成两部分。
涟漪感觉有点惶然,这是她第一次深入别人的家,异样的陌生。之前也进过漫云的公寓,但和她的大同小义,没有陌生感。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房产经纪告诉她,她所要租住的那幢大厦是这个地方最好的。可跟这里相比,差远了。在这个经济不算发达的城市,算是上层的生活,有钱真好!难怪现代人拼命赚取每一分利润,全为了挥霍的快感和成就感。仅此而已?
涟漪站到浴盆前,面对着镜子。镜中的她,脸色惨白,皮肤干巴巴的;两眼无神,眼圈黑黑的,像熬了无数个夜似的,神色更是凄然;下巴尖了许多,看上去显得更翘了;头发像枯草似地蓬着;上身鹅黄色短T恤皱巴巴的。一付落魄的衰样。涟漪冲镜子惨然一笑,镜中的她回以同样的笑。她用手抚摸着镜中的自己: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光滑、冰凉的……她皱起眉头:镜中,她额头上道道的皱纹向中心区域辐射;她又扮了个假笑:嘴角夸张地向两边咧开。镜中的她,是她的傀儡、虚影,却是她外表的真实反映。她又是谁的傀儡呢?自我吗?自我又是谁的傀儡呢?现实吗?涟漪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似虚的东西,其实是实;看似实的东西却是虚。虚虚实实,自然存状,虚又怎样,实又怎样,不照样都得接受嘛。如果统统不理会,视而不见,那会怎样?消失不见吗?可是,我不去理会,难道他……别人也不理会?驼鸟政策!到底要逃避什么呢?
涟漪只吃了小半碗的稀粥,用筷子夹了点西红柿炒蛋。涟漪很不习惯两人正对着吃饭,且四周空空荡荡的。好像所有的指向都集中在吃饭上,一举一动都让她惊心,感觉怪怪的。清凌好像也不妥,只管扒饭,很少夹菜,也不拿正眼看涟漪。他们在外面也曾一起吃过饭,却从没像现在这样不自在。清凌的饭量不大而且吃很很慢,而涟漪尽管刚刚康复,吃得却很快。
涟漪看着低头吃饭的清凌,想了许久。然后咂了咂嘴,犹豫地说道:“我……我想回家去……”
清凌吃惊地抬起头来,嘴里含着饭说:“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又说道:“当然,如果你很想的话,也可以……随你。”
涟漪目光一闪,欲言又止。
清凌用筷子拔弄着碗里的饭粒,好像在细数着,“我始终觉得你身边要有个人才好,不然,有可能……”
涟漪还是沉默不语。
清凌急了,放下筷子说:“你到底要怎样?说话呀,我都听你的。”
涟漪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想……去拿些衣物来。”
“哦。不过,你看起来还很虚弱,明天去吧。今晚就穿我给你买的睡衣吧。” 清凌似乎松了一口气。
涟漪惊讶地问道:“你帮我买了睡衣?”
清凌有些不自然地说:“嗯,我买床时,顺便一道买的。也不知合不合身。”看到涟漪疑惑不解的神情,清凌忙又解释道:“另一间房本来作书房用的,没有现成的床。那个……新买的床有些怪味,席子也不滑爽。你就先住我那间吧。”
涟漪急忙说:“还是让我睡书房吧,我喜欢新的东西。睡衣在哪儿,我想看看。”清凌站了起来。涟漪连忙起身道:“噢,不用,你只要告诉我在哪儿就行了。”
睡衣是那种镶有蕾丝边的粉兰色无袖开襟衫,一对缝有蕾丝边的小圆口袋煞是可爱地收着小口。裤子长至膝盖,裤管口镶有蕾丝边,像个小喇叭口似的张扬着。布质为梳棉,做工精巧。这种颜色、这种款式,大概是小女生的最爱。涟漪在身上比划着:真是好笑,他把我当成几岁呀。涟漪一转念,小女生?把我当成一个小女生看待,彼此间就会少些不自在,如果猜得不错,他可花了不少心思啊。
掩耳盗铃!涟漪的心一下像被哽塞住了,闷闷地难受。以前,男女合租一套公寓的事,她有所耳闻,甚至,漫云说,她们住的那幢公寓大厦里就有;但她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为什么不找个同性合租,而非要找异性呢,这不是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现在,她也将成为人们话题里的主角,承受众多猜忌的目光。再者,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是,我要在这里住多久?不会太久吧,天气转凉就可以了。不,我想在这里住多久?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既然是自己的家好。当然越早离开越好。要不要给房租?理应给,总得有个说法呀。给多少呢?涟漪满腹疑惑。
正当涟漪对着睡衣发呆时,清凌走过来说,“满意吗?”
涟漪猛地抬起头来,冲他盈盈一笑道:“当然满意,很漂亮!像给洋娃娃穿的。谢谢你!”她的笑容到位得很快,说话时也一直绽放着,像是用力做着。
清凌淡淡地笑道:“看见你能打起精神来,我……哦,我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其实想说,“我的心好过多了。”可不知为什么临时改口了。
涟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清凌背对着她,正往门上挂帘子。五彩珠帘摇曳,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哗啦啦响成一片。涟漪停了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穿著睡衣出现在他面前,怪难为情的,好像本身就有引诱之嫌;如果悄悄地溜进房间又大大的失礼,况且洗好的衣裳总得晾出去。正彷徨间,清凌转过身来。涟漪尴尬地笑道:“好漂亮的帘子!”
“嗯。”清凌脸一红,又转过身去捋弄帘子。
“请问,那个……那个晒衣架在哪儿?”
“我拿给你。”
清凌弯腰从一矮柜里拿出一打衣架,猛然一转身,和站在他身后的涟漪撞个正着。涟漪向后打了个趔趄,手里的衣服散落在地上。清凌急忙上前用手托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清凌紧张地问。
“我没事,我的衣服……”涟漪挣扎着要去拾地上的衣服。在清凌扶住她的一霎那,她感觉血液沸腾,身体却酥软无力,好想深深地坠入其中。但理智挺身而出,用行动掩饰着她的失态。她的理智和情感形影不离,理智总是占据上风,时时监视着情感,以防它的出格。清凌拖住她说:“让我来,你去休息吧。”经过这一折腾,她已筋疲力尽,无暇顾念其它了。
涟漪跌跌撞撞地扑进书房,身后留下一片珠玉摇曳相击声。
涟漪反手把门关上,也把她的难堪关在了外面。她靠在门上,让紧张的气息缓下来。然后,环视四周:地面铺着油亮的木质地板,家什烤着沉稳的暗红色柒,光可鉴人。单人床正对着一个大书柜,书柜里排满了各种书籍;靠窗子放着一张有些弧度的书桌,桌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医书。一张转椅孤零零斜向落在弧线外。房间里的一切似乎在向她述说主人的秘密,陌生而新奇。懵懂的她现在正无奈又好奇地走入另一个人的世界,不管她愿不愿意。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无意间又走进困境之中。不过,人生不就是如此嘛:周而复始。你所害怕的、所喜欢的,延绵不断,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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