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

　　荀宇一直睡到了傍晚七点。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际黑压压的，雨已经停了，外头传来各人拿着扫帚扫开水的声音。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头还有些晕，但鼻子通了。
　　他坐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
　　陆凡星探出个脑袋，惊讶地眨了眨眼，说：“你醒啦，要吃东西吗？”
　　荀宇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说：“不麻烦。”
　　陆凡星笑了笑，把门推开，清凉的风钻进来，掠过皮肤。
　　荀宇抓了抓手心。
　　“你不吃正好，我姐去约会了，我也懒得煮。”陆凡星说。
　　荀宇抬眼，疑惑道：“约会？又是和那个闻信吗？”
　　说道闻信，陆凡星面色冷了冷，又不满地摆出了个表情，说：“那个人说电话里是他的前女友，一直缠着他。他找的什么律师只是为了警告她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陆凡星手指按在指节上，骨头发出咔的声响，“我姐心软，相信了。”
　　“那是真的吗？”荀宇问。
　　陆凡星吐了口气，说：“不知道，但是我姐说她检查了闻信的手机，去问了他的同事，说确实有一个前女友总是缠着闻信，但闻信一直都是没搭理的。”
　　荀宇“哦”了一声。
　　陆凡星“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他扭过头，问：“你好些了吧？”
　　“嗯。”
　　“那要出去吃饭？”

　　.
　　小吃店的门口垫着一张纸皮，给人们踩脚用的，这样进店子里地面就不会沾着水。
　　陆凡星推开门，湿热与冷气相撞，汇成一股黏腻沾在皮肤。
　　荀宇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
　　陆凡星要了份炸酱面，给荀宇要一份小馄饨。
　　店里没多少客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挂在墙上的电视播着新闻联播，主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绷着个脸在那里干巴巴地念着哪里又做了什么贡献、哪个国家又打了仗。
　　荀宇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馄饨。
　　绿色的葱花在几乎没有油水的汤上旋转游动，白色的混沌沉在碗底，漾起一点一点的香气。
　　荀宇舀起一颗送进嘴里，缓慢地嚼起来。
　　意外的好吃，面皮软滑，馅料就是单纯的猪肉，但是很鲜。
　　对面陆凡星的炸酱面也上来了，金黄的肉酱厚厚的一层盖在油亮的面上，随着筷子被翻动，面沾上了炸酱，黏腻的声音卷了卷，香味顺着冒出来。
　　荀宇愣了愣，还是认真地品尝自己的馄饨。
　　吃完了东西，陆凡星把荀宇送到他小区门口。
　　荀宇没急着进去，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门口坐下。
　　陆凡星也坐下。
　　便利店人来来往往，外边人车涌动，路面的潮湿被弹起又压下去。
　　陆凡星舔了舔唇，问：“哥，你说你要复读的事。”
　　荀宇“嗯”了一声。
　　“你决定了吗？你妈妈...同意么？”
　　“我还没说。”
　　“啊...”陆凡星看了看车流，又问：“哥为什么这么执着学理科啊？”
　　“是因为物理吗？”
　　荀宇看他。
　　陆凡星继续说：“让我猜猜，你想学天文学吧？”
　　荀宇垂眸，不置可否。
　　陆凡星指尖点了点桌面，又说：“哥，你这次考得真的可以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我也不是说不考大学的那种，这几年高考政策一直都在变动。”
　　车流一点一点地移动。
　　“我之前认识过复读班的人，我亲眼看到，他们真的很苦。”陆凡星声音低了一些，“有的是考得差，有的是考得很好，但他们都希望更好。”
　　“不过，其实，没什么变化。”
　　“二中这几年的清北，考上的都是复读班的。”陆凡星从兜里掏出一颗糖，他略微暴躁地撕开糖衣，放进嘴里。
　　“前年有一哥们，就是我认识的。”
　　“他考了近七百分，不过就是没到，他又考了第二年，就比原先多了一分，还是没到七百。”陆凡星咬碎了糖果，发出咕嚓咕嚓的声音。
　　“但他还是去了北大。”陆凡星去看荀宇，“结果没有变，你发现没有。”
　　“他重复走了一年，还是一样的结果，没什么变化。或许那一分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是对其他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复读说是不喜欢那个专业，第二年去的时候，据说是他更不喜欢的。”
　　陆凡星说到这就停了，他用舌尖去汲取牙面上的甜。
　　荀宇以为他不说了，开口：“我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陆凡星说，“就因为你复读是要文转理吗？”
　　荀宇抿唇。
　　“哥，文转理不是要读一年，是一年半，你要跟着高二再学半年，要是选择返回高中，你会比别人晚两届。”
　　车流少了一点，一辆车停在小区门口。
　　陆凡星停了几秒，“我也没什么资格给你建议，荀宇。但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受伤。”
　　荀宇眼睫颤了颤，他抬眼要说话。
　　“小宇？”
　　荀宇扭头。
　　李芳愣了愣，“小宇，怎么在这坐着啊？”
　　荀宇站起身，对面的陆凡星已经站起来了，笑着说：“阿姨你好。”
　　李芳看向陆凡星，“你是？”
　　“我是荀宇的朋友，叫做陆凡星，比他低一个年级。”
　　李芳两手拎着东西，笑了笑，说：“你好，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陆凡星说：“荀宇他生病了。”
　　话落，李芳赶忙把东西放在桌上，去捏荀宇的手臂，焦急地问：“怎么了小宇？”
　　荀宇嗓音糊糊的，说：“没事，有点感冒。”
　　李芳心疼地叹了口气，又转回头去，“凡星是吗？你们吃饭了吗阿姨买了菜要不要...”
　　“我们吃过了。”陆凡星打断道，“阿姨，荀宇已经吃过药了，这个。”陆凡星从裤兜里掏出药盒。
　　荀宇：“......”
　　你口袋怎么这么能装？
　　李芳惊讶地眨了眨眼，接过来，说：“谢谢啊......”
　　陆凡星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说了句“没事，那我就把他送到这了，先走了，再见阿姨，再见荀宇。”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李芳看了看手里被压扁的药盒，皱了皱眉。

　　.
　　到家的时候，李芳给荀宇测了体温。
　　还好没发烧。
　　她揉了揉荀宇的手臂，柔声道：“没发烧，没关系吃了药休息就行了，妈妈给你熬点粥喝。”
　　她起身到一半，荀宇伸出手攥着她的手腕，把人轻轻拉回坐到了自己身边。
　　李芳张了张口，温柔地笑起来。
　　“怎么啦？”
　　荀宇垂眸，额前的碎发落下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神。
　　他手上紧了紧，缓缓开口：“妈...你还记得高考前我说要复读的事...”
　　下一秒，荀宇清晰感觉到手里的手腕一僵，李芳抽出手腕站起身。
　　“小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荀宇等了几秒，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李芳几乎是半跪地上，去看荀宇。
　　后者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带着她站了起来，“妈——”
　　“小宇，你考的很好。”李芳扬起一个疲惫的笑，“我问过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你的成绩已经能去重点大学了，还说妈妈太有福气，养了这样的好儿子。”
　　荀宇抬了抬眼，看到了微微躲在门后的荀励。
　　小孩子没看过妈妈这样子，他大大的眼睛充满童真的疑惑。
　　荀宇眼眶红了。
　　“小宇，妈妈知道，你恨我当初逼你选了文科。”李芳哽咽起来，“但你从来、从来没有让妈妈失望。”
　　灯光下，李芳的外套搭在布料的沙发边缘，潮湿的晕开一片深色。
　　“你很努力很努力，小宇啊，妈妈都看得到，你真的很让妈妈骄傲。”李芳吸了口气，“我和你爸欠了你很多，从你知道我们离婚开始。”
　　“妈！”荀宇打断了她。
　　但李芳没理，“你就很不喜欢，你就很不喜欢妈妈给你安排的一切。可是妈妈说过了，我不能和你爸爸一起生活了，妈妈很累，但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和弟弟。”
　　荀宇托着她的手臂，去看门后的荀励。
　　荀励眼睛睁得很大，幼态的脸庞微微停滞。
　　“小宇，你再想想好吗？”李芳返过去捏在荀宇的手肘，“如果、如果你真的，执意如此，那......那妈妈愿意补偿，只要你坚持，妈妈可以答应。”
　　李芳抬眼看荀宇。
　　“儿子，再想想好吗？”
　　荀宇看了看他，又去看荀励。
　　门口还是保持半开的样子，人影却不见了。
　　荀宇低头去叫李芳，李芳晃了晃身子，说：“我去做饭，你病了，得吃些好的。”
　　砰
　　荀宇猛地抬头。
　　荀励怀里抱着书包，几乎是风一样地从家里跑出去了。
　　“荀励！”荀宇叫了一声，拿着手机就追出去。
　　李芳愣在原处，瞬间脱了力气，一点一点地跌坐在沙发上。

　　.
　　“荀励！荀励！励励！”荀宇穿过人群，焦急地喊着。
　　不到十岁的小孩却如同风一样，瘦小的身子钻过大人的身边，倔强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荀励咬着牙，两颊泛着粉红，怀里紧紧地抱着小书包，一头扎进人群里。
　　街上也不知道在举办什么活动，人很多，车也很多。
　　荀励虽然说是小孩子，但是那种倔强的力气却能撞开很多人，一个一个被他撞到的人骂骂咧咧地指着他。
　　荀宇追上去，嘴里不断说着“抱歉”，又着急地跟上去。
　　穿过了活动的人群，荀励撞到了外沿正在指挥秩序的保安。
　　“哪来的娃娃！”
　　荀宇几乎是飞过来一般，抓住了荀励的后领，扯到自己的身前。
　　“抱歉抱歉，这是我弟弟。”
　　保安大叔长得很壮，凶神恶煞的，挺着圆圆的肚子骂道：“活动举办，人这么多，看好小孩子不知道吗？！”
　　荀宇尴尬地笑笑，带着荀励就从拦截带后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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