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大胆往前走

　　曹国舅一步步紧逼，先撤去了上官胜河北道节度使的职位，陆续更换掉与他来往交好的地方官员，使其彻底失去对河北道各州县军、政、财的掌管。
　　又与北蛮地的突厥签订和好盟约，却派间细用计引了埋伏好的突厥大军进入辽关，另一头，早已被朝廷下令退守易水的上官胜，执意不听从圣令，带兵杀回了幽州。

　　打了胜仗的上官胜，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像以前一样得到朝廷的嘉奖，没想到却只是等来寥寥数语的褒奖，没有军备物资上的援助，反倒还因不遵圣令，将他的左右屯营，各自削去了五、六万。

　　梁云曦在宫内暂住的时候，对曹国舅的意图忧心忡忡，上官曜灵毕竟年轻气盛，说‘上官家世代镇守边陲，抵御北蛮，战功赫赫，曹国舅怎敢冒天下大不韪灭了上官家？’；

　　一有空，上官曜灵和梁云曦都会聚在她们私人的金屋别苑，贪婪地吮吸彼此息息相生的轨迹；

　　只有在这时，如一只厌倦了世间繁杂的小鸟，褪下炙烈的骄阳，变成温婉依人的梁云曦，全身心地在这个小天地里降落，悲喜忧欢的线索自从缠在上官曜灵的手中，自由便没有尽头。

　　‘文以载道，道是什么？’上官曜灵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握着一枚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玉璧吊坠，半仰半卧在金丝楠木罗汉榻上，身旁玫瑰熏香之气沉沉郁郁。

　　梁云曦站在一片杂乱的书架前，这是刚刚她们为了翻阅书上的答案，制造的书丛狼藉；捧起书册，一本本地归置整齐，脸角带着青涩、晶莹的纯美微笑，‘道就是道，还能是什么。’

　　‘道是我们的大文化圈，同时还是规训。’显然上官曜灵早已有她自己的见解，‘也就是你和曹业......’

　　梁云曦放下书册，默默走到上官曜灵，眼里流转深深情愫的波动，‘你答应过我，不提他的。’

　　上官曜灵点头，伸手将梁云曦揽在怀里，‘没有人能拆散我们。’

　　就在一天晚上，反曹国舅的同党官员暗暗派人请上官曜灵赴会，携同反对曹国舅的朝中官员，密谋商讨如何进谏皇上、逐出曹国舅。

　　梁云曦望着整衣的上官曜灵，忧心忡忡地问‘他们的事让他们去做，何必牵涉你？’

　　‘皇上已下旨，命我爹回京述职。我爹不能不回来的，而这一回来，凶多吉少，曹国舅的刀斧手，早就蓄势待发等着我爹自投网罗。’上官曜灵十分坚决地说，‘能够代表上官家，就只有我，不能不去。’

　　在临走时，梁云曦不甘心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你是长公主，曹国舅的亲侄女，怎能让他们知道我跟你走在一起，我会在他们面前失去人心的。万一曹业看见，也不好———’

　　‘我才不管曹业怎么样，我只要你一切安好！’梁云曦平日熠熠生辉的凤眼朦胧起来，抱住上官曜灵，枕在她的怀里，‘我不喜欢你说这话。’
　　上官曜灵低下头，抚过梁云曦的如墨秀发，轻轻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放心吧云曦，我会早点回来的。’

　　而后，梁云曦注目送着上官曜灵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院墙外。

　　一直等到半夜，滴漏的刻度已升到了二更天。

　　上官曜灵悄然迈入房中，正要褪下一身疲倦，就被抱住了后背；感受到是梁云曦寒香的气息，她一夜没有睡，一直等到了现在。

　　‘云曦，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上官曜灵转过身，亲上梁云曦的额头，‘睡吧。’；房内的炭炉早已冰冰凉凉，低头发现梁云曦在冬天还赤着脚，牵着她上到床内，握着她的脚，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梁云曦的双脚窝在上官曜灵小火炉似的小腹上，不一会儿，已渐渐暖和了起来，伸手拉近上官曜灵，偎依在她的怀里。

　　每当这时候，上官曜灵才从内心的不安中，暂时回归到宁静、平和的桃花源。

　　一直到上官胜回京述职，朝廷解除了他大将军之职，列罪十条，押入大理寺；城外驻扎的上官胜的部将一怒之下，带兵进逼宫门。

　　反曹国舅的同党朝臣，同时趁机上奏带病在床的先帝，陈述曹国舅把持朝政、正是狼子野心。曹国舅派卫兵将他们驱逐出朝堂，同时紧锁宫门，立即派人在宫中捉拿上官同党。

　　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梁云曦正好在翊坤宫，急急奔去寻找上官曜灵。

　　众官逃出太极宫，一到永安门，跟在其中的上官曜灵朝东看见梁云曦和其随侍卫队匆匆敢来。

　　忽而，从永安门处一直到出口处的含光门都被关闭，二百米外，屹立在这两道宫门之间的二层高的瞭望台，传来了鸣金之声，同时禁军副将素有门神之称的李饲奔袭而来，向百官喊道：“圣上有旨，诛杀上官氏极其乱党，一个不留！”

　　上百名官员见永安门被关闭，沿着宫墙慌慌逃窜，就被从含光门一涌而入的羽林卫斩于乱刀下。瞬间，宫墙被恐惧的血色染红。

　　上官曜灵见大局已定，推开梁云曦：‘你不应该来！’

　　梁云曦极其坚决，‘我要带你走。’

　　此时羽林卫已近前来，其中一名校尉喊道，‘国舅有令，凡包庇叛贼，即便是长公主，也应当诛灭！’

　　梁云曦绝望了，没有想到皇家如此绝情。她命自己的侍卫护住了上官曜灵。

　　羽林卫冲上去，几刀就杀掉了梁云曦的侍卫。

　　这时，永安门突然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曹皇后，梁云曦的母亲。立即又下 上官曜灵不愿伤到梁云曦，将怀里的玉璧塞到她的手心里，‘云曦，我从不害怕失败，只可惜我的未竟之业，还有和你无法正大光明相守的遗憾。’

　　梁云曦紧紧捏住玉璧和上官曜灵的手，看着豺狼虎豹的羽林卫步步紧逼，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眼里充满不认命的泪水，‘谁也不能伤害你！’

　　‘云曦，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会有携玉之人来到你身边，代替我，与你相知相守———’
　　上官曜灵一把推开梁云曦，手中抽出一把刀，迎锋对上羽林卫的围剿，终结了性命。

　　目睹这一幕惨剧，惊魂中的梁云曦被侍卫推出永安门，她揪住曹太后不放，‘母后，本可以救上官———’

　　曹太后抓住梁云曦回到翊坤宫内殿，一把掌掴，打醒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上官曜灵之间那些不知羞耻的事么！你的驸马曹业在等你，而你却和一个女人，天天在外面厮混，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早就被杖毙了。’

　　梁云曦泣声不止，瘫坐在地上，眼白在半空中飘忽，‘曹业不止有三五个妻妾，而我只有一个所爱，也惨遭你们屠戮，母后说是为我好，却故意逼死了上官……’

　　‘所以你被那个女人蒙蔽了，乱了心智，不分大局。’

　　‘嗬……’
　　梁云曦支手撑在地板上，凤眼凝眸，像在火中振翅的烈鸟，咬牙切齿道，‘曹氏那么想掌乾坤、乱杀伐，就不怕暗暗树敌？’

　　‘拿下手握重兵的上官胜，朝廷那些小党小派，即便曹家树敌三千，谁敢与之争锋？’

　　‘是呵，母后永远是大梁的太后，一个永远与女儿站在对/立/面的/专/制/者。’
　　梁云曦因为泪沾湿了气力，蹒跚却坚定地爬起，步出殿宇，来到永安门前，其实早已遥遥就知宫门的围剿已悄然落幕，宫人在处理排满整条宫巷的尸体，黑压压地像鲜红的鹅卵石铺地。他们一看见烁阳长公主闯入，纷纷像苍蝇散开。
　　黄昏天，下起惨红、死黑的雨，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全落在上官曜灵的身上，凄厉的回音一直伴随梁云曦耳边，直到深夜回到冰冷的金屋别苑，就更清晰得可怕了。

　　从此，朝中政局并不稳定，曹国舅还未全面掌控京都，他的宫门诛杀引来了一片混乱，不同党派纷纷林立，四处开小灶，为不同主子计议。
　　当时年纪到了的皇子都被遣入封地，只有年纪不到的瑄王、瑞王还在京都。

　　曹国舅不肯离开京都出外就职，在朝中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的一晚，小小的金屋别苑彻夜点燃湛亮的烛光。
　　翰林院中的小录事———凤奇山突然找上门。

　　他说，‘上官家曾说，长公主不仅对下士深怀雅量，还视上官曜灵为手足，与豪横跋扈的曹氏不一样，上官曜灵亡故，长公主深居哀悼，上官家对臣有礼遇之恩，臣因此来祭奠。’

　　梁云曦说，‘还没有人知道来这，唯独你一人。曹国舅、瑄王和诸位大臣的门槛你不去跨，怎么偏偏选了本宫这个门庭冷落的地方，不应该啊。’

　　凤奇山有沉钟之气，内敛地将笑意藏进银须里，‘实不相瞒，他们那边车马盈门，我出身平民，根本没有我进言的份，唯有上官胜将军愿与我分粥而食，我只不过苟活了下来，四处求告无门，想到能够平安渡过朝野浩劫的皇室宗亲，还有长公主———’

　　果然是上官家的人。
　　‘本宫知道了。’梁云曦引路，越过前厅，到了一个奠堂，供桌上立着上官氏一家的牌位。

　　宫门之变后，曹国舅立即将上官家查抄殆尽，不许臣民祭奠，只有烁阳长公主头铁违反禁令。凤奇山果然找对了门路，立即上前上香，行三鞠躬。

　　而后，俩人来到茶室。
　　飞竹带刀侍立在梁云曦座位之后。

　　墨梅备好茶和茶点，凤奇山先声问道，‘长公主对国事怎么看？’

　　‘不怎么看。’梁云曦在经历哀莫大于心死的变故，沉入了灰色格调的恢宏。

　　凤奇山又问，‘长公主有何立场？’

　　‘很简单，只要我高兴、我满意、我赞同，怎样都行。’

　　凤奇山‘啧’了一声，暗暗猜疑眼前这个看似最易感情用事的女人，到底堪不堪共事。

　　‘你们呢？’梁云曦反问。

　　凤奇山心里打着鼓，‘曾听上官曜灵说，长公主是敢于突破旧局势的先锋之人，有名将黄忠之劲气———’

　　梁云曦眯眼笑道，‘凤大人眼里明明在小看我是个女人。我清楚你们想要什么，和我想要的都一样，无非是要还政局一个安定，以及获得长久的栖息之地，就像我可不想有一天被驱逐出洛阳，回到我那个巴掌大小的封地，和农妇一样每日种田拉马。’

　　凤奇山知道梁云曦说辞过于夸张，但是正说中他忧虑的核心。一拍即合，缓慢拿出一份密函递上，‘这是瑞王殿下在做功课之余，给长公主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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