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人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仰头望着满月，沈忆搂着怀里的女子微笑着念道，幸福的神色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而他怀里的红玉脸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嘴唇微微翘起，显然也是愉悦的。
苏轼的词念来朗朗上口，且词句华丽隽永，这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更是经典，在这样喜庆团圆的节日里却是见仁见智，有人悲，有人喜，而红玉和沈忆自然是喜的那一部分人，可是有些人却依旧在痛苦中徘徊。
“不知道衣宛现在怎么样了呢？”喝着甘甜的美酒，红玉却不自觉地想起两年没见的她，多年的姐妹之情让她不可能在自己幸福的时候就忘记衣宛的存在和挣扎，她知道衣宛此时必定是不好过的，而手腕间的碧玉珠串也似乎在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衣宛。
沈忆低下头，看着娇妻怅惘的神色，他也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他不喜欢的名义上的四妹，不自觉地就想起几日前听说的传言。
传言说衣宛已经离开了金王府，不知下落，生死不明，他知道红玉必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理智上他应该告诉红玉，可情感上他却宁愿隐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怕红玉会因为担心而又想回到汴京，那个他们好不容易才离开的是非之地。
“三少爷，这是二少爷传来的信。”中秋节本是团圆之日，但他已经和红玉离开了汴京，那个沈府此时只怕还在摆着宴席，但书信上的联络却还是不能少的，他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信，却不愿意在红玉面前打开，唯恐会有提到衣宛下落不明的字眼。
他随手把信放在石桌上，并不打算看，可红玉却伸手打开了信，嘴边还笑着道：“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但当打开了信后，她却再也笑不出了。
“你。。。你一直瞒着我？”她颤抖着开口问道，那带着寒意的嗓音让他感到不安，但他只是轻轻点头，并不否认，也并未后悔瞒着红玉这件事。
“我们好不容易才离开，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他清俊的脸上一片凛然，上前搂住那颤抖着的身子，温言说道。
但有时候，即使是温顺的人也有意想不到的坚定和执着，一向温婉如水的红玉第一次反驳了沈忆，第一次不顺从沈忆所谓的最好的安排，一字一句，眸眼直视着他，不容拒绝地说道：“我要去汴京，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自己去。”
脸色一白，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衣宛在红玉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他不可能阻止得她，在红玉这样坚持的情况下，他知道再多的劝解都是徒劳，他从来知道红玉是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一旦认定便不会改变，如果他去阻止也只不过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能做的唯有支持和陪伴，哪怕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妥协。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次回京，改变的不只是他们的命运，更会改变衣宛的命运，其中牵扯的人也远远超过想象，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们是否还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回到汴京呢？这个答案却永远无法知道了。
花团锦绣中，一个稚嫩的三岁孩童正笨拙地把手伸向一株正开得灿烂的芍药花，妩媚艳丽的色泽让人炫目，映衬着孩童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更是让人移不开眼，而孩童身后不远处的少妇容颜俏丽无边，也不阻止孩童的行为，只宠溺地望着他的动作，脸颊处有着幸福的浅浅红晕，正是名动京城的金国第一美人——舞妍公主。
“果然又在这里。”说话的人身姿挺拔，样貌清俊，一袭宝蓝色的锦袍让他显得风姿倜傥，他上前倚在舞妍的肩膀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但却不能叫自己父亲的孩子，但不管怎样他们依然在一起，这一点就比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恋人要好上无数倍了。
白皙稚嫩带着肉感的小手终于摘到了那朵娇艳的花，看到那和母亲举止亲密的男子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大舅舅，你也来了！”说着便拿着那妖娆的花兴奋地跑过来。
“锦儿，看到大舅舅开不开心啊？”他蹲下身子，还是比那小孩高了一个头，故又借着说话的劲儿又俯下头戏谑地问道，满满的笑意溢于言表，俊朗的面容如同扑上了一层暖气，温和柔软地不似平日里在朝廷上冷漠的沈大人。
小孩最是天真烂漫，只有三岁的沈墨锦从不懂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更不知道沈君崖对他母亲和自己的关心态度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大舅子应该有的程度，更不理解这满怀笑意的人背后怀着怎样压抑的情感，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可是在这里却生生只能以一个大舅舅的名号去宠爱他的宝贝，无论是他最爱的女子抑或是他的亲生儿子。
“恩恩，锦儿最喜欢大舅舅了。”稚嫩清脆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孩童认真仿佛承诺般的神情让一旁的侍女们都忍俊不禁。
沈穆乐来到后花园见到的正是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面前的三个人，一个是他大哥，另外两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和儿子，但他却只能是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存在，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往前走了，他不能做一个破坏气氛的人，转过身他往回走，仿佛从未出现过。
深秋的季节有几分阴冷，他抬起头，依旧是一片蓝天，风中有几分萧瑟的味道，他忽然觉得很冷。
他的人间，到底还是离恨别愁多于喜乐团圆，别人的幸福只衬得他愈发悲哀，他想起那个失踪了的衣宛，他的喜欢从未退却，但命运却似乎从来都不想怜悯他，连半点可能的余地也不愿意给他，宫中的消息令人失望，那个可疑的“简嬷嬷”在遇到他的那个晚上就死去了，但同时也让他更加肯定衣宛就在皇宫当中。
沈穆乐来到皇宫时中秋宴会刚开始不久，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靠拢，尽管已经是二品侍郎，但他清冷的性格却也已经深入人心，巴结谄媚都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作用，倒不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更加保险，故众多的官员看到他的到来都只是点到为止的打招呼，没有更深层的交流。
他静静地坐在沈钧崖的旁边，这是他一贯的坐法，但此刻他却忍不住想起下午看到的那温馨不属于他的景象，他从来不恨沈钧崖，但想到那一幕却还是忍不住难受，自己无法得到的难过，哪怕早就死心，可是到底还是羡慕的。那忽如其来的烦躁让他对沈钧崖说道：“大哥，我有点事要办，待会回来。”说着便站起身来。
衣宛手中端着托盘走过水榭，周遭的桂花树亭亭玉立，花瓣纯白如雪，衬着那翠绿可爱而美丽，而她只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精致的糕点和玉酿，防止一个不小心打翻东西，但意外这东西永远不期而至，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条偏僻的小路上会遇到她根本不想再见的人。
那人身上的衣袍华贵而典雅，却是她熟悉的身影，她唯一嫁过的金王爷居然在此处出现，这不可能是个巧合，她只是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下落的，又如何肯定自己会在这里出现？
“你终于来了。”他远远地就看到她窈窕的身影，但却忍着没有过去，只站在树下等着她慢慢靠近，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却觉得那么漫长，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悸动，只怕会吓到她，故作平静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紧张，明明做错的不是他，明明违背当初的赌约的人不是他。
越是在乎越是彷徨不安，感情之事陷下去的那个总是最痛苦的，也是最被动的，他已经三十四岁了，不再年轻的他此时却幼稚地可笑，他这样的喜欢也不知从何而来，从初见的惊艳到现在的深陷其中几乎都是毫无理由的，但喜欢却到底还是喜欢了，哪怕这样真诚的感情所换来的不过是一次次的欺骗和利用，他却依旧狠不下心来强迫她。
她惊讶而略带恐惧的眼神让他一痛，两年的名义夫妻生活却还是如此陌生，不知是她太冷情还是他太过宽容，他没忍住蓦地拉过她的身子，紧紧搂住了她，剧烈的动作让那托盘不受控制地“轰隆”一声掉落在地上，上面摆放着的糕点和酒酿一瞬间便沾上了微湿的泥土，碎裂的白瓷晶莹的颜色沾上泥土如同在哭泣般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本就纤细的腰身愈发变得不堪一握，她却终于知道这不是她的幻觉，犹豫着开了口：“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说着便想推开完颜律。
她从来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完颜律，但是感情的事从来勉强不得，更何况他还说那个人的儿子，她就更不可能和他亲近，但命运却总是跟她开玩笑，也是在和所有相关人员开玩笑，愈是不可能的人愈要把他们牵扯在一起，形成一个重重纠缠的茧，摆脱不得，只能深陷其中。
这样的力气自然是奈何不了从小习武的完颜律，他只把她抱得更紧，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问的问题：“我想找到自然没有不能找到的人，你逃不开的，衣宛。跟我走吧，又或者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可愿意跟我走？”在她面前他似乎从不说“本王”，而依旧年轻的脸也根本让人想不起他的年龄，她理应感动的，但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承诺却只觉得冷。
也许依靠完颜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至少比她留在危险重重的皇宫有保障，但是她却不愿意这样做，也许心底还是有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盼望，分明是遥不可及的梦，但总是让她无法忘怀和放弃的执着。
完颜亮这人最不靠谱，明明是中秋夜宴，他却还没开宴就已经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地在宫廷内转悠，迷糊着眼就来到一个偏僻的桂花林内，却不想会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且是平日里最正经最不好女色的金王爷搂着一宫装女子的香艳景象，说是百年难遇也不为过，但细看之下却发现那个宫装女子的身形诡异地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他远远地便停下了脚步，只凝神仔细地观察，但内功深厚、生性谨慎的完颜律却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便发现了他的存在，蓦地松开还搂着衣宛腰身的手，回过头来，而随着完颜律的动作，衣宛也发现了完颜亮的存在。
清亮的眼一刹那便闪过了无数变换，有惊讶，有不安，有疑惑，还有不知所措，完颜亮和她对视的时候终于想起她像谁，而这个想法一旦形成便很快自动成型，明白了为何完颜律会出现在这里了，本还有点醉的脑子清醒过来便想好了对策。
但很明显他的出现在完颜律和衣宛看来全然是不受欢迎的，而衣宛则知道她的易容又要失败了，可她却不想继续躲下去了。
她轻轻摇头，他终于缓缓地放开她，却听她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违反赌约了，这场赌我输了，但让我做最后一件事吧，等我完成后我在履行当初的承诺，好吗？”
他不愿意又能如何，只不过是再次囚禁她罢了，这样尝试根本毫无结果，若他只是喜欢她的脸，而不需要她的心甘情愿，那么一切就会完全不同吧？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承诺背后的决绝，不会回头，用生命换来的承诺。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