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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扇
——时光的折扇,终会展开。
周五,苏落峰特意请了一下午的假回了趟父母家。
他推开门,看到年晓华正在沙发上坐着翻看什么东西。
“妈~”他在门口喊了声。
对于他的提前到来,年晓华像是没意料到,慌忙将手里的东西收在了一旁,定了定神回了句:“哦,回来了。”
苏落峰一边换拖鞋一边随口问了句:“看什么呢?”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苏落峰转身朝着年晓华走了过去,解释道:“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儿,就请了半天假。”
眼神流转间,苏落峰瞥见了年晓华身边那个红色的册子,一时间,心里像是有一道细细的闪电掠过,指尖骤然收紧。那正是那天他父亲落在客厅的剪报本。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大概想了一下年晓华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诸如指着那张照片说:‘这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或者其实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想说黎青峰是个已经死掉的罪犯,只是想通过自己把这一信息传达给孟珏。或者…,也没有或者了,因为只要她翻到贴着黎青峰照片的那一页,那么照片里那个和自己如同隔镜对望的样貌,便是答案。
“傻了?”年晓华出声打断他的神游。
猛一回神,苏落峰惊地嗯了一声,有气无声。他本来已经想好了措辞,直接摊牌也好、循序渐进也罢,总之主动权是在自己这边的,他可以掌控所有的节奏。而这本不合时宜的相册,将他变成了一个等待审判的人,一切未知都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尽数揭晓。
所剩无多的自控力胡乱地压了压心头的慌乱,苏落峰在年晓华的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想起来看相册了。”苏落峰佯装随意问道。
年晓华伸手将相册往又里面扒了两下,直到把它彻底掩在身后。“就是想起来一些年轻时候的事儿…”
“您叫我回来,是…”
闻言,年晓华稍稍垂头,思量片刻后说:“那天我的反应,吓着你了吧。”
那天,就是他看到孟珏在自己家的那天吧,苏落峰想。“没有,您儿子怎么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苏落峰笑着说。
气氛稍稍轻松些,年晓华仰头深吸一口气,眼神有些涣散,回忆道:“我就是啊,想起来一些事儿。”接着沉默几秒后,摹地转过头看着苏落峰说:“我这几天呢,想了很多。其实你长这么大都没听你说喜欢过什么人,我和你爸也猜到了一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从来没催过你。”
苏落峰听见年晓华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眼睛也看向了别处。过了好几秒,等她再次出声,已是哑了声音,像是挖来了着一段往事,却又不敢摊开给人看,最后犹犹豫豫地说:“我怕我们这边催的紧了,你为了应付我们,随便找个女孩子就结婚了,一不小心就害了几代人,也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我不会…”苏落峰忙回道。
年晓华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说:“我知道你不会,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我就是怕呀~。儿子,你得想清楚,我们这边不给你压力不代表社会上就不会有偏见。你得做好准备,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别拐弯,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苏落峰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其实,你能找到一个伴儿。有人陪你,我心里是高兴的,三十好几的人了,总一个人晃荡下去也不像个样子。”
苏落峰笑了笑说:“是我运气好。”
年晓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儿,疑声道:“其实我们真没想到你会找那孩子,还挺惊讶的。”
“为什么?”
年晓华歪了歪头,说:“我跟你爸之前都觉得,就算是将来带回家也应该是你们一个科室的那个小孩儿。”
“我们科室?小孩儿?是我带的研究生吗…那也太小了吧。”
“不是不是,就那个跟你差不多高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年晓华小声琢磨。
“哦!您说的该不会是王振吧!我给您看照片。”说着就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医院的挂号网站,找到了王振的证件照。
“是他。我看你俩有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得,还以为会是他。”
苏落峰笑了笑说:“他本人要是知道,估计都得吓得一蹦三尺高。”
年晓华逐渐敛了笑容。“我能感觉到,孟珏是个好孩子,行了,你能有个归宿,我也放心了。”
归宿?苏落峰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也没多少什么。
“嗯,谢谢妈。”
年晓华微微点了点头说:“等哪天,叫上他一家人吃顿饭吧。”
“行,我问问他。最近好像在弄一个几十年前的案子,应该抽不出空,等官司结束吧。”
闻言,年晓华倒茶的手僵在半空。“什么官司?”
“就是,那天我跟您问的那个黎青峰参与的那个案子。”苏落峰陈述的语气再平常不过,说完也没有特意去注意年晓华的反应,尽管如此,当他说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一声因手臂颤动而发出的壶嘴和杯子的撞击声还是溜进了他的耳朵里,当真是刺耳。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实,可是不得不承认,年晓华的反应仍旧刺痛了他。
到底是怎样的往事,让一个人在几十年之后隔着半辈子回头望,仍旧如此触动。若只是他和那人的父子关系,怕是不能够…
“哦。”
茶壶里的水轻轻摇晃,年晓华看着起伏的水面,直到它归于平静。
隔了小半个世纪的蝴蝶,终究还是飞了过来。它只是轻轻煽动翅膀,便足够吹动她心里那杆滋养了小半生的杠杆,撬塌她全部的心防。
苏落峰没待多久就走了,并没有在家吃晚饭。
许久,年晓华从身后把那本相册重新拿了出来,她一页一页地翻看,一字一字地摩。每隔七年,人体浑身的细胞就会全部更换一遍。一路上走来,东西扔一点,南北拾一些。
时间久了,就连细胞都记不起上次的伤口到底有多痛。
可总有些东西是游离在新陈代谢之外,让人可以忘记吃饭睡觉,忘记一加一等于几,甚至就算像鱼儿一样只够存储七秒钟的时光,却仍旧记得最初的那些人和事。
总有些记忆,越久远越清晰。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是一张照片,她和张柚站在布达拉宫殿前,张柚看着前方眼睛都笑没了,她们互相攀着肩膀,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那是她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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