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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住院楼的走廊很安静,曾轶出了电梯,也放慢了脚步。
他找到19号病房,没有看到时鸣,也没有看到他的家人,反倒撞见从里头出来的女护士。
透过门缝,他注意到病床上并没有人。
曾轶叫住护士,指指门内,问:“里头的老太太呢?”
护士说:“你是家属?老太太刚才病情突发,转急诊了。”
“……”曾轶心头一惊,只觉得事情不太妙,匆匆往急诊室赶。
急诊抢救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坐着时鸣一家人,曾轶没太在意他们,他望着走廊尽头,终于在那里看到了时鸣。
不过一个背影,但曾轶一眼就认出那是时鸣。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疲惫,一瘸一拐地冲着那个背影走了过去。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点点靠近那个背影,迟疑片刻,整顿了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窘迫,这才沉声唤道:“时鸣。”
黑沉的玻璃窗反射出身后的高大身影,时鸣几乎是在听到自己名字的同时,回转过身去。
他愕然地望着眼前狼狈的曾轶,眼中渗出一丝歉疚。
“曾轶,你……”时鸣一时无话。
曾轶并不因为被放鸽子而生气,他凝望着那张清冷瘦削的少年的脸,如释重负一笑,似乎消融了整个寒冬。
他终于靠近了时鸣,拉着他微凉修长的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要一起回家吗?”他关切地四下查看,发现时鸣安然无恙之后,一遍遍重复道:“算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时鸣心头一颤,挣脱开抓握着自己的手,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瞥见他满手的暗红。
那是鲜血凝结之后呈现的颜色。
“曾轶,你怎么了?”时鸣有些担心。
曾轶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清洗手上的血迹,赶忙将手往身后一背,企图掩藏:“没什么,在路边蹭上的。”
时鸣狐疑地望着他,拉过他的手,轻声地说:“我带你去洗洗。”
曾轶就这么任由他拉着,去了卫生间外的洗手池。
洗手或许只是借口。时鸣将曾轶拉到洗手台边,轻轻呼出一口气,歉疚地说:“很抱歉,我,我放你鸽子……”
他在接到邱静曼让他替班的电话之后,忽然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存着想要复仇的心,短暂的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答应下来。
曾轶忙摇头:“没关系。”打开水龙头,清洗起手上干涸的血迹。
他洗掉了血迹,又挤了洗手液在手心里搓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了?”
时鸣脸上看不出丝毫难过的情绪,他只是平静地说:“我下午过来和邱阿姨换班,没多久她就突然发病了,现在还在抢救。”
曾轶点点头,流水冲刷着他手上附着的泡沫,他死死盯着流水,想了想还是问了:“鸣鸣,你,你奶奶的病,跟你没关系吧?”
时鸣想了想,他迟疑了,没说话。
曾轶心中一怔,试图缓和僵局:“咱们出去吧,这儿太闷了。”
时鸣点头说:“好。”
他俩刚从洗手间出去,急诊抢救室的大门徐徐而开,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时常卫和邱静曼立刻冲了上去,目光对上了医生失落的神情。
医生摇了摇头:“病人突发脑梗,抢救无效,准备后事吧!”
医生话毕,曾轶深深地忘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时鸣,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病人突发脑梗,这也意味着,时鸣并没有走上极端。
他默默地靠过去一步,不知道该和时鸣说些什么。他想这种时候,时鸣大概也不需要安慰,他只是轻轻地抓住了时鸣的手。
宽大的带着厚茧的温热的手,带有一定力度地将时鸣的手握住,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诉说。
不过短短几秒,他就放开了手。
时常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冯月娥的死亡,并未让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整个走廊只有时溪真情实感地在哭。
邱静曼在确认婆婆死亡之后,也只是叹息一声,拍了拍时常卫的肩膀,以示对方节哀。儿子一哭,她又立马过去安慰孩子。
冯月娥的尸体被推去太平间,时常卫和医生道了别,示意妻子说:“先带孩子回去吧!”他说话的同时,不望又剜了一眼时鸣。
时鸣当然看懂了父亲的意图,尽管他不乐意,但还是得叫上时鸣一块儿回家。
邱静曼还在安慰时溪,时常卫去外边儿挪车了。
时鸣不想回去,他扭头和曾轶说:“我们走吧!”
曾轶楞了两秒,后知后觉:“去哪儿啊?”
时鸣转头边走边想,正要说话,忽然望见前方一个陌生男人冲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手。
时鸣看看曾轶,曾轶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男人长得很高大,直奔着曾轶过来,诚然一笑:“小兄弟,让我一顿好找。”
他说话和曾轶一样,带着东北腔,不,这人的东北腔似乎更重。
曾轶看看身后,确认了身后没人,这人确实在和他打招呼,他皱着眉,透着凶煞:“我不认识你。”
他该不会在外地遇着什么诈骗了吧?
男人虽然看着人高马大不好惹,但出乎意料地脾气好,他依旧是笑,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看上去格外淳朴。
“小兄弟,刚才我见你在路边儿被撞了不是,你这小伙子,真虎啊你,一瘸一拐地跑,掉东西了都不知道吧!”
时鸣心中一骇,从头到脚地打量过曾轶,他站得笔挺,刚才也没见他瘸拐,只是手上沾了血。
曾轶摸了摸自己的衣袋,果然,他之前给时鸣准备的手表不见了。
男人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烂得离谱的黑色礼盒,说:“这是不是你的?你看看。”
曾轶接过那个看上去被碾压过的盒子,从里头掏出一块昂贵的机械表。尽管表盘采用了特殊材质的玻璃,裂痕依旧触目惊心,指针也停滞不前,好在表带尚且安然无恙。
那确实是他的东西。
曾轶确认无误之后,说:“是我的东西,谢谢啊,让你跟着跑这一趟。”
他说着就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要给人家钱。那大哥打死不收,扬言道:“哥们儿就是见义勇为,收钱那就不叫见义勇为了。”说完飞似地跑了。
他跑到路边,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属地Y城的电话,语气沉重。
“喂,李先生,少爷他……”
“我不知道当不当和曾总说……您是曾总秘书,我还是跟您说吧!”
“少爷今天没回Y城,他出车祸了。”
时常卫挪完车,时鸣和他那朋友已不见踪影,他给时鸣打了个电话。
时鸣刚扶着曾轶上了出租车,接了电话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时常卫似乎不大关心这个,他说:“住你朋友家吗?”他以为曾轶是本地人。
时鸣“嗯”了一声。
“我不管你,”对于时鸣的反骨,时常卫明显不悦,:“但有一点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你奶奶去世了,过两天就是除夕,我和你邱阿姨商量了,葬礼得年后再办,你是她孙子,往后我不管你在哪里过夜,和谁过夜,但葬礼那天你必须在场。”
那是他无聊的虚荣心,极力想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一家是何等的其乐融融。时鸣只觉得无聊,沉默着挂了电话。
曾轶有所察觉,问他:“怎么了?”
时鸣说:“我爸和我说葬礼的事。”
曾轶小声嘀咕:“马上过年了,还办什么葬礼啊!”
时鸣告诉他:“不是过年办,我爸想年后举办葬礼。”他顿了顿,提议说,“曾轶,你明天回去吧,你买张机票,还能赶上除夕。”
曾轶不乐意,追问:“那你呢?”
时鸣说:“我要留下来,等家里办完了葬礼再过去。”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昏暗的车内,连表情也看不真切。
“不行。”曾轶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边。”
他说完就泄了气,胳膊和小腿上的撞伤后劲儿太大,这会儿全发作了。
他咬牙忍着没作声。
出租车到达了目的地,曾轶被时鸣小心翼翼地搀着下了车,两人一块儿慢慢往酒店门口挪。
他忽然想起了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那会儿,时鸣在考场上发烧了,他却不知情,还以为人家和他一样找个借口请假出去浪。他那时候也搀过时鸣,还在病房发现了他写给自己的情书。
我喜欢你,曾轶。
这六个字实在太好记住了。
时鸣搀着曾轶进了酒店大厅,曾轶已经退了房,只好重新办理入住。时鸣看他这个样子,为了方便照顾他,本来是要开一间双床房,前台说住满了,就只好让前台给开了一间大床房。
前台办理完入住,注意到了曾轶,想起来他这些天都住在这儿,今天上午退的房,下午阿姨打扫的时候,发现他的行李忘了带,又没联系上他,只好按照他们酒店惯例,替他把行李寄存在前台了。
前台把这事儿和曾轶一说,曾轶想了想,行李箱和里头的衣物都是他上这边来买的,他本来打算扔酒店就算了,没成想误打误撞被酒店以为是他忘了带行李。
他结了寄存的帐,让前台安排把行李给他们送上去。
时鸣搀着曾轶进了房间,开灯,锁好门,把曾轶搀到酒店房间的大床上,打开了空调。
房间很快暖和起来,曾轶的腿和胳膊疼痛依旧,但他还是坚持挣扎着去浴室洗了个澡。
他洗完澡,裹着个浴袍瘸着腿爬上了床。
房门被敲响了,是酒店安排送行李的,时鸣接过行李,拿着房卡下楼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药。
他提着塑料袋里的药回了酒店。曾轶并没睡着,他撑起身子问:“鸣鸣,你去干啥了?”
时鸣走近他,坐在床边说:“我去给你买了点儿药,你自己能抹药吗?”把塑料袋放在床上。
曾轶看着装了药的塑料袋,他还不至于废物到抹药这点儿事也干不好,但他忽然灵机一动,开始装:“不太行,胳臂也有伤。”
他装得很真,加上他确实有伤,时鸣毫不怀疑地拿出那支外敷的跌打药膏,拧开盖子:“你把衣服拉开。”
曾轶得逞地笑笑,解开睡袍脱了一半儿,露出被撞的左肩。
撞伤处已经呈现出暗紫色,纵使时鸣再专心地替他抹药,也还是注意到他起伏异常的结实胸膛。
时鸣赶紧松开了手,别过眼催促道:“好了,穿上吧!”
他这种不动声色的羞赧让曾轶觉得可爱,他笑得更灿然了。
时鸣不理会他的笑,麻利地替他腿上淤紫处也上了药,这才去浴室冲澡。
时鸣洗完澡出来,曾轶正靠坐在床头玩手机。
他穿不惯睡袍,就问曾轶借了套睡衣穿着,轻手轻脚关了主灯,翻开一侧的被子,有些机械地钻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和曾轶睡一张床,如此亲近的靠近,淡然如他也有些微微的紧张。
曾轶还在玩儿,时鸣催促他:“曾轶,你受了伤,还是早点睡吧!”
曾轶刚好打完那局游戏,眼睛从屏幕上挪开,扭头看着平躺着的时鸣的脸,忽然又注意到他额角的伤痕。
曾轶曾见过一次时鸣额角的伤疤,但他那时说是摔的,他当时就不相信。
他问时鸣:“鸣鸣,你额头上的疤真是摔的?”
时鸣下意识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大概是碎发凌乱,露出了破绽。
时鸣告诉他:“真是摔的。”
曾轶立刻摇了摇头,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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