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许烈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电影院了，就连用订票APP都是跟配菜小刘学的。

　　这家影城在一个大型商厦的顶层，坐电梯一上去，许烈就有点犯懵。小伙计曾经教过他去取票机取电影票，不过，取票机长什么样他并不知道。

　　这时，沈未央对他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取好票就在入口等我吧。”

　　许烈一听忙说你去吧。看着沈未央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他赶忙拦住一个影城的工作人员。

　　等沈未央慢吞吞地出来时，许烈已经取好票，还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和两瓶矿泉水，正站在检票口冲他笑。

　　沈未央走到他身边问：“你笑什么？”

　　许烈：“没什么，看见你就高兴。”

　　沈未央低声说：“傻子。”

　　他们订的场次比较早，进场的时候整个影厅没几个人。他们的位置很靠后，沈未央有些奇怪地问：“你订这么靠后做什么？”

　　许烈没回答，把矿泉水递给他。过了两分钟，影厅的灯暗下来，银幕上开始放预告片。沈未央忽然感觉许烈伸手过来，捉住他的手，在耳边轻声说：“就为这个。”说完，五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交握在一起。

　　沈未央心下一动，膝盖在许烈的腿边轻轻碰了碰，像是一只小猫在触碰阳台上的一株含羞草。许烈一笑，把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腿上，捏了捏，转头认真看向银幕。

　　沈未央拈了粒爆米花送到他嘴边。许烈张嘴接了，嘴里是甜的，心里不由得想犯坏。等沈未央再递过来时，他把手指一并含进嘴里，舌尖一卷，在那柔软的指腹上扫过。

　　沈未央飞快抽回手指，低骂一声。许烈一笑，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许烈这样带着点强势的小动作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宠爱，总是令沈未央很心动。

　　这部好莱坞超级英雄大片愣是被他俩看出了春色旖旎。

　　电影散场，两人往影厅外走。许烈问：“中午想吃什么？”

　　沈未央想了想，说：“时间还早，要不回家吃？”

　　许烈笑道：“总吃我做的饭不腻吗？咱俩第一次约会，不用给我省钱。”

　　沈未央跟他并肩往外走，低声说了一句：“不腻。”

　　他俩站在队伍的末尾，许烈趁没人注意，揽住沈未央的腰轻轻捏了一下。“咱们先去超市，买点你爱吃的菜。”许烈说。

　　“好。”沈未央应了一声，许烈搂着他的肩膀往电梯那里走，俩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许熙正傻乎乎地看着他俩的背影。

　　今天他和摄像到影城来采访观众的观后反响，没想到撞见了他哥和他老大看电影。大周末的，俩男人一起看早场电影，让人不免感觉有点奇怪。

　　“欸，那是咱们老大和……你哥？”摄像惊讶地问。

　　“是啊。”许熙反应很快，立刻使出一招转移视线：“他俩是高中同学，关系铁着呢。其实我来咱们部实习，也是我哥求的老大。”

　　“哦。”摄像瞅着他笑，“我说你最近选题这么多呢，感情是沈老大罩着你。”

　　许熙内流满面，心道那是老子自己费劲巴拉找的选题好吧？但现在说啥他都得应了，“那是。我哥昨天说要请老大吃个饭，顺便看场电影。”

　　摄像拍了拍他肩膀，豪爽地说：“以后你有啥事儿我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那必须的，我还得请您多指点呢。”许熙笑道。

　　这事儿算是勉强遮掩了过去，许熙心里一堆问号。之前他还担心沈未央跟他哥一付不咸不淡的样子，现在倒好了，他俩一起看电影，万年冰山沈老大不仅面带微笑，他哥还搭着人家肩膀，啥时候他俩又这么好了？

　　另一边，许烈和沈未央先到家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他们小区旁边的那个超市有点小，今天时间充裕，俩人心情也都挺好，就在里面慢悠悠地逛起来。

　　沈未央对于做饭一窍不通，最熟悉的就是卖速冻饺子的冷冻区。许烈当然不会买那些，在生鲜区挑挑拣拣，拿起一块去骨的猪肘子看了看又放回原处。

　　“怎么又放回去了？”沈未央问。

　　“本想给你烧点肉吃，不过你胃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许烈说。

　　沈未央犹豫了下说：“不用管我，你想吃就买啊。”

　　“我吃什么都行。”许烈想了想又回去把那块猪肘子装袋里，递给超市工作人员称重。

　　“怎么又要了？”沈未央笑道。

　　“我刚想起有种做法可以不油腻，不伤胃，还能补充营养。”许烈接过打好价签的肉放进推车，顺便在沈未央耳朵边小声说：“你得多补补，摸起来手感才好。”

　　“你……”沈未央瞪着许烈。

　　许烈笑着接过推车往前去，沈未央愣了会儿才追上去。“许烈，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呢？”旁边都是往来的顾客，他声音不敢大了，只能压低嗓音，气势上一下子减了好几分。

　　“我是哪种人啊？”许烈戏谑地问。

　　沈未央词穷。一个采访时能舌灿莲花，把卡神聊得手舞足蹈的沈大主编，这会儿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不要脸。”

　　许烈哈哈笑，又到蔬果区挑了很多时令蔬菜和水果。结账时他刚要掏手机，就见沈未央取出张卡递给收银员。

　　“我来吧。”许烈有点不自在。

　　“这是台里发的购物卡，快过期了。”沈未央解释道。

　　“你们台里还有这种福利呢？”许烈没再争，笑问。

　　“嗯，逢年过节都发，我没地方用，好多都过期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烈，又说：“现在好了，以后这些卡都给你，别浪费了。”

　　“遵命。”许烈笑道。

　　两人结完账，拎着几大袋子东西走出超市。“早知道就开车来了。”沈未央念叨了一句。

　　“沉吗？都给我拿吧。”许烈冲他伸过手去。

　　沈未央侧身避开，“我还没那么娇气。”

　　俩人在商场门口打了个车回家。一进门，沈未央放下东西，许烈说：“我来收拾，你去冲个澡吧。”沈未央没推辞。盛夏的北京，地面都是滚烫的，就从小区门口下车走到单元门这么会儿工夫，他已经晒得脸发红。

　　几分钟冲了个澡出来，许烈已经把食材都归置好，正在厨房切水果。

　　“你在干吗？”

　　“给你切点水果吃。刚买的水果是常温的，你吃了不伤胃。”许烈一边低头削芒果皮一边说。

　　沈未央倚着厨房门框看了会儿，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脸贴在脊背上，低声嘟哝：“无事献殷勤。”

　　许烈耸了耸肩膀，笑：“别贴着我，一身汗。”

　　沈未央在他背上深吸了口气，拉长声音说：“好闻，特别有男人味。”

　　许烈放下水果和刀，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拎到身前，双臂圈住，“沈未央，没事别瞎撩我。”

　　沈未央刚洗完澡，头发脸上还有未干的潮气。他没戴眼镜，浓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许烈，眼神中七分温顺，三分腼腆。

　　许烈对他这个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托住他的下颌便吻了上去。

　　沈未央被他蹭了一脸芒果汁，嘟囔着抱怨：“黏。”

　　许烈低笑一声，唇舌移过去把果汁细细舔舐干净，右手则慢慢探进他宽大的白T恤里面。许烈手心那道疤痕十分粗粝，贴在沈未央的皮肤上，所到之处一片战栗，宛如着了火一般......

　　半晌，许烈洗过澡，接着出来切果盘。

　　沈未央换了身衣服，走过来搂着许烈的腰。他心里难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许烈转身抱着他，压抑住心头的怒火，低沉地说：“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我现在就后悔，当初没一刀要了张伟达的命。”

　　沈未央脸蹭着他的胸口，“你......这是在心疼我啊？”

　　“废话！”许烈的手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抚动，半晌才沉沉地说：“沈未央，以后再没人能伤你。你有我呢，我疼你一辈子。”

　　人在少不更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发宏大的愿望。等经历过沧海桑田之后才会明白，能够护住心头最紧要的几个人就已经是千难万难。许烈不敢对沈未央承诺太多太遥远的事，他这辈子能做好这一件就已经足够。

　　沈未央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说：“嗯。我也疼你一辈子。”

　　夜，天梯酒吧里，林晓杰穿着服务生的制服在招待顾客。

　　每一晚的天梯酒吧都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来这里的人各怀目的。有人买醉，有人□□。靠角落的一个二人桌旁，一双眼睛跟着林晓杰转来转去。他喝干净杯中酒，伸手示意林晓杰过来。“这个，再来一瓶。”他指了指桌上的红酒。

　　这个牌子是天梯新代销的酒，一瓶2888，服务员有15%的提成。林晓杰心底一喜，笑道：“好的，马上来。”酒吧内人声音乐嘈杂，那客人拦住他，勾指示意他靠近些。林晓杰弯腰凑过去，却听见这人在他耳边说：“能提不少吧？你怎么谢我啊？”语调说不出的暧昧。

　　林晓杰在这里打工几个月，见识过的客人也是各式各样。听见这话，他不动声色地维持笑容，客气地说：“感谢您的惠顾。下次来，我给您打折。”

　　那人拖长声音笑道：“别下次啊......”说罢伸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林晓杰像是只被惊了的猫，往后连撤两步，脸上还端着笑：“别，哥，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那人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慢慢打量了一圈，经过腰胯时更是着意多停留两秒。林晓杰被他看得仿佛没穿衣服一般。他一向自尊心强，此刻恼怒至极，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在酒吧干服务业的都知道，无论何时都不能得罪顾客。

　　“挣这点提成有什么意思，哥让你挣双份儿。”

　　来酒吧找露水情缘的很常见，林晓杰的同事里也有看对了眼，下班了跟人走的。但这事儿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什么都能拿钱说话。

　　那位光说还不算，手顺着林晓杰的裤腿往上摸。“看你这样子就得劲，我都快等不及了。”

　　林晓杰终究脸皮薄，脸上的假笑挂不住了，低声咬牙说：“我他妈不是卖的。你丫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气了！”

　　那人嗤笑一声，懒洋洋地一伸手把桌上的红酒瓶拨到地上，就听咔嚓一声，酒瓶坠地摔碎，瓶里残余的红酒溅落一地。“叫你们经理过来。”他提高声音喊道。

　　经理颠颠地过来，这位指着林晓杰说：“你们这服务员从哪儿招的？笨手笨脚把酒给碰倒了，你说怎么办吧？”

　　经理陪笑：“是是是，这位刚来没多久。您说该怎么办？”一边说一边冲林晓杰使眼色，意思是无论对错赶紧先认错。

　　林晓杰梗着脖子不吭气。这位斜睨了他一眼，说：“简单，让他陪我一瓶。要不然就让他给我赔礼道歉，直到我......满意......为止。”那“满意”两个字被他特意加了重音，经理立刻明白了。

　　一瓶红酒2888，即使算进货价也得一千多，林晓杰虽然心疼钱，但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憋屈得眼睛都红了。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就按这位客人说的，赔一瓶酒，算在店里的账上。”

　　林晓杰闻声回头，惊诧地看见老板站在身后。他张口结舌，老板瞥了他一眼，说：“晓杰，给客人道个歉。下次人家再来记得给打个对折。”

　　林晓杰如梦初醒，赶紧照办。那位被扫了兴，也无心再喝酒，结了账悻悻地去了。

　　林晓杰收拾干净了桌子和地面的玻璃残渣，再抬头时，老板身影已经不见。

　　经理凑过来跟他说：“你小子运气真不错。我来这儿两年了，除了柏尼，我还没见老板这么护着谁。”

　　林晓杰扭头看了看老板休息室的方向，那扇彩色玻璃门紧闭着，隐约可见人影幢幢。

　　“柏尼呢？”他忽然问道。

　　“柏尼？应该在里面。”经理用下巴朝那个方向指了指，话音刚落，就见玻璃门呼啦一下被推开，柏尼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裤，胸前环佩叮当，像夜空群星般耀眼，依然是那身雌雄莫辨的气质，妖冶又犀利。他往酒吧大堂里扫视一圈，视线很快锁在林晓杰的脸上。

　　林晓杰觉得他那眼神里好像带着一串挂着冰凌的刀子，吓得不禁一抖。柏尼薄唇一挑，嘴角挂上一缕轻蔑至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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