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揍敌客

　　一个月之后，他们回来了。
　　一个月多，罗斯正数着呢，不多不少３５天。她听见外面有动静，动静还不小，急忙跑出去。不论是什么情况，她都急于迎接。
　　差点以为真的是敌人来占山了。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罗斯都不认识，没等她摆正自己的立场决定姿态，就看到了熟人——丹。
　　脸色不好，罗斯观察，都不用看清脸色，气氛更是清楚明白，压抑紧张。
　　罗斯站在大门口，看见前面不认识的几个人移动，丹脚步高低起伏，然后露出后面的……

　　冷静，冷静，冷静。
　　平复了一下眩晕，罗斯默念，深呼吸三次，才能听见那边在喊什么。也没多说，转身就跑，洗手，换衣服，消毒，迅捷无比。

　　手术室没有现成的，好在她这些天已经把医务室隔壁的屋子消毒，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丹正背了一个人过来，也不管身上尘土水血还有焦糊就踏进手术室，身后跟了一个人，帮他解开身上的绳子，卸下背上的……人。
　　罗斯暗暗使劲儿咬舌尖，尽最大限度深吸一口气，撑紧肺部，让自己进入公事状态。

　　“心脏破裂，失血过多。他说他血型稀少不能输血，紧急下只好打了生理盐水，之后注了血浆。当时为了止血，把刀和肉烧一起了，刀尖在心脏，刀口不整齐。已休克过多次，很危险。”丹一言不发，他旁边的人边帮忙边说明，声音磁性，简洁且清晰。

　　罗斯点头，直视眼前不规则形状躯体。

　　不知该如何下手。
　　至少应该先清洗，不过罗斯没有勇气再去移动它分毫，想接仪器检测心电血压也没有可接，索性抓起一旁消毒液整桶地浇上去，边让旁边两个人洗手，她边跑回医务室取那几试管的血。
　　那时为了提取抗毒血清抽出的，有毒，可是能用。

　　“我有特殊的能力。”　罗斯跑回来时，那个不认识的人一手触着手术床上的躯体对她说，“当他脱离生命垂危并且心脏愈合，我可以完全治好他。”
　　科学家只考虑了两秒就决定完全相信，行动利落地拆器械，抽血，注射。又眼看着身边空气中渐渐浮现出手术台上人的完整影子；看见小鸟•揍敌客满头沙子地冲进来一遍遍对床上的人说“你答应过我”；同时配合着那影子的手势和力量割开他胸膛取刀、切除熟肉并逐层且缝合。

　　当一切都过去，罗斯脱离了公事状态，觉得颇梦幻。
　　小鸟、那个已经能触碰到的影子和刚刚开口说明的人留下，兼职医生淡定走出手术室，把自己清洗干净，走到小客厅，看见一圈人有站有坐。

　　丹坐在一边沙发上，茶几对面，一个带着棒球帽的人弓着背盘着胳膊翘着二郎腿低着头。
　　剑拔弩张。

　　罗斯坐到拐角的沙发，与两人等距的位置上，示意丹解释一下。

　　丹于是开口解释，从他们下山去找很可能是针对他们但是又很可能可以拉拢的师弟说起，说到他们找不到目标于是将计就计，诱敌深入，计划成功，而那位师弟已经与他们达成同盟，那个人的发生的事情都在他自己的控制中。
　　沉默。

　　罗斯问：“他胸口那把刀怎么回事。”
　　丹顿了一会儿，回答说是他自己插的。
　　罗斯没继续问，隐约觉得答案如此明显但却不是正确的。

　　这时对面低着头的阴郁人士开口，声音倒是还平淡：“你的师弟，怎么称呼？”
　　丹答：“希雷。”
　　“现在在哪？”
　　“病房，希雷要经常输念给他。”
　　“哦，他的计划包括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丹不说话了。

　　罗斯暗暗给这个人叫好。简简单单一句话，用有点恍然了悟的口气说出来，就能把丹噎住。也顺便举出了她想问的。
　　那个人为什么要自杀，大概是自知伤重难愈。那为什么会订这种计划，还一切都在控制中？
　　如果一切都在控制中，说明他就是想要自杀。罗斯知道结果，但很想听听理由。

　　“出现了意外。希雷比我们预料的更谨慎。”停了很久，丹回答。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沉默，罗斯觉得周围的人都变成了蜡像，而灵魂幻化为同体积的乌云密密麻麻压顶。

　　最后对面的那个男人摆了摆手，站起来，手插着兜走了。

　　罗斯顿觉身上一松，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还挺喜欢这个男人。科学家等待男人完全走远，才扭头问丹：“为什么，他的刀口是经过破坏的？”
　　皮肉不对合，给缝合造成了很大困难。
　　丹沉默。

　　“为什么你的伤不重，这个应该可以解释不是吗？”
　　丹沉默。
　　“为什么会同意并且配合这个计划。我想这才是重点。”
　　丹还是沉默。
　　周围站着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狭小客厅，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也许，问本人比较好。”丹也起身，走出门。

　　罗斯定定地坐着，一个念头逐渐成形，并且一点一点确定：丹在保护那个人隐私，丹想帮那个人隐瞒什么。
　　很奇怪，这两个人的关系本来不是这样，也很自然，就是这么回事不是么？不知道是闲了几十天还是刚刚受刺激了，脑袋都木住了，这么简单的事……
　　突然抑制不住呕意，罗斯就近找了个洗手间冲进去，大吐特吐。想起那个人样子的纯生理反应。
　　刚刚她还好，因为公事状态的时候很冷静很冷静，可惜她不想一直保持在那个状态。

　　罗斯过了许久掩嘴出来，还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干呕。看着满是灰土泥水的地面和沙发，回忆一下每个人的灰头土脸、狰狞表情，才想起来这帮人是经过了怎样的旅途才上来的。
　　确实不好再要求这些人现在再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现在能做什么。

　　抬头。
　　人多了。

　　这里就要真正的发展起来了，什么秘境什么孤岛，可能性都不大了，她不缺研究对象也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孤老。
　　可是她一点，都不高兴。

　　。

　　罗斯换了一个洗手间嗽口，洗脸，让自己再次接近公事的状态，才敢往手术室走。
　　走廊没有因为众人的到来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寂静，老远就见门敞着，里面的声音传出。

　　“你们弄得？下手真狠，这家伙是强了你的女人杀了你全家吧？该，就该这么整他才对得起死在他手上的你一家八百八十八口。”
　　“什么？不是？那你能把人折腾成这样？你竟然还好意思站这儿？一句误会一句危急把人扔回来？你怎么就不能把他杀了呢！行行好当时就杀了他！”
　　没大喊大叫，但是语气已经无形提了两个八度，隐隐发抖，似乎想压抑，却极尽讽刺之能。
　　是棒球帽男人的声音，罗斯听他的语气感觉到他的态度，如此明显。

　　科学家现在正式把他归结为“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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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觉怎么样？”
　　女科学家问，目光尽量自然集中于对方脸部。
　　眼前的人全身都惨不忍睹。罗斯是学过医的，解剖过山羊也切过肿瘤缝合过心脏，她见过血和内脏，可是没见过腿骨上的焦糊、破碎的肉或者烧裂的膝盖骨，想象成烤羊腿也不会让这场景美好一点。
　　他的两只手没有了，罗斯不想知道哪去了，胳膊脱离形状，红红黑黑，沟壑穿孔，炭化的皮肤露出肌肉，关节处诸多伤痕，内部颜色发褐黑，有些自内而外溃烂的味道，但比起腿就有点不够看，身上的纵横交错缺肉少皮的倒显得常规了似的。
　　罗斯觉得他像是从身体末端开始支离破碎，分解，被不可抗力吸走。
　　她有点不确定他还在不在这里。

　　“感觉啊，像躺在疼痛的大海里，仰望天空，满天的白身黄嘴儿的‘疼痛’次第飞过，一会儿排成１字一会儿排成……抱歉我忘了海鸥不排队，它们只是漫天乱飞大声怪叫，偶尔下来叨两条上天。”惨不忍睹的人没有说话，他旁边站立的人影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这些话语。
　　罗斯配合地噗哧一声。

　　“你怎么话这么多？以前不见你这么活泼。”她笑着问。
　　病床上的人好像思考了一会儿，笔尖的沙沙声才响起：“可能有点像是觉得受了惩罚，心理反而好受点。最大原因可能是现在凝字特别不费力。”

　　罗斯看着，愣了一下，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却没想到能得到这种直白的回答。感激并感动于他的坦诚。
　　“为什么？”于是她自然地继续。
　　“念能力，本身就是生命力。就像你在银行存钱一样，一般不会一次全部取走巨款，只是用多少取多少，还会控制花销。但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这些钱不用完也是没了，取出来就没有顾忌。现在身体给我强制执行这点了。”嘴角残破，却带着一丝笑意。
　　罗斯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这么说，你的身体认定你还是濒危状态？”
　　那人又是一阵思考，之后的回答是：“我也说不清。现在的我生命也不算危急，可能本能判断我战斗力太低处于危险，或者。是之前透支导致惯性停不了。”
　　罗斯读完纸条，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后续，忍不住了：“难道继续透支没关系？”
　　“有，我在想……能请你帮我把丹叫来吗？”
　　“当然。”罗斯霍然站起，刚走出两步就被一旁立着的人影拦住。
　　罗斯不明所以，低头，看人影唰唰地在纸上写下：“能不能给我找个东西盖上？”

　　科学家愣了下，然后一阵心酸，他伤太重创面太大，基本还是烧烫伤，不能包扎，为了透气和保持伤口洁净，就一直这么放在这里，连自己都忘了，眼前的人□□地躺在这里很久了。赤裸裸从头晾到尾，暴露着所有伤口。
　　根本没有人想往他脸之外的地方看一眼。
　　女医生找到一块手术隔离布给他盖上。
　　出门。

　　罗斯关上门，用手指尖抹了抹眼睛，去找丹。
　　这个人，现在还是心平气和，有问必答，语气轻松地开玩笑，……罗斯心情微妙地处于想揍他一拳和回实验室大哭一场之间。但是她相信，她依旧跟叫小六那位更有共同语言。

　　罗斯找到丹时，已经抹过两次眼睛。
　　跟丹大致讲了一下，他也很痛快地往病房走。敲门，开门，关门。罗斯没进去。
　　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挪动。
　　她想去找小六。

　　。

　　小六已经跟她说了更多事情经过。

　　那天，等人都散了，罗斯外出游荡，在崖边找到抽烟的小六，他站在向前一步就能归天的地方，被蒸得一脸水。
　　罗斯明白他用了多大力气才让那烟不熄灭。

　　“你好，我是罗斯，想跟你谈谈。”
　　带鸭舌帽的男人过了一会儿才抹把脸回头：“小六。”

　　小六刚开始不想搭理罗斯，他跟谁都能聊但是现在他不想，本来想随便打发了这女人，罗斯却用她特有的坚持和气势留下来，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说：“我只为了他一个人上山的。我是他朋友。”
　　眼睛里的火焰和悲愤不容错认。

　　小六也是一个人上来的，刚上来就剑拔弩张地表现出对那一大帮子的敌对，他不掩饰他的不满与愤怒，这其实跟在狼群里披张羊皮差不多。
　　小六可是没什么武力值的。
　　他对这个更没武力值，但是同样愿意跟那帮作对的女医生很感兴趣。

　　“原来是你，失敬失敬。”小六淡淡道。他知道这个人，她的失踪在下面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我没法治他。”罗斯说，“这个样子我毫无办法，如果他能继续活着，材料又足够的话，可以用假肢，但是他应该早就死了，这不符合常理。你们说的念具体是什么？”
　　谁的解释都没有告诉她什么是“念”，不过罗斯自己理解也明白得差不多，她需要确认。

　　小六拍拍手：“你是男是女？”
　　罗斯：“女。”
　　小六：“真话。我的能力可以判断对方说的是不是假话，大约５０％的概率。你说的影子是他的能力，叫替身，跟他一模一样是吧？我估计那是以前的他自己，他以前是强化系的，所以念的愈合能力比较强，可以协助你手术。有时候清楚有时候模糊，大概是他控制能力和念量的问题。即使模糊，应该也是可以碰到的，那是具现出来的。他现在应该是具现化或特质系，这两个系离得很近。”
　　小六边说边用截树枝在地上画：“丹应该是放出系，在这里，攻击方式据说是念球外放，方法简单威力不错。希雷应该是特质系，他的替身人偶可以承受他受的一切伤害，也可以事后把伤移到傀儡上，对自己和他人都可以使用，这可以说是万能治疗，很能拉拢人。虽然有限制，但不清楚具体时，结合他自身的能力，几乎无敌了。”说到最后很郑重。
　　罗斯点头。

　　“希雷带来的人是他下属，都是当时听到他的能力的人，也就是当时在场拷问的人。估计都能打。我的能力是自然觉醒的，没有学过也没系统开发，所以要打，那帮人我大概一个都打不过，就是说，咱们这派里唯一能打的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小六已经迅速划好派别，目前是他们仨一派，丹、希雷和希雷带上的一拨人一派，小鸟单独一派，最重要，却立场不明。
　　罗斯已经进入公事状态，没去想那个人所以也没觉得心痛：“目前我们处于很大劣势。不过他肯定向着小鸟，就是说不会对丹他们有什么行动，两派还没有冲突的危险。”
　　唯一的冲突不过是他俩而已，当事人甚至都没有这个意思，只有他们，意难平。
　　只有他们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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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难平。
　　要他们怎么平。
　　罗斯和小六沉默了一会儿。

　　“系，是怎么算出来的？”罗斯过了会儿问。
　　“不是算的，可以测试。也不是说是一个系就不能用其他系，都可以用，只是能发挥的最大威力与自己的本系越远就越小。”小六在地上的具现化系上标了一个１００％，然后在变化系上标８０％，操作系和强化系６０％，放出系４０％，最后在特质系上写上０％，“别的系也是这个规律，只有特质系一般都是０％，这个系特殊。”
　　小六想了想又说：“不过具现化和操作系的人比较有机率转成特质，我觉得具现化和特质一向很难分，大多数具现出来的东西都带点奇怪能力。还有，系别也可以后天变化，不过应该极少。像他原本是地道的强化系，那之后……你觉得他是什么系？”
　　“特质。”
　　“应该是，那之后变成特质，这可是最远的两个系。”小六手上的树枝划啦着土，噗啦噗啦的。

　　“……‘那’，是怎么回事？”罗斯迟疑一下，还是问了。难得有获得信息的渠道。
　　小六垂着眼：“揍敌客全灭。第一杀手世家，被围攻，一夜全家上下多少口惨死从管家到宠物一个不留什么的。小鸟当时不在，也没人知道她，她是最后一个。丹和希雷的师父跟揍敌客关系匪浅，也为此而死，似乎留下话让他俩效忠，希雷不服，回去继承家业，但是又不能不听，就想把小鸟弄死，搞出了这次的事儿。”
　　罗斯察觉到小六在微妙地转移话题，看来那里面还是有内情不方便说，于是也只顺着话头问：“现在为什么又帮忙？”
　　“发现弄不死，所以就干脆听他师父话了”小六淡淡地。
　　“……”
　　“还因为中了念能力，发了毒誓，担心后果吧。”小六还是淡淡地。
　　“什么能力？”罗斯看着小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十分之一的毒誓。”小六信口道。
　　“……”
　　“具体可以等以后问他。”小六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罗斯及时屏息。

　　“你有什么事？”懒洋洋地拍了几下，小六转头看向树林，眼睛瞬间锐利非常满是敌意。
　　罗斯看见他眼神的变化，暗暗惊叹。

　　。

　　“没事儿，找你聊聊。”来人走出树林，微笑，身上灰尘仆仆，看来是还没换衣服。
　　“说得对，聊聊不算事儿。”小六很想就这么走，怎么一个两个都有那么多话聊。不过他还是让自己站在原地，他不想错过什么。
　　“……”
　　“……”
　　“……”罗斯在想她是不是该回避。

　　“你是不是该问我点什么，然后我好说我是XXX为了什么什么而来的啊？”那人半响后又微笑。
　　小六配合：“你是谁？”
　　既然对方很可能是送情报来的，他当然可以提供服务，建立良好关系是获取有价值情报的第一步。当然，这不是小六获得情报的真正手段，不过对方并不知道啊，他打算谨言慎行按对方想象做出正常的样子。
　　他还不想让那帮人知道他另一个能力。
　　对方：“应该对丹一半怒气值负责的人。”
　　小六一听这是有门道儿：“怎么称呼？”
　　对方：“我不能说自己名字，一会儿你可以问我的同伴。”

　　小六根本不想跟他的同伴说一句话，不过他对这个人感兴趣了，刚刚那句话透露了很多讯息，从最无聊的他心理有问题喜欢编故事装神秘到有关他的特殊能力。人家不说“不告诉你”，而这么说，有意暗示，这得是抱着多大的善意啊。当然也可能是恶意试探，不管怎么说，总是情报。
　　小六已经习惯了艰难从一张一张嘴里掏厕所一般地掏情报，突然碰见一个这样的，好感值几乎瞬间爆表。而且他的愤懑已经转化成长线，所以现在可以去做点趋利避害的，冷静的事。
　　当然，他认为自己一直很冷静。
　　于是他坐下了，伸手比量：“坐。”
　　对方瞅了眼小六指的地方，毫不迟疑地坐了，在地上。

　　罗斯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地方跟小六很像。

　　这里就两块石头，小六不想跟人挤一块儿也不打算赶罗斯走，于是三人有高有低各自坐了，小六主动问：“为什么那么说？”
　　对方很是配合：“你知道希雷让别人给他工作的那个方法？”
　　小六：“他那个人偶吧？”口气很是不屑一顾。
　　对方也不气：“最有价值的人，没有其他更好的笼络方法时，他会给个人偶，随身戴着的话可以在伤最重的时候发动一次，之后要返给他修理。还有，一个承诺。”
　　“……”
　　“……”
　　对方也不是特意地在拖时间，所以小六和罗斯都没插嘴，默等答案。

　　“承诺是一次治疗，对所指定的人。需要人偶，而且只有希雷在场才能用的万能治疗。即使是接近死亡，也可以拉回来。如果需要治疗的太多，到一定程度人偶就会损坏。一般都没有这种情况。”
　　“……”
　　“……”
　　这已经是在晒希雷的能力细节了，小六和罗斯仔细听着。

　　“如果一个人偶没有治好，可以继续用下个人偶。但是希雷的人偶数量是有限的。”
　　“……”罗斯觉得她隐约猜到了。
　　“……”小六有点惊讶，是这么回事儿？他觉得希雷不是那种人，还是说希雷跟谁有什么特殊关系，他的情报缺失？

　　“人偶要很长时间才能‘制造’一个，而且还容易泄漏他的能力，希雷当然会注意人偶数量。只有几个人有人偶，他自己还空闲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罗斯屏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小六屏息，不会是真的吧？

　　“他们每个人只有一个人偶，而且都没有用掉。”对方继续，语音缓慢低沉，有些绒布质感，听起来很舒服。
　　罗斯：“……”确实是很吸引人的条件，很好的希望。
　　小六：“……”当然，这机会宝贵，即使一个卖上亿戒尼也是便宜了。
　　“我用掉了三个。”

　　果然！
　　罗斯和小六都在心里喊。
　　“希雷用掉了他所有的人偶，这样很危险，他也没想到会出什么岔子。”对方目光平视，从容地继续。
　　小六的高度当然没法和人的平视对视。
　　罗斯盯着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她要用这些判断这些话是否真实可信。

　　“希雷给过摇椅人偶，但是当他再看到奄奄一息的摇椅时，找不到人偶。可能他已经用过一次。希雷大概想不到会有这种状况，会让他的师父死过一次之后又濒临死亡。”语气沉静悲哀。
　　即使明知道是给希雷开脱，甚至知道他的下一句要说什么，两人还是忍不住认真听了，这个人有种轻易让人安静地倾听的气质。

　　“当时他刚刚为我用光三个人偶，他自己还有，可是用不到别人身上，他想紧急联系人借回一个，但是没等人赶来，摇椅就死了。”
　　“……”
　　“……”小六突然明白，这是希雷当时急急的检查和那句“现在不行，现在不行”的真正解释。
　　就是说，他们当时猜错了，希雷没有治疗是因为人偶没了，或者摇椅的伤势跟他们猜想的不一样。
　　也就是说，希雷可以直接把他治好的？
　　可以直·接·治好？

　　“你的同伴，都有谁有人偶？”小六顿了一下，和颜悦色地问。
　　“……”对方第一次没有回答。
　　“希雷现在没有人偶了是吗？”小六压着声音，他觉得自己刚刚隐藏、伏下的怒气噌噌地烧上来。
　　“我不知道。”对方抬起头，“不过，即使是借，也会把他治好的，你不用担心。”

　　“……”
　　“……”罗斯盯着小六，他像是随时要跳起来打一架。

　　“丹的怒气是因为摇椅死了，所以他会报复跟揍敌客之夜有关的人。而摇椅之所以死，是因为希雷没来得及救他，这都是因为你用光了希雷的人偶，所以你说你应该对丹另一半怒气值负责？”小六最终还是稳当当坐在石头上。
　　对方点头。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用掉三个人偶的吗？不是说快死了也能救活吗？”小六问。
　　“跟我的能力有关，是误伤。我要是自己说，很容易现在又误伤一次。以后告诉你我的能力你就明白了，”很诚恳。
　　小六点头：“为什么跟我们说这些？把丹的怒气因到你们那边真的好？”谈话要结束的标志。
　　对方慢慢站起，摇头：“不好，所以要保密啊……”
　　“……”
　　“……”

　　“现在这样，没多少互相信任，了解也不多，以后办事会不方便的。”对方口气温和地解释。
　　“……”
　　“……”的确他俩刚刚就在密谋怎么对付他们呢。

　　“希雷让你来？”小六问。
　　对方摇头。
　　“你自己判断要来？你可真是思虑周全。”小六挑起一边嘴角，看不出他是洒脱还是讽刺。
　　“那是，我忠心耿耿。”对方不以为意，笑着回道。

　　目送那个人步履缓慢地走远，直到身影模糊，小六才回过头问罗斯：“他刚刚那些话，你怎么看？”
　　罗斯：“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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