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可以微信支付吧？”纪淮问。
　　“可以。”值班姐姐点头，将一个二维码牌子拿了出来。
　　纪淮扫码付了钱，将包装好的小盒子揣进了裤兜，然后偏头看景界：“要给阿姨看看吗？”
　　景界点了点头。李阿姨偏瘦，典型的南方身高，在他这个一米七几的儿子面前显得有些娇小。景界瞄上了一款8mm直径的手串，柿子红，还挺合适她。
　　景界在买东西这一点上跟纪淮一样，不纠结，看到合适的就直接买了。
　　两百块，景界付了钱便也揣上盒子，两人没什么其他可买的，又溜达了一圈就出去了。

　　天色渐暗，火盆烧烤生意正旺。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店外排队等了，他们左右也没事儿干，就等了会儿。也是他们运气好，有几桌来得早的正好快吃完了，他俩没等十分钟就坐上了桌。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推荐说他们这儿主推的就是烤小肠，小肠里包着东西，有好几个不同口味。
　　难得来一趟，不吃特色是不可能的。纪淮当场拍板，各种口味混装来一份。
　　景界看着纪淮那气势，没好气道：“还以为你得各种口味都来一份呢。”
　　“那哪儿吃的完啊。”纪淮嘿嘿笑了笑，跟服务员姐姐说：“然后就五花肉、小猪肉、牛肉和烤茄子吧。哎，景儿你还要点别的吗？”
　　“豆腐。”景界说：“还有土豆。”
　　“哎，这个锡箔纸牛蛙要不要来一份？”纪淮眼睛亮亮的指着菜单某处。
　　景界脸色变了变，“别、别了吧。”
　　纪淮眯眼，“怕啊？”
　　景界抿了抿唇，“怪恶心的。”
　　“烤熟就不恶心啦。”纪淮说：“可好吃了，真不试试吗？”
　　景界坚决摇头，“不试。你要吃就自个儿吃吧，我看看就好。”
　　“那算了，点这么多肉呢，吃不完。”纪淮叹气。
　　景界看着他那副失落模样，负罪感一下就上来了，张了张嘴，却一直没法说出“我吃”这两个字。
　　没办法，他是真的对蛙类毫无半点接受度可言。

　　点好了菜，很快有服务员端着盆过来放到特制的桌上，菜品也很快摆上了桌。
　　纪淮拿着夹子一个一个的把一盘子小肠全部夹到了盆上架着的铁板上，边放还边念叨着这个是竹笋的，那个是葱香的。
　　景界听他一直在那儿叨逼叨，想起来他们好像没有点饮料什么的，就问他：“你不渴么？”
　　纪淮一拍大腿，“靠，我就说总感觉忘了什么，哎，喝酒吗？”
　　景界：“……你确定？”
　　纪淮说：“喝啤的呗，不然你吃烧烤喝豆奶啊？”
　　景界想说自己以前吃烧烤还真喝的是豆奶，但纪淮没给他机会，对着服务员就说拿四瓶啤酒来。
　　景界：“……”
　　“玩挺野啊。”景界认命道：“先说好，我没怎么喝过，不知道线在哪儿，我一会儿要不省人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就两瓶，不至于。”纪淮说：“你要相信自己。”

　　景界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
　　好在他的身体很给面子，在他喝完那两瓶啤酒后还让他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舒坦。”从火盆烧烤出来后，纪淮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饱腹感让他觉得安心。
　　景界被风一吹，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
　　有点儿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后劲儿被这风吹了出来。
　　旅店离这儿不远，两人溜达着回去就当是饭后消食。

　　路上，纪淮没话找话，问：“我们现在算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了吧？”
　　“一起喝过酒的难兄难弟么？”景界吐槽道。
　　“那也算兄弟了嘛。”纪淮说：“哎，算吧？”
　　“不知道。”景界摇头，“总感觉欠了点儿意思。”
　　“你这话也就是跟我说的。”纪淮说：“你要是跟别的人这么说，恐怕当场就得友尽。”
　　“友尽友尽呗。”景界说：“真心话都接受不了算什么兄弟。”
　　“也是。”纪淮将脚下一个小石子踢了出去，“哎，那再说点儿真心话吧，你当时……为什么答应跟我出来玩啊？我还以为百分百会被拒绝呢。”
　　“就想出来透口气。”景界吸了吸鼻子，“在熟悉的地方待久了，闷得慌。”
　　“是么。”纪淮又踢了那小石子一脚，“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陆……”
　　“陆超？”景界笑了笑，“你想问这个很久了吧？”
　　纪淮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其实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景界望了望天，天空漆黑一片，没有星星，“我跟他是初中那会儿认识的，初一报道那天老师让男生去搬书，他被发书的老师强塞了三包书在手上，我想着就他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肯定搬不动，就跟在他后边儿，结果他书还真掉了。”
　　“我跟柳飞小学那会儿就认识了，初中也同班，当时就前后脚走着，看他书掉了就过去帮忙分担了点儿，算是缘分的开头吧。”
　　“他算是性格比较软的那一类，家庭条件也不好，班里老有人爱欺负他。我那时候……啧，正义感挺强的，拉上柳飞帮了他不少，次数多了，我们三个就比较铁了。”
　　“上次那事儿，得追溯到初三，快毕业那会儿他说他爸又欠了赌债，讨债的都追到家里了，急需用钱，找我们借。同学借钱这事儿我也不好跟家里说，就把自己存的五千都给他了，然后他就不见了。”
　　“就你让我跟你去买菜的那天，是借钱之后我头一次看到他，他那会儿挺惨的，被三个要债的围着，我要是没恰好路过，他估计得被揍了。”
　　“不过我路过也没用，他跟我说他沾了毒，还借高利贷，欠了人家六万，让我帮他。我怎么帮啊？我就一学生，把我卖了都帮不了他，所以我就走了呗。”
　　景界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喝醉了，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松的把那些糟心事儿说出来。
　　“本来都快忘了的，干嘛又要突然冒出来在我面前蹦跶啊？我欠他吗？”
　　“可能真的欠了点什么吧，不然他也不至于死也想拉上我。”
　　“这次出来可能真跟这事儿有点关系吧，我心里挺堵的，每次从小街过都会想到那天他砸在我面前的样子，挺窒息的。我也不是没用自己的方法排解过，但毕竟是条人命，跟生死挂钩的事儿哪有那么容易过去。”
　　“正好，你说要出来玩，那就出来呗，散散心。”

　　说完这些，景界长长的呼出口气，觉得挺轻松的。
　　比跟柳飞聊完还要轻松。
　　好像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这种状态让景界觉得不对，可他的大脑不允许他往细里思考。
　　只有一个疑问模糊的在脑子里闪了闪。

　　自己这样，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

　　“真不是个东西啊。”纪淮说着，脚下还踢着那块小石子，“这事儿也怪我。”
　　“怪你什么啊？”景界不解。
　　“我拉你去买菜啊。”纪淮说：“我要不耽搁你时间，你也不至于遇到他了。”
　　“哦。”景界点头，“那确实怪你。”
　　纪淮：“……”
　　纪淮：“你都不跟我客气一下的吗？”
　　“都一起喝过酒的交情了，还客气什么？”
　　“哦，也是。”纪淮清了清嗓子，“那……就当我为了赎罪吧，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绝对如实相告。”
　　“怎么，交换小秘密啊？”景界挑眉。
　　“是啊。”纪淮说：“你就说你想不想问吧。”
　　“问什么啊。”景界装傻。
　　纪淮说：“我这么神秘，你居然不知道问什么？”
　　景界哦了一声，“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纪淮：“……给我个面子。”
　　景界没忍住笑出了声，乐了好一会儿才把面子给他了，“哦，那你说说春游遇到的那人吧。”
　　“好。”纪淮点头。
　　“你就想说这个吧。”景界看着他。
　　“是啊。不过这事儿说起来挺没劲的。”纪淮说：“但我就是想说，感觉说出来了，我俩关系就又能升华升华了。”
　　“升华成互换秘密的交情吗？”景界觉得纪淮这话挺有意思。
　　不，是这整个人都挺有意思的。

　　“那叫互诉衷肠。”纪淮说：“等我说完了，就不欠那点儿意思了。”
　　“好。”景界点头。
　　纪淮将那颗小石子踢到了墙边，“你知道校园暴力吧？”
　　景界没想到他会用这句话作为开篇，有些发愣。
　　“我不知道我那个算不算。”纪淮把手揣进了裤兜，“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把，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女生的笔盒。她挺漂亮的，班里小孩儿都爱和她玩，她也挺大方的，但是那笔盒，好像是她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我道歉赔钱都没用，她说讨厌我。”
　　“我那时候心挺大的，想着讨厌就讨厌呗，就一十块钱的破笔盒，赔她五百都不乐意，那我也不乐意伺候了。”纪淮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笔盒背后到底有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能让她带着全班同学孤立我六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