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心里一阵震动，如果说方烁还有一些怀疑童赫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那这时候，他的疑虑就彻底消散了。
　　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一下子好像都连接了起来，那后面隐藏的情绪终于都了然。
　　方烁想到这里，心里满溢的都是幸福的大脑也被这样的温度感染，红晕爬上了耳尖和脸颊。
　　之前童赫说过高考完那天要去接自己，等那天到来，他一定要拥抱他。拥抱自己这些日子的悸动，拥抱属于一个自己的来自另一个人的心跳和温热。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不管自己这时候有多大的压力，高考的迫近让自己多么的紧张，一想到自己可以在高考后把自己心底的喜欢对他说出来，好像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的毕业典礼，方烁本来想晚一点起来，但或许是因为要跟童赫拍照太过紧张，又或者仅仅是因为生物钟，还是准时醒来。照例泡了一杯咖啡，边看书边吃面包喝咖啡。一切都与往常上学没什么不同，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怎么和他拍照，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就会紧张的手心冒汗。这种感觉不同于往常自己要上台讲话之前的那种紧张，而是想起来就会让他耳朵发烫的那种不安与喜悦混杂的紧张。
　　方烁学习完把书包收拾好，把班里统一定的班服装进书包里，在开完毕业典礼以后再换。黑色的半袖背面是代表数字12的字母Q，袖子上写着各个老师的口头禅。
　　对着镜子把有些翘起来的头发吹出一个规规矩矩的造型，好在脸上今天没有长痘，皮肤状态也很好。想了想，方烁把童赫送给自己的香水拿了出来，自从收到它，除了试香还几乎没有喷过。
　　总是觉得千篇一律在教室里学习的机械重复的日子配不上这瓶香水，只有这样重要的日子，才值得用。
　　方烁对着手腕喷了一下，把多余的香水蹭到脖子两侧。
　　到学校的时候，大家都直接往大礼堂的方向走去。每个往同一方向走的人都是即将毕业的高三生，恍然间就像是回到高中报道的第一天，大家一起在门口看完分班结果，他随着人流往教学楼走。
　　只不过心境不同，那时候是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这时候是要对过去做一个告别。
　　方烁进了大礼堂环顾四周看到了冲他挥手的洪逸，走过去看到坐在旁边的马晓和姜宇。
　　“我一会儿中途要出去，我坐边上这个座位吧。”方烁说完坐在了靠近过道的座位上。
　　马晓这时候还在看他的单词，抬起头看了一眼方烁，“烁哥，咱这届学生会今天得拍个照吧。”
　　“我也想着拍照，昨天学生处老师也说叫咱们一起拍个照。”方烁坐好以后把书包放在地上，把手机拿了出来。
　　方烁点开很久不用的学生会干部工作群，发了一条消息，叫大家离校之前集合拍个照。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自己跟蒋安和童赫越好的时间还有很久，够他听一会儿毕业典礼的。往届毕业典礼的流程都是学生会安排好的，他最清楚不过，自己在老师代表的讲话时候溜出去完全没有问题。
　　洪逸拉着他跟马晓拍了几张照片，老郭过来的时候礼堂里的人几乎都已经齐了。礼堂顶上的灯灭了，只留主席台上的几盏灯。
　　记录着三年的vcr开始在大屏幕播放，三年的各种大型活动都在上面呈现，包括自己承办过的没接校运会和歌手大赛，在这些视频片段里，时不时还能看到方烁的身影。
　　最后只剩一句话在屏幕中央：“相聚如歌，曲终难忘。”
　　灯光再次亮起之前，方烁对着这句话拍了一张照片。
　　这个礼堂对他来说有着无数的回忆，自己曾经在第一排的中心坐着被各种活动的主持人介绍给大家，也曾经和学生会的朋友们在主席团上坐着拍照。还有自己曾经在歌手大赛彩排结束以后和蒋安在台上的那架钢琴上乱弹。
　　后面的讲话冗长又让人犯困，方烁不停的解锁手机屏幕，终于收到了蒋安的消息。
　　[大白兔奶糖：我们在科技中心门口。]
　　方烁的困意一下子消散，整理了一下头发，拍了拍旁边昏昏欲睡的洪逸，“我出去一趟，要是老郭找我，你就说我去厕所了，再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洪逸清醒过来，摸了摸自己被压出印子的额头，对他比了个OK。
　　方烁弯着腰拿起书包顺着过道往后走，离开了大礼堂，飞快的往科技中心跑。
　　看到科技中心前面的三个身影才停下了脚步，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走过去，心却砰砰直跳，指尖也微微的颤抖着。
　　“我来了。”方烁走过去看到童赫，童赫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四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我给你俩先拍，一会儿我和蒋安都是体育课可以在操场和你拍照。”薇薇说着点开了手机相机往后退了两步。
　　方烁点点头，把书包递给焉佳薇，拉着童赫站在科技中心的楼梯中间。
　　“位置行吗？”方烁问薇薇。蒋安在旁边已经掩不住想笑的冲动，自己跟方烁这么熟，却很少见到他这样因为紧张而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薇薇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往边上一点。方烁扭头看见了童赫的侧脸，他根本不敢看自己，校服外套的领子有点翘起来了。
　　“你领子有点乱。”方烁说完伸手去替童赫整理，童赫刚要抬起来整理的手缓缓的放下，就这样木木的看着方烁替他整理。方烁又听到了他紧张的呼吸声，小心的将他环进自己的臂弯中替他整理着后颈的领子。
　　“好啦。”方烁整理完领子，抬眼对上了童赫看向自己的眼神。
　　童赫愣了一下，笑起来。
　　方烁挽着童赫的胳膊，转向薇薇的方向。
　　童赫的校服长袖在方烁露出来的胳膊上淡淡的贴着，从胳膊传来的一阵电流顷刻间传遍了全身，在头顶轰然炸开一簇火花，方烁听着童赫清晰的呼吸声，拍完了这张照片。
　　方烁从来没这样紧张过，但他的呼吸声又让他有了从未有的安心。
　　少年脸上最自然的红晕，就是对于他们最好的修饰。
　　照片里属于他们的天气永远都是晴天。
　　“拍完了。”薇薇说着跑过来，把照片给他看。
　　方烁接过薇薇的手机，以为自己会拍的不好看，意外还不错。可能好看的最大原因在于和自己合照的人，也因为自己脸上的笑容是来源于自己挽着的人。
　　“行了行了，薇薇你赶紧跟我走，我还有工作呢。”蒋安扯扯焉佳薇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走，又故意朝她眨了眨眼睛。
　　“哦哦哦，走了，我俩先走了。”说完薇薇就把手机拿了回去，把书包递给方烁，揪着蒋安就跑。
　　“诶，记得把照片发我，点原图发啊。”方烁冲着蒋安和焉佳薇喊，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到。两个人为了给自己制造一些跟童赫单独在一起的时间，真是煞费苦心。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下来，能模糊的听到远处大礼堂里讲话的声音。
　　方烁把书包背好，回头对童赫说，“走吧，快上课了，我送你到教学楼门口。”
　　童赫点点头，看着蒋安和焉佳薇离开有些哭笑不得，然而情绪还没完全从刚才方烁给自己整理领子出来，整个人笑得有些呆呆的。
　　两个人走到教学楼门口，方烁开了口。
　　“那我走啦。”
　　童赫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方烁说要走才突然明白过来。“啊，这么快吗？”
　　还没等方烁回答他，他又继续说，“那，抱一下。”
　　童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是脑子被刚才的接触弄糊涂了，每一句话都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方烁看着童赫的眼睛，就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那样，还有他第一次跟自己道歉，眼睛里闪着光芒，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走上前一步，拥抱童赫，他的手抚上童赫的肩胛骨。自己比他要低，这样抱着却正正好。童赫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方烁背后，他闻到从方烁的颈间传来的香水味，这个拥抱里满满的都是苦橙叶和雪松的味道。
　　这个拥抱属于夏天，也属于他们两个人。
　　这个拥抱太短暂了，短暂到好像只有一下子，再回忆的时候连环抱着他的触感都记不清。
　　这个拥抱又太漫长了，漫长到贯穿了属于两个人的记忆，长久的存在于他们彼此的记忆里，以另一种方式变得无比漫长。
　　每次方烁回想这个拥抱都会想起来《万物生长》的一句话：“你是我这个夏天抱的最后一个人。”
　　童赫是他在这个夏天拥抱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他永远属于自己18岁的那个夏天，想起来的时候也永远带着清新的苦橙叶和柑橘味。
　　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把对方篆刻进自己生命，但是唯独这个拥抱，十分深刻。深入骨血，沁在心脏汩汩泵出的血液，流向四肢，弥散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也许有一天你会忘了我们说过什么话，我们是怎样暧昧，但你一定不会忘记，在那年夏天你抱过的第一个人，也是你抱过的最后一个人。

　　方烁先结束了这个拥抱，松开的时候看到了童赫眉眼里的复杂情绪，如果说每次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隐忍的，那这回却是真实的炽热。
　　一整个夏天的热度都在他的眼中。
　　“走啦。”方烁说着挥挥手。
　　童赫点点头，站在原地看方烁往大礼堂的方向走。方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的往前走，眼神专注的盯着地面的每一寸，脑海里却已经被刚才那个拥抱轰炸的一片混乱。他不敢回头看童赫，他甚至有些恍惚，刚才主动要拥抱自己的童赫和因为整理领子靠近而害羞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方烁溜回大礼堂坐回自己的座位，校长还在继续他漫长的讲话，就像每次开会一样，都冗长无趣。若不是刚才那个拥抱，自己还真的不确定这是毕业典礼还是一场平常的例会讲话。
　　洪逸凑过来，“烁儿，你刚才去哪了？脸有点红啊。”
　　方烁慌乱的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烫，但是还是难以置信，刚才自己明明尽量表现得很平静。“很红吗？”
　　“嗯，很红。”洪逸点点头，拿手机前置摄像头让他自己看。
　　“接下来请各班派代表上台领取毕业证书。”主席台上主持人说着。
　　“方烁在哪呢？”老郭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方烁赶紧把洪逸的手机按下去。
　　“这儿呢老师。”方烁举起手回头在人群中寻找老郭的身影。
　　老郭看到方烁，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领一下毕业证。”
　　方烁点点头，往主席台走。排队一一接受校长递过来的毕业证书，厚厚的一沓放在手上，沉甸甸的，方烁才明白老郭为什么不找女班长来领。
　　看了一眼台下的老郭，站在座位旁边笑得很依旧。方烁努力挤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和校长拍了一张合照，然后就匆匆的往台下走。
　　把毕业证递给老郭，老郭笑着说，“辛苦了。”
　　“没事没事。”方烁把自己有点被带子勒红的手藏在身后搓了搓。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大家在科技中心门口的楼梯上拍了班级毕业照，然后就开始换上班服四处组队拍照。平时看腻的风景也要认真的拍下来，之前有些小矛盾的同学也聚在一起拍了照片。方烁跟着同学们来到操场上，找到了在上体育课的蒋安和焉佳薇。
　　“刚才童赫走的时候抱了我一下。”方烁小声的对蒋安说着。
　　“啧啧啧。”蒋安别的话也不说只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后面跟谁拍过照实际想起来都很模糊，就只记得他们和每年的毕业生一样，从小卖铺买了只有毕业典礼那天才会卖的水枪，在操场上打水仗。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风吹过来都是夏天的温暖，倒也不觉得冷。
　　以前坐在教室里学习的时候总会羡慕外面毕业典礼疯玩的高三生，但是自己身在其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好像就要故意让情绪疯狂一些，才能不去想他们面对的是离别和准备了这些年的高考。
　　因为高考的到来，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好好处理自己告别过去的心情。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都要加一个前提，高考后再说。
　　包括自己想要得到的人，都在心里暗暗的说，高考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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