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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在阿禾为自己即将上大学,对未来充满期待感到开心时,但那个夏天,她开始遭遇人生第一次变故。
高考结束后,阿禾怀着一颗非常欣喜的心回到茶溪村,她迫切想亲口告诉寒山爷爷她考上大学的事。
尽管她的分数在很多人眼里不怎么样,但是对比起起当初零基础的自己,一个人从山村来到大城市求学,在过独木桥的千军万马中占了一席之位,然后考上心仪的大学,阿禾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只是这一次回家,给她开门的是村长,阿禾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一下子丢下行李,冲进屋里。
此时寒山爷爷病得很严重,已经卧床不起了。
“爷爷!”阿禾走到床边握紧寒山爷爷的手,声音哽咽。
寒山爷爷慢慢睁开眼睛,想努力说出一句话,但是无能为力,只好定定看着阿禾。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爷爷,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啊?”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她的寒山爷爷在她走之前还好好的,之前和寒山爷爷通话的电话里她有听出一点不对劲,却没想到已经病得这么严重。在她的印象里爷爷很少有病痛,加上爷爷是个医生,她一直以为爷爷能照顾好自己。
阿禾强忍着泪水,“爷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阿禾会陪着你。”她把爷爷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
寒山爷爷眼睛无力地看着她,慢慢抬起手抚摸着阿禾因为哭泣颤抖的头顶。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孩子从小无亲无故待在他身边,一直很懂事,只是他终究会老去,到时一个人的阿禾怎么办呢?
村长走进来,慢慢把她扶起来,带着她到后院歇息。
院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生机,郁郁葱葱,非常茂盛。
但是阿禾知道,在没人发现的角落里,这里已经悄悄进入秋天,有些植物也渐渐开始进入它们衰老的阶段了。
村长告诉阿禾,其实爷爷在她上次回家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好了,但为了不影响她学习,分散注意力,一直没告诉阿禾。
“孩子,这么久以来,你爷爷对自己的病情很乐观,你也要多加鼓励他,当他坚强的后盾,这样才不会让他担心。”
是啊,哭有什么用呢,只会让爷爷徒增烦恼罢了。
她止住泪水,“村长,我知道,我会好好陪着爷爷的。”
那天,她给程誉发了一条信息,“程誉,寒山爷爷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她知道程誉很忙,也许不会看到她的信息,但是她还是想把内心的脆弱跟他倾诉一下。
第二天,阿禾早早起床打理好一切家务,给爷爷熬药,闲暇下来时就陪在寒山爷爷身边,给他念他喜欢的古诗词。
爷爷无法开口,就静静躺着,听阿禾柔声念着。
期间有好几个村民上门探望,送来了他们采摘的一些名贵中草药,对爷爷嘘寒问暖,还安慰阿禾的情绪。
寒山爷爷自年轻时来茶溪村当知青后便一直在这里扎根了,他的一生与世无争,默默在这小村庄贡献他的光与热。
他是村里唯一的医生,是他把村里每个新生婴儿迎接到这个世上,是他解决每个村民遇上的小病小痛。
爷爷记性很好,他知道他接生过的每个孩子的家和父母,每次寒山爷爷出诊时,在路上遇到哪个孩子调皮捣蛋,爷爷都能认出他们是谁家的孩子,会轻声教育他们,然后拉着他们往家走,不让他们干坏事。
调皮的孩子们每次遇到寒山爷爷都特别无奈,但内心又尊重他,不得不听话。
那时候的寒山爷爷多健康啊,追着调皮小孩满村跑,如今爷爷行动不便,卧病在床,那几个捣蛋鬼却常常怀念起那个经常在村口拦截他们做坏事,总是不厌其烦唠叨他们的老爷爷。
就是这样一个老人,获得一村子人的尊重。
到了傍晚,安静的院子再次响起敲门声,阿禾以为还是哪个村民拜访,再次走过去打开门迎接。
这一次,阿禾竟然在门口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程誉。
两人自从确认关系后,因为他读军校的原因,时隔一年多没见面,此时的他穿着军装,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以前白瘦的男孩一下子变成健壮的大男生。
阿禾定定望着他,心里充满想念,加上寒山爷爷的病情,心里又觉得苦涩,面对喜欢的人,一下子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这阵子阿禾为了照顾寒山爷爷也肉眼可见的变瘦了,程誉很心疼她,上前轻轻抱住了她,把她小小的身体揽在怀里,用脸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安慰她,“别怕,别怕,还有我。”
阿禾双手紧紧回抱着程誉的肩膀,感受到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很不坚强的,眼泪流的更欢了,但她怕打扰寒山爷爷休息,不敢哭出声,只能低声哽咽着。
“程誉,程誉……”阿禾轻声呼唤着他。
程誉回应她的是紧紧拥抱的思念。
他这一年来,他每天在军校天天进行严格的训练,执行任务。在闲暇之余他也没有任何松懈,因为他在军校的专业也与计算机息息相关。自从上次抱着尝试的心态把“相思”这个程序软件研发出来,他相信手机应用程序的开发在不久将来会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而跟他同在北城的洛神似乎有同样看法,没有训练的时候,他就会去找洛神,两个志同道合的少年经常一起共同商讨,研究试验,他们的日子因为未来的梦想过得很充实。
这一年来,他们两人天各一方,靠着他研发的软件延续着对对方的思念。
但虚拟的网络终究抵不过真实的人站在眼前,程誉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是真的很想念她……
昨天程誉刚刚结束军演训练,就收到阿禾发来的寒山爷爷病危消息。
想到孤身一人的阿禾要面对很多状况,于是他二话不说向学校请假回茶溪村看望寒山爷爷。
两人互诉衷肠后,阿禾带着程誉往寒山爷爷的房间走。
程誉看着眼前枯瘦的老人,曾经在茶溪村那段黑暗迷茫时期,这个老人殷切鼓励着的自己,如今眼前的老人瞬间老去,程誉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阿禾走到床边,轻轻呼唤着爷爷,“爷爷,程誉来看你了。”
程誉走上前,握着寒山爷爷的手,语气坚定地告诉他,“你放心,您好好养病,我会照顾好阿禾的。”
寒山爷爷意识有点迷糊,嘴巴动着,想说话说不出来,但是看得出来他对程誉的说话是放心的。
那天晚上,程誉就在阿禾的房间睡下了。
上一次程誉出现在这里还是在三年前,那时的他乖张叛逆,年少轻狂不懂事,仗着自己身体中毒需要照顾霸占着她的床。
此时他环顾着四周。
这是她睡过的床,这是他睡过的床;
这是她盖过的棉被,这是他盖过的棉被;
那段在茶溪村的记忆慢慢涌上心头……
那时候对她的照顾觉得理所应当,一直霸占着她的床让她睡沙发。
现在他主动让出床,走到房间里唯一的沙发躺下,空气中有种淡淡的中草药味,跟阿禾身上的味道有点相似。
屋内昏黄的灯光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加上舟车劳顿的疲劳,程誉很快就睡着了。
阿禾洗完澡回到房间,看到程誉高大的身体屈在小小的沙发里。
躺着的程誉也勾起她过去许多回忆,那个在茶溪村中毒的稚嫩少年,那时候好像他还没张开,而此时的他增添了许多男子气概,眼睛变得坚毅有神,他整张脸的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尤其眼睛,浓密挺翘的睫毛随着他浅浅的呼吸声在眼皮上微微颤动着,每次看他笑,眼底下都露出好看的卧蚕。
看着他,内心觉得很满足,阿禾轻轻帮他拉上被子。
程誉却在此时一下子睁开眼睛,常年的军事训练让他的感觉非常敏锐,有一点动静他马上觉醒,他抓住阿禾的手。
看见是阿禾,他目光立刻变得柔和,顺势把她拉向自己,压下她的头,把她整个人锁在怀里。
阿禾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直,手轻轻推开他,“程誉,别闹……”
程誉知道她容易害羞,但他此时不管不顾,把靠近他的阿禾抱上来,阿禾脚一下子脱离地面,拖鞋啪的一声,掉落下来。
此时,小小的沙发缩放着紧拥的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缠绵暧昧……
阿禾用双手隔开程誉坚硬的胸膛,把两人距离拉开一点点。
程誉不管不顾,赖皮地把头放在她瘦小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闭上眼睛,声音变得疲惫而慵懒,“别动,我想你了,让我抱一会。”
阿禾怔住了,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在分开这一年里,她何曾不想他?
只是她轻易不向他诉说自己的思念。
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不自信,觉得不真实,也会怀疑这个好看优秀的少年为什么会喜欢上平庸的自己?
但是今天,他跟寒山爷爷说他会照顾她……
不管以后他们的结果会怎么样,她都感恩她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他,感谢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陪伴着她,给予她依靠的力量。
此时,空气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程誉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见阿禾眼睛还亮亮地看着他。
这家伙怎么还不睡?
他现在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在军营里面对着一大帮男生,过剩的荷尔蒙用不完,如今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在怀里,如何不能心猿意马?
但是转念一想,不行,他们还小,加上场合不对,他要控制自己。
一年来都这样过来了,他不能在寒山爷爷病倒的时候欺负她。
他快速启用自己身体的控制技能,轻声喝她,“快睡,我累了!”
阿禾嘴角微微上扬,感受到他的纠结,那个熟悉的矛盾赖皮少年又回来了。
此时他的宽广的怀抱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她觉得心安,渐渐在他怀里睡着了……
而程誉听到怀里的人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他哀怨地看一眼天花板,然后轻轻把她抱回床上,帮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自己走回沙发,继续入睡。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阿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床上,知道是程誉把她抱回床上后,想起昨晚两人相拥而睡的情景,脸不禁一红。
而沙发上的程誉却不见人影了。
阿禾走出院子,看到程誉正在院子跑步,进行晨练,而大壮慢慢跟在他后面,优哉游哉。
见阿禾走出来,他对她一笑,“你醒了?”
然后他用手指了指院子里那株正在开放的山丹丹,花朵很大,红艳艳的,有点像红色的百合花,非常鲜艳,“你看,山丹丹开花了。”
阿禾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前几天还只看到花苞,今天就开花了,像是预示着什么。
程誉跟她似乎想到一块,走到她眼前,“想起你种下它的时候是一株奄奄一息的小花苗,如今却开出那么漂亮的花,寒山爷爷也是这样,也会好起来的。”
阿禾很感动,朝他点点头,“嗯,爷爷会好起来的。”
“对了,你……怎么起得那么早。”阿禾问他。
她对程誉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之前的程誉几乎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
“没办法,在学校起早习惯了,这个时候都要进行晨练了。”军校的生活对他作息影响很大。
阿禾欣慰一笑,“好,你先忙,我去给你做早餐。”
程誉不禁一愣。
他们这种对话……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一个起早晨练,一个做早餐,像是那种共同生活十几年老夫妻才有的默契感。
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
想到这个,想到他们的将来,程誉忍不住笑了。
阿禾做好早餐后带着程誉去看望寒山爷爷。
今天爷爷的病情似乎好转很多,竟然能自己坐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阿禾内心欣喜,也许程誉刚刚说的话是对的,爷爷真的好起来了。
他们一大一小并肩站着,程誉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寒山爷爷越看他们越是觉得登对。
他把阿禾和程誉叫到床前,看着他们,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看到……你们最后在一起了……爷爷就放心了。”
然后他抬起瘦骨嶙峋的双手轻轻握住阿禾的手,“抱歉,禾丫头,爷爷……看不到你实现梦想那一天了。”
阿禾脸上的笑容定住了,才发现爷爷神情不太对劲,爷爷前一天几乎说不出话来,今天精神却特别的好,她突然想起村里人们说过的……回光返照。
阿禾心一慌,眼泪流了下来,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爷爷,不要走,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爷爷……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太久了,要去月亮上找家人了……”
他多希望能看到阿禾成家,组成一个人与他人连接的纽带。他体会过那种孤苦无依的痛苦,虽然有阿禾,但终究是孤独的,他不愿看到阿禾像他这样。
他前半辈子流离失所,跟家人在历史洪流的一次次大灾难中失去联系,他来到茶溪村才安定下来,一生无妻无儿女,阿禾也是他最后的亲人。
弥留之际,突然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曾经也是家人呵护,被爱围绕着,只是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如今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孙女阿禾,自小父母双亡,她跟他似乎也是蒲公英的命运,注定要漂泊,只希望她能找到能依靠的大树。
看到站在她身旁的程誉,在茶溪村跟他相处了一段日子,这孩子他算是知根知底,也许他真的会成为她的大树呢。
只是感情的事……不好说。
“爷爷走了之后,你要好好活着,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程誉,“程誉,拜托你好好照顾她了。”
程誉连忙走上前,牵住寒山爷爷和阿禾的手,郑重地说:“爷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交代了后事后,爷爷语气变得非常虚弱,“爷爷走了之后……就把我葬在山坡上那个小池塘边上吧,这样……爷爷就能清楚看到来时的路了。”
“以后有什么烦心的事,就到爷爷坟前絮叨絮叨,到时候,你讲,我听。”
阿禾低着头听着爷爷的吩咐,感受到爷爷已经开始僵硬的双手,眼泪早不止地流下来……
她紧紧抓住,不愿意放开。
但是终究挽留不住,此时寒山爷爷已经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程誉上前抱住她,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程誉,我的爷爷走了……我唯一的亲人走了。”
程誉紧紧抱着她,“不要担心,还有我,我就在你身边。”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
父母离开她的时候,她还小还不懂,但那天爷爷的离世,阿禾哭得茫然无助,如今她终于深刻体会到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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