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小严
(一)
醒过来，不要用怀疑包裹你愤世嫉俗的温情和身体里的这颗心吧，躺在我的腿上，像我的孩子一样乖，我知道你一直害怕自己会对生命有所要求，但是，我们活着，我们相爱，我们就不能害怕被伤害。爱我吧。
——廖一梅 《琥珀》
(二)
耀眼的闪电伴着炸雷劈到空旷的前院里。光亮透过瓢泼的大雨照在窄小的窗台上，映得屋里那枯瘦如干柴的剪影犹如鬼魅一般。
“你们全部都不许动！”老太嘶吼着，随手抄起毛线篮子里面的利剪，神经质地挥舞着。
“老人家，你冷静一点，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你们都是那些人派来的，之前说要给他治病，现在就说要送他礼物，其实都是要抓他走对不对？！把他关在笼子里，然后拉到大城市给有钱人表演……”
悠然和Hope心里暗暗兴奋也许真的是发现了什么，面对一个六七十岁的干瘦老太太的威胁，其实心里也不太害怕，只是担心吓着林原，想把他护着，却见他脸色平静如常，反而拉了拉两人的手，小身板反而挡在两个姐姐面前。。
“梅林太太，放了她们吧，她们不是那些人……”
“多事的小子，你准备把他供出来，好拿到那笔赏钱，对不对？！你像之前那样不多事的话我还能放过你，但是你竟然让这两个女人进屋，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们大概不怕我这老太婆，但是暴雨一下，这附近就到处都是吃人的沼泽和以前猎人套狐狸挖下的陷阱，你们知道有多少强壮的男人，都是死在这片沼泽里吗？……”
跳动的烛光里老太太的脸现出深深的沟壑，狰狞的笑意蔓延，两颗浑浊的眼珠几乎要暴突出眼眶，布满密密的血丝。
“梅林太太，小严他需要医生，这个大姐姐认识医生，我们可以请她帮忙的。”
“天真的小子！她们满嘴都是谎话！小严会活下来的，只要再进行几次驱魔，他会好起来的……这两个女人一定是魔鬼派来了，让我杀了你们给小严献祭！”
Hope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结了一般，她脑海里面一直回响着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小严。那个能够让她不自觉颤抖的恶魔般的名字，直觉告诉她快逃，但是内心同时被一种极端的好奇的驱使。
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忽然，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楼顶传来，那声音并不洪亮，像是沙哑的夜枭悲鸣，伴随着砰砰的手捶打木门的响动。
“梅林太太，小严又发作了！我们去看看他吧……”
(三)
上阁楼的楼梯隐藏门廊后面一个破落的木门里。梅林老太把预备在门上的几瓶腐液拿开，才小心翼翼把木门上的铁锁打开。Hope抱着小林原，后面跟着悠然，三人都被绳子绑住手腕，连成一串，只是借着老太手里的一盏豆点一般的煤油灯火，在风雨飘摇中慢慢爬上了狭窄的木梯。
阁楼是个全封闭的空间，进来一道木门，里面是一个类似巨型笼子的小房间，铁栏上大大小小地绑住各式各样的十字架，中间蜷着一个瘦骨如柴的身影，一个跟林原年龄相仿的孩子。
孩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仰卧在一个灰扑扑的枕头上，脸紫胀着，眼睛失神地看着屋顶，腮帮子上凸起两个尖锐的东西，喉咙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发出咯咯的怪声。
“滚开，离开他的身体，可恶，恶魔……”梅林太太一把抱起那孩子，手指先在他身上点了十字，又狠拍了三下他的额头，紧接着紧紧捏住他的下颌，往那孩子嘴里灌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淡黄色的水。
只是那孩子似乎是有意紧咬着牙关，努力地绷住不愿松开，手死死地抵住老太的下巴，用力要推开她的怀抱。
“张开嘴！”老太气急，两滴浑浊的泪顺着脸上的皱纹躺下，滴落到孩子的脸颊边。
小林原挣扎了两下，让Hope松开自己下了地。一双小手穿过铁栏杆覆住那指甲过长的手掌，只见那孩子的眼睛忽然诡异地张开了一只，直勾勾地盯住小林原的方向。
“老太太，你快别灌了，孩子是噎住什么了……”悠然有些着急地嚷着，无奈手都被绑起来，回头看着一脸惊恐的Hope。
“小希，别愣着啊，想想办法……”
“姐姐，救救小严，好不好？”小林原半跪着拉了拉Hope的衣角，那双含着眼泪的浅棕色眼眸仿佛带着魔力，跟心中的某个熟悉的影像重合。
“悠然，我们得把孩子翻过来，枕头压在胸骨下面……”
……
（四）
Hope是生生从男孩的嘴里抠出那个金色十字架，混着血水和涎液被丢到角落里，滚落出粘起了一片灰尘。男孩躺在Hope的怀里，手脚在空中不安地支楞着，口中只是哑哑的，脸上的紫涨却渐渐消退了。
“别害怕，没事了。”悠然欣慰地一笑，轻轻拍着旁边刚刚吓得干哭的小林原，差点以为孩子就要救不过来了。看了看那十字架的尺寸，不要说是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个成年人都不可能咽得下去。
“梅林太太，可以打盆水来吗？孩子的伤口要处理一下。”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两人，还是起身去打水，只是离开之前还是不忘把铁笼子锁上，脸上却少了之前的凶狠和怀疑，甚至有些隐隐的歉意。
“小林，他到底是怎么了？”
“小严应该是想逼走那个魔鬼……所以才想把十字架吞到肚子里的。”小林原握住了小严的手，男孩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睛半睁着，直勾勾地看着Hope。
“什么魔鬼？”
“小严有魔鬼的力量。”小林原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他发作的时候，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吸到身边，任何东西。无论多少次驱魔，那个可怕的魔鬼都不肯从他身体里离开……”
悠然和Hope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也许只是evol，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便算是魔鬼附体了。男孩忽然搭上了Hope的肩，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道道或新或旧的淤青疤痕。
(四)
许墨翻过枪柄把最后一个保镖磕晕，丢在树下，抖了抖大衣上的雨滴，把搜到的地图摊开：“走吧，标记的地点应该不远了。”
“什么时候发现有诈的？”
“在进到这片沼泽地的时候，一个重要的人怎么会藏在一个连公路都没有的地方？”
“所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根本没有什么孩子，他们只是要带我们去荒郊野外秘密解决了。第二就是那孩子没有在他们手里，藏在这片鬼地方……”李泽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接口说道。
“没错…这个地图标记更像是第二种可能。”
惊雷在天地之间劈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银白裂痕，雨点密密匝匝地落在两个人的风衣上，直接把半身都浇透。
“她们应该已经回去了吧。”李泽言走着，忽然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手表，这个点育儿所大约已经关门了。
“你要不先开车回去。你担心悠然的身体，我能理解。”
“我确实担心她，不过这样丢下你回去，她是不会同意的。你知道吗？她这次坚持要来，就是为了你。”
“怎么说？”许墨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泽言。
“她想起了你。大约在半年以前，还有evol也逐渐恢复。”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件事情？照李总裁的个性，不会很生气吗？怎么还愿意让悠然来见我。”
“生气是没自信的人。悠然现在是我的妻子，她对于你，更多的是感激和愧疚。她这次闹着要跟来，我本来是反对的，而且她现在身体状况这样，我不可能放心。但是她告诉我，她看到了你和小希的结局。在她触到小希手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想替你们改变，就像当初你为了成全我们做过的事情。我选择尊重她。许墨，不要让我后悔我的选择。”
“我们的……结局吗？”许墨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冷笑道。“呵，到底是有多可怕……”
“悠然没有告诉我。但是，许墨，这么久没见你，我觉得你变了。要是从前的你，那几个保镖不会留下活口的。”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变得懦弱，心慈手软了吗？”
“是的，你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许墨苦笑了一声，“李泽言，我以前不是人，那是什么？”
“机器。精准到仿佛是被认真设计出来的机器，无论是许墨还是阿瑞斯，明或暗，都像是一丝不乱的完美机器。”
“哼，是吗？”
一声轻淡的苦笑没在哗哗的暴雨声中，他默默地加快了脚步，肩膀却被李泽言一把握住。
“不要放弃。”
“什么意思？”
“我理解那种明知道会悲剧收场的感觉，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挽回的绝望。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不要放弃，这是我的忠告……”
(六)
许墨和李泽言预想了很多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是完全没有料想到在门廊前悄悄伏击自己的会是两位小夫人。
“嘘，千万别说话！”
李泽言险些就要捏着自己小妻子的手来个过肩摔，幸而因为捂嘴动作浓浓的业余感才犹豫了半秒，才没有酿成大祸。
“快进来……”Hope拉着许墨的衣襟。两个小夫人急急忙忙拉了两个大男人进屋，仿佛偷情一般四处看了看，才小心地关上了门。
悠然和Hope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恐怖老太暂时放下了疑心，允许她们过一夜再走。但要是发现来了两个持枪男人，比如要闹起来。后面除了提到小严也在，打斗细节几乎是完全省略，也还是成功让两位男士渐渐黑脸。
“李泽言，你们有吃晚饭吗？我和小希做了一点……”悠然拉了拉李泽言的袖子，生硬地企图转移话题。
“抱歉两位，我有事情需要单独跟我妻子聊聊。”李泽言阴着脸，不由分说地拉着悠然进了一间卧室。
许墨和Hope两人站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门口，默默相对有些尴尬。
“手怎么伤了？”
“衣服快换吧……”
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却都在关心对方。许墨托起Hope的手，仔细看着她手臂上淤青一块，皮肤上还带着有些红肿的擦伤。
“怎么弄到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小心撞到哪里……”Hope摸了一下许墨湿透的外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倒是你全身都湿了，快进去换下来吧。”
Hope推着许墨进了房间，下意识伸手拉着他的衣襟，许墨只是从善如流地伸了手，任她替自己把外套除下。一双清澈的细长眼眸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句话都不说。
“我想你了。”许墨的声音落在耳边，引得Hope心里突突地猛跳了两下。只觉得脸侧一热，低了头松开本来在他襟前扣上的手。
“这样说也不可以吗？”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无辜。
“我们不是应该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毕竟我们已经……”
“我觉得很冷。”
“嗯？那，那就快把湿衣服脱了……”Hope又抬起手，有些慌乱地替他解着扣子，指尖触到他的胸膛，似乎真的在微微地颤抖。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突然撒娇起来……你以前也不这样……”Hope拿了条毛巾替他把身上的水珠擦干。
“以前我可以抱你，亲你，现在……只能安静地想你。”
Hope鼻子有些酸，皱了皱眉，许墨的话很淡，却像是拿了一条极细长的琴弦套在心上慢慢收紧，酸楚得让人难受。不敢抬头看他，只虚捶了一下他胸口，却被他反握住了贴到了心上。
“里面也冷。小希，我嫉妒了……”
“不是说好了，只是在检查结果出来以前暂时维持一点距离。”
“我想反悔，可以吗？可以不管那些吗？”许墨凑近了Hope，在最后的一刹那Hope偏了偏头，吻落在唇角上。
男人伸手把她搂到了怀里，脱掉一半的衬衫敞着，Hope的脑子嗡的一声全乱了。她没有动，却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疯狂地想念他，刚刚听到小严的名字几乎崩溃的神经在此刻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两行生理泪水不自觉地滴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一切不是都挺顺利的？”Hope抱着许墨的腰，尽力压下喉咙的哭腔。
很顺利，但是许墨的脑子里甩不掉李泽言的那些话。
“我爱你。”
“哎呀，说什么呢？”Hope勉强笑了笑，两滴泪渗入嘴角，在舌尖绽开微妙的咸苦味道。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爱你”说得这么悲伤。
“许墨，找到了小严，我们也许就可以摸清A的底细。这么顺利，是个好预兆吧，也许很快一切都会没事的。”
“嗯……”
许墨想多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并没有跟Hope说出自己的担心，如今这种几乎不可思议的精准才是他所真正害怕的。
这一切仿佛都被某只邪恶的手控制。
“我相信你，我也爱你。”
一颗糖被塞到了嘴里，许墨有些惊愕地看着Hope踮着脚凑了上来，一股甜丝丝的滋味在二人唇齿中流转。
只此一次。
Hope在心里骗着自己。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