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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时至八月,万方炎热之气都已歇下,气候转凉。
金陵城的气氛再紧绷,也影响不了三年一次的秋闱科考,各地学子齐聚一堂,给这传得有头有尾的谣言又加了一把火。最近赵雍下令抓了几匹学子入狱,说他们妄议朝政、人云亦云,不堪为天下读书人表率。
太学府和朝堂已经闹起来了,每天都有太学生和科考举子在宫门前聚众抗议,要赵雍把关押的学子放出来。
安王这几天在忙这个事情,听说沈知文也参与了,他今年也要下场。
白羽在思索是趁乱开局还是用已故太史令唐琢之女的身份为父申冤。
长公主在张罗着从新科进士里给牡丹榜下捉婿,开考前就要先看起来,牡丹被那些画像烦得躲在她这里找清闲。
这日一早,白羽在院中练完一套剑法,她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走进内室去叫醒牡丹。
忽听闻门外有人来报,说有客从临安来拜访她,是一名老者和男童。
白羽就想从临安来的,她和吴界离开那边也有六七年了,相熟的人中老者应该是王夫子,毕竟王夫子在京城也有宅子,男童是谁她就想不到了。
牡丹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问白羽:“有人来找你,是谁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白羽走进屏风后换衣,问牡丹:“你要一起去吗?”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牡丹快速从床上下来,侍女进来给她梳头装扮。
白羽等牡丹梳洗好了,和她一起前往前院花厅。走过院中铺设的石阶,踏上月台,就看见花厅中侍女正在上茶,一名老者捧着茶杯啜饮,几年不见,他的须发竟然全白了,人也更显老态龙钟,身旁坐了一个男童,约摸十来岁的样子,白羽看过后觉得自己不认识。
她走进厅中,立刻下拜,“学生拜见老师,多年不见,老师近况可好?”
王夫子起身扶她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说出的话气口很短:“尚好。你如何?这些年学问有没有长进?”
说起这个,白羽心虚,开始转移话题,她眼神落到旁边这个举止端庄、神态从容安静的男孩身上,问王夫子:“老师,这位是……?”
“这是小胜,你不认识了?”王夫子惊诧。
“白羽妹妹好!”小胜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同门礼。
这是小胜?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鼻涕虫,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白羽收起不敢置信的表情,回了他礼,又给他们介绍牡丹。
四人终于落座,白羽眼尖早就瞅见了王夫子身侧放着的那个落锁的黑色木箱,那是吴界的东西,她绝不会认错,此刻终于得以问出口。
“老师怎么会突然来京城?”白羽问。
“你们父女走后,我一直安居小镇,一边教小胜读书,一边关注时局变化,最近两年总有人想请我出山,我敬谢不敏。但是几个月前见了你爹一面,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将这个箱子交给我,说如果日后京城有变局,就让我把这箱子交给你,让你来做决定。”王夫子拍拍手边的黑色木箱,继续说:“这最近这两月有不少旧友给我发信,请我回京约束皇上的行为,说皇上关了一批科考学子,正好小胜在临安小镇读书没有人作伴,又听说你也在京城,我就带着他启程来金陵了。”
“老师见过我爹?是何时见的?”白羽捏住自己的掌心,压住情绪缓声问道。
“大约是四月底,他说要出一趟远门,担心你的安危,特意赶来跟我托付一些事情。”王夫子将木箱留给白羽,说:“钥匙他早就遗失了,你若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就撬锁吧。我住在东长街三大门太师府,你若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王夫子说完就带着小胜告辞了,白羽亲自把他们送出公主府,回来就和牡丹将那分量并不重的木箱搬回住处。
稍微用过早饭,两人坐在一起研究如何开箱,箱体很厚实,几乎严丝合缝,那把锁也是十分精密,右侧有条窄小的锁孔,应该是插钥匙的地方,锁头前面还有三条能转动的齿轮,也就是说光有钥匙也打不开,还得将齿轮都转动到正确的位置上,才能打开这把锁。
牡丹翻出来一根很细的金簪,插进锁孔里试探着转动,一边对齿轮一边转金簪,然后一个没转对,金簪断在里面了。
白羽和牡丹面面相觑。
“现……现在怎么办?”牡丹问。
“没办法了,上斧头吧。”白羽说。
让人从库房找来一把劈柴的斧头,白羽拎在手里掂了掂,握住木头手柄就向木箱棱角劈去,一下两下三下,她从刚劈出的缝隙凿开,使力撬开箱盖,打开后却发现里面放的东西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一摞厚厚的信封,也许年代久远,信封边缘开始泛黄、发薄发脆,足足占据半箱位置,还有半箱手稿。
白羽和牡丹花了半天时间阅读完这些信件和手稿,她搞清楚了这些东西的来源。
信件是先帝赵琯写给皇后邺临月的,在她身处叛将蒋绥之营中之时,那段时间赵琯和邺临月一直有通信,只是这些信件应该是邺皇后私密之物,也因当年是秘密出宫,绝不会让第二个人拿到,怎么会流落到唐琢手上。
箱子里的手稿是唐琢亲笔,记录着他从史书和信件,以及当年找到的一些证人口中拼凑出了邺氏姐妹“倒换皇家血脉”的完整经过。
白羽看完也很震撼,怪不得唐琢当年必死,他将证据链条搜集得这么完整,万一流传出来,赵雍这个帝位不必坐了。
史记,天顺二十五年,秋闱开考。
同年,已故太史令唐琢之女白羽敲响登闻鼓为父申冤,检院受审。
审案中,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与近日京中盛传邺太后混淆皇室血脉有所关联,检院主官不敢擅专,立即将此案移交有司处理。
此案一发,群情哗然。
皇室宗亲里的一些老王爷也被请出来共同协办此案,这是皇室天大的丑闻,瞒是瞒不住了,只能将真相查明。
白羽敲登闻鼓前一日就从长公主府搬出来了,她举案后就被检院收押,然后又移交给刑部,安王一直派人贴身保护她的安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没人敢杀她灭口。
白羽在刑部大牢里关押了七日,这七日她对外面一无所知,今天她被提审出来,本来以为是要前往刑部大堂受审,谁知狱卒押着她往堂部外面走。
“这是要去哪?”白羽问。
狱卒把她押上马车,调笑了一声说:“姑娘也算名垂青史了,古往今来御极殿上审案,审的还是皇上和太后,这真是头一次听说。”
白羽沉默地被压往皇宫大内。
御极殿金碧辉煌,往常是文武百官用来商议国家大事的场所,此时来了一群身穿节庆礼服的大长公主、长公主,蟒袍加身的老王爷,城固长公主和安王也在此列。
大家欢聚一堂,是为一件令皇室蒙羞的旧案。
白羽被押送到大殿中央,她抬头看向丹陛上的皇帝和太后。
赵雍和邺临月长得很像,只是两人都上了年纪,赵雍有知天命之年,邺太后高寿,看着也是古稀老人了。
白羽站好,座上两道威严目光向她施压,旋即又淡淡挪开。
一位老亲王拄着拐杖出列问邺太后:“太后娘娘对此案中您在怀着陛下那年秘密出宫前往西南,之后与西南王夫妻易子回宫之事有什么说法吗?”
“无稽之谈!”邺太后冷哼一声,“皇上是我和先帝亲生,我生产当年也并没有出宫,外头的人不知道人云亦云也就罢了,几位叔伯怎么如此听信流言,反过来质疑皇家血脉,质问予这个皇太后。”
邺太后义正辞严,矢口否认她曾在有孕当年出过宫。
“民女这里有几封信件,想要呈上来给诸位阅看。”白羽从袖子里掏出几封箱子中的信件,她上交证据的时候只交了唐琢的手稿,信件她拿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交给王夫子保管了。
有内监捧着几封信件交给诸位王爷公主阅览。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长公主看完举着信件气势汹汹地诘问邺太后:“这是你出宫那年先帝写给你的亲笔信,你竟然还敢否认,先帝待你不薄,你混淆皇室血脉,简直罔顾人伦!”
太后拿过信看,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她很能稳得住,立刻起了反驳之词。
“先帝亲笔?谁能证明这是先帝亲笔书信!”邺太后将信递给一旁的皇帝赵雍,她极为尖刻地说:“谁知道这是不是有心之人伪造的信件想要栽赃我们母子呢?除了先帝本人,谁也不能证明这是不是他亲笔所写。”
“先帝已死,他如何证明,你在胡搅蛮缠。而且谁能轻而易举拿到先帝亲笔手书和印鉴!”大长公主也生气了,“栽赃陷害?谁敢栽赃陷害你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是没做别人怎么会无风起浪,败坏皇室名声,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吗?”
“皇姑母不必如此大动肝火,能拿到皇考亲笔之人,这大殿之上不在少数。”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帝赵雍此时笑吟吟地看向安王,“你说呢?安王弟。”
“陛下问我做什么?难不成怀疑是我伪造了这些书信让白羽姑娘交出来陷害您和太后娘娘的?”安王恭恭敬敬一拱手,说出的话却冷硬,“我犯得着吗我?”
赵雍一笑,“孤何尝有这个意思,安王弟误会孤了。”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安王转头闭眼一气呵成,不再理会赵雍的栽赃。
赵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城固长公主,他的亲妹妹,温声询问道:“城固有什么看法?”
城固长公主出列向赵雍福身,斟酌着语气说:“我与陛下自幼一起长大,皇考子女不多,是以我们兄妹感情甚好,就连当初选驸马,兄长都是先遂了我的心愿,这些年来更是优容无限,妹妹心中感激,陛下永远是我的兄长。”
殿上众人各执一词,太后拒不肯认,这亲笔信竟然成了一封废纸。
就在这时,殿外传唤官进来禀报:“陛下,王太师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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