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

　　“温故，你过来下。”
　　“好的，叶师傅，马上来。”温故将刚到货的顶针取下保护膜，分好类放进面前的工具盒里，然后赶紧拿上记录纸表往注塑车间走去。
　　一周前温故还穿着普通运动服围着“新胜”打探，此时的她已经身着绣着“新胜”的灰色工作服，马不停蹄地往返于厂区的各个办公区。
　　话说上周温故跟随店铺老板发现疑似Z5设备的生产厂家之后，偶然的机会在附近的镇上看到宣传栏上的“新胜”招聘广告时，就知道自己碰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想要在严防死守的封闭环境成功打探到“新胜”内部的消息，就必须先深入“敌军”内部。温故在决定面试的当天就将消息报告给了吴琼，一开始吴琼也有些犹豫，但在温故陈述利弊、据理力争以后，也不得不答应了温故请求，只是叮嘱她不要勉强，一旦发现任何危险就要马上结束这次的“卧底”行动。
　　有一定的组装基础，又懂一点理论知识，看上去不谙世事又听话的温故顺利地被招聘进了组装车间。刚刚工作了几天的温故，又因为注塑车间紧急缺人，临时难以找到替补的生产组长，只好把素质稍微好点的温故调到了注塑车间。从外围打探变成了核心查探，这无疑是意外之喜。早在温故组装零件的那几天，温故就发现零件和拉线的组装方式跟Z5系出奇的相似，虽然无法去仓库了解大部分的零件来源，但有部分零件的生产还是在新胜。只要有机会接触模具，温故就有信心能更近地接触事实真相。
　　“压力值和速度都记下来了吗？”
　　“都记下来了，叶师傅。”温故边在纸上写着边回答道。
　　“调了四个小时，终于打出来还算合格的样品了。”被称为叶师傅的中年男人，额头上有一道看上去有些时候的疤痕，光亮而狰狞。只见他用手随意地抹干额头上冒出的汗渍，并将另一只手里的残次品抛到旁边的红色塑料框内。
　　“之后要他们按照这些参数生产就成，我先回去了。一大早觉都没睡好就被叫过来，脾气躁得很。温故你多盯着点这块，有事给我打电话。”叶师傅啐了一口，脸上因为这几天的连轴转而显得有些疲惫。好不容易找到个稍微能顶点事的人，使唤起来倒是很顺手。
　　“有什么不懂的，先去档案室翻翻，就说我让你去的。”叶师傅临走前不忘补充道，他可不愿温故因为屁大点事都来找自己，那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再说温故看上去挺老实的，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的，叶师傅，您慢走。”温故恭顺地目送叶东海离开。打心底里说，温故还挺佩服这个人的，看上去这么一个老旧的模具，几乎都到报废的程度了，居然还能被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好，恢复生产使用，一出八也只有两个残次品的比例，没点真本事还真办不到。一般来说，叶东海的面相基本在人面前已经竖起了一道围墙，让人敬而远之，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温故反而越发不在意这个，而是对这位人刚中年就两鬓斑白的男人甘愿窝在这么个小地方的事越发好奇起来。
　　跟现场生产的值班人员交代了原料处理和生产的事之后，温故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档案室翻看资料了。等了这么久，温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开启真相。
　　“叶师傅让我来看资料的，麻烦给我下L726的文件，谢谢。”温故礼貌地向档案管理员询问道。
　　看到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档案室的人本来有些迟疑，毕竟也属于半个机密文件，但听到是叶师傅授权的之后，档案室的人便立刻消除了疑虑，起身去柜子里翻找资料。在新胜生产车间，没人不知道叶师傅的暴脾气和本事，敢假冒他名号办事的，这间工厂还没有人敢做些事。
　　“老规矩，只能在这看，知道吧。”档案室的人将文件夹递给温故，又指了指旁边废纸散乱的杂物桌，示意她可以做那。
　　“好的，谢谢。”温故接过文件夹之后道了谢，稍微清理了下桌子上的灰尘和杂物，便坐下来专心地研究文档里的内容。
　　温故从随意排序的十几张纸里面找到了图纸，发黄的A4大小的纸张里的线条和标注已有些看不清，右下角的版本和签名好像还被刻意涂抹掉了，只隐约可以看到发版日期是两千年的样子，真是个老古董的模具啊。
　　既然不能拍照也没有权限将图纸带出这个房间，温故只能假装在做笔记的样子尽力将纸上复杂的形状的参数抄录下来。下笔前温故偷偷用余光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看视频的档案管理员，发现他正在专注地看着前方，时不时地小声偷笑，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机上。
　　温故一边抓紧时间研究一边飞快地记录，不多一会笔记本上就满满都是线圈字符。温故在看完图纸以后，又迅速浏览了剩余的十几张纸，发现除了一张样本检验报告和零星记录的修模记录，再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温故又将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发现确实没什么遗漏，这才合上笔记本盖上文件夹，将资料归还给档案室的人。临走前温故瞅了眼那人手机的屏幕，好像是现代偶像剧，本来就有些脸盲的温故，只觉得里面的人物角色的脸长得一样一样的，瞟了两眼也没多看便道谢离开了。
　　由于新胜刚刚恢复生产不久，缺货严重，各岗位也是能加班的加班，能调休的调休，试图想把这段时间少赚的钱都赚回来。
　　等温故交接完注塑车间的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温故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的。温故看着黑暗的天空中下着细密的雨帘，从书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找到雨伞，只好等在门口等雨稍微小点再跑出厂。
　　斜着看过去，对面的仓库门前停着一部小货车，昏黄的厂前灯，湿滑的卸货台阶，散落开裂的纸箱，还有慌乱作一团的人在捡着地上掉落出来的零件。
　　温故也没犹豫，将双手挡在头上就冒雨冲了过去，弯腰帮他们一起捡起来。
　　“谢谢啊！”库管员看到这个点还有人帮忙处理这个倒霉事儿，很是感激。虽然看着有些面生，但不妨碍他对温故表达好感。
　　“不客气，都是同事。”温故和气地回应道。
　　“跟采购说了好久要加个防滑垫，老是推推推，说这也要用钱，那个材料也贵，就是不肯买。这不下雨天就应验了我说的了吧，什么事啊。”库管员嘟囔着，抱怨采购部的抠门。老早就提申请了，一直不批，要是早听他的，也不会有今天这出事。
　　“幸好今天有你在，不然还得收拾半天，真是麻烦你了。”库管员看有帮忙的人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讪讪地笑了两声结束了刚才的自言自语，再次跟温故道谢之后，起身去捡滚落在较远处的几个零件盒。
　　温故客气地回应了库管员的态度，在他背对自己的一瞬间，机敏地捡起地上的一张不起眼的纸，并飞快地塞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帮忙收拾一地的凌乱。
　　等温故捡完掉落的所有零件，外面的雨也刚好小了很多。温故礼貌地跟库管告别之后，这才又埋身于漆黑的雨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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