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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
直到江雪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那条路上，只剩下两个男人和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车里的男人没动，车外的男人也没动。
空气里，剑拔弩张。
最终，是余镜宇先开了口，他走到车窗边，垂眸看着刘钰，一字一句地说：“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刘钰靠在椅背上，单手搭着方向盘，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彼此彼此。”
“你没看到她都快被你吓跑了吗？”余镜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让一个没有任何粉丝维护的女孩跟着你上热搜，这就是你追求女孩的方式？不觉得太有压迫感了么？”
“是吗？”刘钰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你并不了解她，她只是不太习惯被偏爱。”
“偏爱？”余镜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管你这种强人所难、步步为营的算计叫偏爱？”
刘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终于坐直了身体，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他盯着余镜宇，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用上所有的能力，怎么能胜过你呢？”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
余镜宇的双眸微微一眯。
难道在他眼里，连追求江雪迟，都只是一场需要用尽全力来胜过他的比赛？
一股混杂着愤怒的血气涌上心头，余镜宇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刘钰！”他低吼道，“你这样做这对她不公平！”
然而，刘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公平？”
刘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极尽嘲讽。
“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评论公不公平？”
他的声音骤然变冷，就像冬日里的寒流，瞬间冻住余镜宇心中的那股燃起的火苗。
果不其然，依然是他熟识的那个，无心无情的刘钰。
刘钰没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
他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保时捷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便汇入远方的车流，消失不见。
只留下余镜宇一个人，被彻底地留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
江雪迟见到罗缨时，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那段亡命徒般的狂奔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我的妈呀！你这是被鬼追了？”罗缨将头盔递给江雪迟，被她这副狼狈模样惊得合不拢嘴。
江雪迟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酒店后，罗缨连忙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我没事，就是……晚上吃剧组盒饭吃撑了，跑回来消消食。”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罗缨狐疑地看了她两眼，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手机里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
“快来看，小雪，快来消化一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罗缨整个人几乎要弹起来，她一把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江雪迟眼前，脸颊因为过度兴奋而泛着红光。
“《长风渡月》的制片，今天下午联系我了，想邀请你去试镜女二号！还有这个，《结婚的法则》，也是个上星剧，女配人设特别好！还有短剧女一号的邀约，不过我得把它拒了。”
罗缨的语速快得像在打机关枪，每一个字都透着扬眉吐气的兴奋。
“短剧虽然来钱快，但对你咖位没提升，咱们现在有得选，当然要选长剧！稳扎稳打！”
江雪迟的大脑还有些宕机。她看着那些剧名，感觉很不真实。
“等等，”她慢半拍地问，“怎么突然行情这么好了？影视寒冬过去了？
大半年来，她和罗缨跑了无数个剧组，递了无数份简历，可大多石沉大海。她已经习惯了被拒绝，习惯了等待。
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罗缨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回床上。
“哪有啊。”她叹了口气，“现在长剧开拍数量，依然一年比一年少。但现在圈里的制片方一看到你的名字，就能和刘钰联系起来。有话题度，就意味着有流量，有流量，他们就愿意用你！”
江雪迟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些邀约，那些机会，竟然都是因为那个绯闻？
罗缨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依旧沉浸在事业即将起飞的喜悦里。
“我已经跟《长风渡月》的制片聊过了，他们那边诚意很足，只要你点头，我们下周就可以去试镜！”
江雪迟看着罗缨那张兴奋到发光的脸，如鲠在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和罗缨相比，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了。”
洗漱过后，她将自己重重摔在柔软的大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被子隔绝了外界的光和声音，也隔绝了罗缨不解的追问。
不知过了多久，罗缨大概也累了，轻手轻脚地爬上另一半边床，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黑暗里，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江雪迟并没有睡着，而是烦躁地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幽的光照亮了天花板的一角。
她还是伸出手，摸过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提醒，来自刘钰。
看见这个名字，江雪迟的心头一动，迅速点开了对话框。
刘钰：下周杀青宴，别忘了参加。
江雪迟盯着这条消息，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按照合同，她的戏份明天中午就结束了。虽然还留在横城，但她还得去各个剧组试镜下一部戏。
杀青宴是剧组核心主创的狂欢，与她这个早就杀青的小配角有什么关系？
她打字：可我那时候已经离开剧组了。
对方的状态栏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似乎就守在手机那头。很快，刘钰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刘钰：作为校友和朋友，一起吃一顿饭，也算有个圆满的结尾。
朋友。
江雪迟的目光定在这两个字上，移不开了。
原来，她已经可以被刘钰称之为“朋友”了么？
不知怎的，心里那团堵着的东西，好像松动了一点。
一股陌生的甜意，从心底最深处悄悄漫上来，像初春的藤蔓，细细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嘴角的弧度，正在不受控制地上扬。
江雪迟将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要感受那份来自遥远电波的，并不存在的温度。
或许去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和朋友的告别。
“你笑什么呢？”
身旁，传来罗缨带着浓浓睡意的咕哝。
她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睛看向江雪迟这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手机屏幕的微光。
“一个人对着手机傻笑，谈恋爱啦？”
江雪迟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该不会你和刘钰的绯闻是真的吧？你这丫头，谈恋爱敢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江雪迟做贼心虚般地立刻收起笑容，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然后迅速躺平，闭上眼睛。
她的声音故作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你在做梦呢，快睡吧。”
“哦……”罗缨嘟囔了一句，很快又没了声息，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
江雪迟在《宫墙柳》的最后一场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她饰演的芝兰，在目送心上人远赴边疆后，独自回到清冷的宫苑。
她没有台词，只需要走到窗前，推开那扇雕花木窗，看一眼院中凋零的枯枝，然后落下一滴泪。
“Cut！过了！”
王启年导演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他从监视器后站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他大步走到江雪迟面前，给了她开机以来，最大最结实的一个拥抱。
“小江，你很有灵气，这滴泪掉得恰到好处，不是哭天抢地，是心死。”
江雪迟还陷在情绪里，有些茫然地抬头，眼眶依旧泛红。
“谢谢导演。”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
“好好干，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王启年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句承诺，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分量千金。
这是她凭自己演技换来的认可。
不是靠什么绯闻，不是靠谁的施舍。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终于挺直了腰杆。
剧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着收拾东西，灯光撤下，道具归位，江雪迟向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鞠躬道谢。
“江雪迟。”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叫住她。
她回头，看见了余镜宇。他抱着他那台宝贝摄影机，递过来一瓶已拧松的矿泉水，瓶身还带着凉气。
“最后那场戏，你演得很好。”余镜宇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却很专注。
“要走了？”余镜宇问。
她点点头，“嗯，但后面的杀青宴，我或许还会回来。”
“哦。”他应了一声，但有点惋惜地说：“杀青宴那天，我还得将剧照整理出来给宣传那边，恐怕去不了。”
然后，他顿了顿，补充道，“反正横城就那么大，以后总会相见的。”
江雪迟也笑道：“那可说好了，以后我要是有需要拍的定妆照啊，写真什么的，来找你拍摄的话，可要给我打折。”
余镜宇又举起了相机：“不用等以后，我给你拍张照留个纪念？”
江雪迟还没来得及拒绝，快门声已经响起。
照片里的江雪迟，眼神还有些恍惚，嘴角挂着还未褪去的笑意。
“这张不好。”江雪迟皱眉，“我看起来像在发呆。”
“发呆也好看啊。”余镜宇笑嘻嘻地收回相机，宝贝似地挂回脖子上，“反正我留着了。”
原来留个纪念，是给他自己留的啊……
江雪迟地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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