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仙·道

　　沧风城是灵州大陆东部沿海的诸多城镇之一。
　　正如其他沿海城镇一般，沧风城繁华而开放，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来往商旅络绎不绝，市集之中常年都是一派繁荣景象，男女老少有修士也有凡人，打扮更是各异：有身着绫罗绸缎者，有着褴褛布衣者，有着各式道袍者……
　　任何一种人，任何一个门派，在沧风城见到都是毫不稀奇的事情。
　　而这个月，这座城池比往日还要再热闹数倍——只因闻名天下的藏剑阁就在此处，而藏剑阁所举办的试剑大会，就要开始了。
　　剑修往往喜静，可这在天下剑修中最具盛名的藏剑阁却在这样热闹繁华之地，若是初闻之人定会觉得十分奇怪。
　　可若对藏剑阁有所了解，知道藏剑阁中虽吸纳剑修、却到底都是些卖剑的生意人后，此事也算不得难以理解了。

　　际山阳走在街上，身边跟着身着白衫、手拿折扇的际子然。
　　际山阳原是不在意外表如何，但在进城前，鹤杳散仙硬塞给他一套衣衫，说是不能丢了他滁山的面子，际山阳才换下他那洗得发旧的麻布衣衫，换上际子然给他的衣服。
　　好在际子然看上去不甚靠谱，给他准备的衣服确没什么招人显眼之处，不过一套干净利落的黑色短打，其上用银线绣着云鹤银纹，既是简单武者行装，又多了几分华贵，叫人不容小觑。
　　那衣服看着简单，际山阳拿在手里时却感觉到那银纹中似有什么气息与自己体内誓心十法暗相呼应，立马郑重谢过际子然：鹤杳散仙看似随便送出的一件衣服，却是一件品阶不凡的法衣。
　　际子然自己却是一副风流书生的样子，站在际山阳身边一点师父的架子也没有，曾经隐隐散发出不可冒犯的仙威也荡然无存，俨然只是个气质容貌出众的修士。
　　而气质容貌出众的修士，在沧风城中从来不是什么稀奇的存在。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走在一位看上去实力普通的武者身边的男子，就是灵州大陆赫赫有名的鹤杳散仙？

　　沧风城中客栈并不难找，际山阳却是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没了空房。他转向际子然，问道：“这些大客栈都没有空房了，师尊可否屈尊随我前往别家？”
　　际子然道：“身外之物，自是无妨。”
　　际山阳便另找了一家坐落于城角的小客栈。修真之人虽求超脱尘世，却仍不免在这些时候争一下面子，哪个门派住的客栈豪华、哪个门派排场更大，也成了市井街头的一点谈资，因此每逢盛会，这种小客栈都越发无人问津。
　　这客栈自然不如城中多数客栈豪华，却也干净整洁，二人入内，际山阳道：“两间上房。”
　　住这种客栈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客栈老板笑得有些尴尬：“对不住这二位客官，小店生意不好，房间都是一样的，若说上房……勉强只有一间，您二位是？”
　　际子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间也无妨。”
　　际山阳却忽地头皮一炸，没由来地想到少年时代那些频繁如梦的景象，立马生硬道：“两间。一间上房，一间中品。”
　　“好嘞，一间一晚一两银子，上房一两二钱，真对不住您，最近论剑大会，这里房价都涨了不少，小店也不好太便宜了。”
　　际山阳摆摆手，放下一枚下品灵石：“住一个月。”

　　灵州大陆有修真者聚集之处，也有凡人生活之处。全是凡人生活之处交易自然是用凡人的银两，可在这种凡人与修士一同生活的城中，多数凡人还是更愿意收取灵石灵珠，以作和修真者交易的筹码。
　　客栈老板果然眼睛一亮，笑容又深了几分：“原来是两位仙长，我这就叫人给您把房间收拾出来！”
　　际子然不知是真是假地埋怨：“师父就有这么可怕吗？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真是令为师伤心呐。”
　　际山阳严肃道：“不敢。”
　　际子然想不通自家徒弟怎么能如此木讷，半句玩笑话都不会开，恨铁不成钢地搂过际山阳脖颈，然后敲敲桌子，道：“那上房不用收拾了！”
　　那客栈老板看向二人眼光顿时有些异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这位看上去就像哪个贵族人家子弟的公子抖了抖折扇，说道：“对了，那房钱掌柜的记得退给他啊。”
　　客栈老板眼角一抽，眼神中立马流露出几分嫌弃。
　　际山阳有些目不忍视，堂堂鹤杳散仙，家里养的仙鹤都把灵石当石子扔着玩儿，他本人却要在这小店中计较几个灵珠。
　　际子然全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丢面子的事情，为老不尊地用扇子挑着山阳下巴，坏笑道：“小山阳，你不想跟为师睡，为师偏要跟你睡，由不得你拒绝！”

　　说是“一起睡”，可师徒二人毕竟都是修行之人，晚上用不着睡觉。
　　沧风城是修士聚集之地，客栈之中除过被褥之外，往往还准备了用于打坐的蒲团，好的客栈地下亦会准备一些灵脉，以供修士打坐调息。
　　际山阳将那房间又收拾了一下，给际子然沏茶，待师的礼节做得分毫不差。
　　际子然觉得颇无趣，打算去酒楼喝两杯，又让际山阳前往藏剑阁报名论剑大会。

　　际山阳独自前往藏剑阁准备报名。
　　藏剑阁并不难找，因为此时沧风城中来往的大多数人都是为藏剑阁而来的。他向人流往来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一座恢弘楼阁，装饰得富丽堂皇，乍一看不过是个有钱人建造的藏宝阁，可际山阳细细看去，竟隐隐能看到几分森冷的剑意，仿佛一个冷酷的剑者在俯瞰着整座沧风城。
　　再看那上面装点着的金玉宝饰，就有种掩盖其锋芒的意味了。
　　藏剑阁既然能主办百年来最受关注的大比，其地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座阁楼这么小。事实上“藏剑阁”是一个极大的府邸，那藏剑的阁楼不过是府邸中一处而已。际山阳走了过去，只见府外则是一个铺子，观其貌与当铺无异，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刚走进去，就有一个家丁打扮的少年迎了上来，露出笑脸问道：“少侠是来报名论剑大会的吗？您这边请！”
　　那少年领着他去一柜台后登记，柜台后少女头也不抬地问：“名字。”
　　“际山阳。”
　　“修为。”
　　“金丹初期。”
　　“金丹期……门派？”
　　“滁山。”
　　“滁山派……参加哪个擂台啊？”
　　“最多可以参加几个擂台？”
　　那少女笔尖一顿，抬起头来打量他半晌，道：“一个。少侠还想参加两个啊？这可别想了，谁都知道同等修为里剑修最难对付，法修报剑修大比，不是自讨苦吃么。”她这么想也不无道理，际山阳此行并未带剑出来，任谁看去都不像是个剑修。
　　剑修是不可能离他们佩剑片刻的。
　　“那便报名剑修大比吧。”
　　少女一愣，却也不多说什么，记下后少年挑出一块上书“剑试”的铜牌，在背后以灵力刻下际山阳名字及编号，然后说道：“报名费是一块中品灵石，少侠请交一下。”
　　这回愣了一愣的却是际山阳：这沧风城果然不一般，看上去不缺钱花的，来这里都要计较一两块灵石的事情。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却也还是拿出一块中品灵石。
　　少年接过后才把名牌递给际山阳，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建造擂台、招待看客、邀请评委，哪个不是要花钱的？总有人说我们藏剑阁没有剑修风骨。我又不是剑修，风骨又不能当钱花。”
　　际山阳点点头，心想这藏剑阁果真有意思。
　　少年送他出门，一边嘱咐大比事宜：“三日后便是正式比赛的日子，参赛者可凭借名牌免费入场，若是您亲友要来观看，还请交一下入场费，咱们阁中有便宜点的露天座，也有贵些的隔间，全看个人财力量力而为。藏剑阁外英雄榜会在前一天公布各参赛侠士的比赛场次及对手，还请您多多关注。”
　　这便算报名结束了。

　　送走际山阳，那少年伸了个懒腰，回到屋里道：“这么晚了，我看不会有人来了。”
　　少女数了数，道：“今天报名的有三十六个，只有方才那人报了剑修大比。”
　　“阿妍，你看刚那少侠像是剑修吗？”
　　“我看不太像。”少女耸耸肩，“不过他自己要报名剑试，若非剑修，站在上面也不好看吧。”
　　少年凑了过来：“说起来，听说滁山派近些年已经没什么人了啊，怎么如今竟有人来参加这比试了？”
　　少女看出他只是在没话找话，心下有些不耐，说道：“这关咱们什么事？反正一个区区金丹期的修士，又是个小门派出身，估计连第二轮比试都进不了，咱们就不用替什么滁山派操心了。”
　　少年哦了一声，又不由向门外看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那个男人虽只是金丹初期，却散发着一种强者的威严。再观他衣着气质，并不似什么将要没落的小门派出身。滁山……会是那个滁山吗？
　　少年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

　　际山阳回到客栈，际子然果然不在。他向客栈老板问际子然去处，那老板对他态度有些不冷不热，只说自己不知。
　　际山阳料想际子然是去酒楼喝酒了，也不去找他，自己回房调息起来。
　　直到晚上际子然都没有回来，倒是托人来送了信，说他遇到了几个朋友，就不回来了。
　　际山阳先前虽对与际子然同房有些抗拒，可如今际子然不会来，他心中也有些失落。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到师尊会陪他一同下山，便也不再多想，兀自修炼。
　　这一待，就在房中待了两日。
　　第二日下午他前往藏剑阁前看榜。那英雄榜不过小小两块，其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金字，却用仙法将影像投射在空中，因此不需离的很近就能看到。
　　两块榜中名字足有一千多人，法斗擂台上就足有七百一十三人，剑试擂台却不过三百零九人。他按照自己的编号找去，发现自己的名字竟挂在最后一位——轮空了。

　　虽是轮空，可际山阳仍准时到达藏剑阁。
　　此时已有不少人已经抵达，藏剑阁专门开设了两个入口，一者为出示名牌的参赛者开放，一者则对购买门票的参观者开放。
　　比赛将近，参赛者这一列已经只有寥寥数人。际山阳很快便进入其中，随着指引来到比试场地。
　　这场地似乎是额外开辟出的一方空间，进入之后内中居然比看上去还要大上数倍，四个擂台比邻而置，中间隐隐有屏障隔开。
　　观众席皆是凌空设在外围，桌椅茶水齐备，宛若在外围建造一圈茶楼一般。更有一些更高的看台上设了隔间，其上覆着竹帘，从外难以窥得其貌，料想从内却能将场中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了。
　　参赛者有专门座位，却也可以去观众席与亲友同坐。
　　际山阳不想惹人耳目，便在最次等的观众席找了个地方坐下。
　　在此观战的都是些没什么财力又想看看热闹的散修，往往几人聚做一团，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便就着这比赛聊了起来。
　　倒是际山阳这边，因他总沉着脸，倒是没什么人愿意坐过来，直到比赛将要开始，才有一个身着青色短打的飒爽女子匆匆赶来，看着没人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际山阳打量她一眼，那女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看到他的注视，眨了眨眼，那茶杯便被她大家闺秀一般轻轻柔柔地放在桌子上。
　　女子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礼貌微笑，说道：“来得匆忙，兄台见笑。”
　　这女子长得一般，却有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微笑时眼中露出几分狡黠神色，十分灵动。
　　际山阳微微点头，视线重新回到场中。
　　论剑大会已经开始了。
　　只见正对两个擂台那最为豪华的高楼之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那男子笑容可掬，身上一袭华贵长袍，活脱脱一个钱庄老板的样子。可就在下一刻，他却凭空走出高楼，走了几步，直立在擂台正上方。
　　众人一时静默不语——这个看上去浑身金钱俗气的和蔼男子，竟已至少有分神期修为！
　　那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开口，声音充斥看台每一角落却不刺耳：“我是藏剑阁掌柜金元宝，欢迎天下英豪前来参加此届论剑大会。”
　　这人只是区区一个掌柜？
　　尽管掌柜名字实在不太文雅，在场却无人出声——一个分神期的大能，就算名字再难听都是无人敢笑的。
　　际山阳倒是无甚畏惧，心里也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可笑，而他身边的女子却是勾起唇角，然后忙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挡住了唇边笑意。

　　金元宝继续道：“论剑大会，旨在激励年轻一辈勉励修行，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并选出可堪肩负修真界未来之英才。另外，想必各位也都有所耳闻，每届论剑大会，藏剑阁都会选出一柄神兵，赠予论剑夺魁之人。”
　　他话音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藏剑阁，眼中那几分和蔼笑意褪去，换上庄重严肃的神色，再看向众人时，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笑眯眯的样子：“本届论剑之奖励自然也不例外，不知众人可听说过‘苍月’？”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皆纷纷议论起来。
　　际山阳身旁女子左看看右看看，见只有际山阳挨得最近，便毫不见外地凑过去压低声音兴奋道：“居然是苍月！”
　　际山阳看她一眼，问：“苍月是什么？”
　　女子挑眉：“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苍月是传说中凰羽真仙的九把佩剑之一啊，只是听说真仙陨落后，苍月便随之而去，沦为一堆废铁了，难道藏剑阁真的把它收入囊中了？可以啊……”
　　际山阳看她多是自言自语，也不管她了。

　　金元宝清了清嗓子，说道：“看来诸位道友见多识广，都听过这把佩剑的名字。苍月乃凰羽真仙的第七把佩剑，当年人、仙两界未曾分离时，真仙只用第九把佩剑云起便已能驰骋二界，佩剑苍月少有出鞘，是以众人只闻其名者多，却几乎从未有人见识过苍月之威。只可惜苍月剑灵贞烈，随主人一同陨落，苍月剑从此下落不明，沦为废铁。”
　　说罢，金元宝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容：“当然，就算是我们藏剑阁，也没有能力完全寻到仙器苍月。”
　　台下哗然：没想到这金掌柜还颇为幽默，在这样严肃的时刻开了这么大段的玩笑。
　　却听金元宝又慢悠悠地道：“不过，藏剑阁虽无法收录仙器苍月，却能让当今世间神兵名录中再多出一柄苍月。四百年前，苍月剑阴差阳错被寻回，虽剑灵已失，却终究有仙人气息。阁主用了两百年寻找重铸苍月的方法，又用了两百年，将此剑重铸。”
　　他顿了顿，敛去脸上笑容，眼中满是崇敬与激动，一字一句地说道：“七日后，论剑大会结束之日，便是苍月剑重见天日之时。届时，藏剑阁将代真仙为苍月择主！”
　　一时间，全场沸腾，金掌柜悠悠回到看台，又有一修士宣布比赛规则，四个擂台之上的比斗按次序同时进行，分两日比完。参赛者不可故意伤人性命，却也尽可放开了去打——擂台之上已布好阵法，更有大能暗中监视，若是情况不对便会出手救人。
　　此类规则不必赘述，比赛很快开始，剑试在一擂台，法斗则在另外三个擂台。
　　际山阳正对着的擂台之上就是两个正要比试的剑修，他身边女子却“哎呀”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中册子，道：“走错了，走错了。算了，剑修就剑修吧，不过是第一场比试，也看不出什么……”她又转向际山阳，搭话道：“这位兄台气度不凡，想必亦是少年英豪，不知今日可有比赛？”
　　际山阳道：“轮空了。”
　　“轮空？”女子诧异道，“你怎么会轮空？你是剑修？你叫际山阳？”
　　际山阳微微皱眉，不解她问此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女子说道：“是小女一时失态，兄台看着不像剑修，我还以为你是说你法斗轮空，一时有些诧异。”
　　际山阳淡淡道：“我确实并非剑修。”
　　女子：“啊？你非是剑修，为何要参加剑试？”
　　“参加剑试，用剑即可，没有规定必须是剑修。”
　　“此话有理……你这人有点意思，以后咱们或许可以交个朋友。”女子笑了笑。
　　际山阳不知这女子怎么性子也跟个男人似的大大咧咧，也没有什么想交朋友的心思，便不再与她多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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