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从今日起，留两队人马严守镜林入口。一队人马秘密搜查附近小镇有无可疑人物，所有客栈，酒店，包括民宿逐一排查。记住，你们行事谨慎一些，不要打草惊蛇。”
　　“是。”

　　光布防镜林是不够的，回到圣宫之后，我将阴山的巡卫增强了三倍，圣宫的守卫也重新布置了一遍。
　　在没有解决来敌之前，我得留在圣宫。所以，第二日我便抽空回了春风得意宫一趟，一是想和弄月公子打声招呼，短期内我不会回去居住。二是想接走龙儿。

　　谁知道刚回春风得意宫就听说弄月公子出了事。昨日他在沈家老井设计将上官燕打成了重伤，关键时候鬼见愁却突然出现，不但将上官燕和人质救走，还用龙魂刀将弄月给砍伤了。
　　伤势本来不重，但龙魂是死兵，伤一分也是无救的。
　　回宫之后，无忧宫主用千年冰蚕丝为弄月治疗，导致自己元气大伤。虽然暂时保住了弄月的命，却也撑不住几天。

　　再见到弄月的时候，他正靠坐在床上休息，脸色灰白如纸，嘴唇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鬼见愁怎么会去沈家宅？”我走到床沿边看他。
　　“这事我只知会过教主。倘若不是从教主那里得知，便是他一直跟着女神龙。”弄月回答道。
　　的确只有这两种可能。
　　司马长风这小子做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他对女神龙的关切之情已经超乎了本分，这么下去观天峡之战到底能不能打起来还真不好说。

　　“鬼见愁！我三次擒拿上官燕，两次都是糟他破坏！还有现在这一刀！即便教主不给我个说法。这账迟早我也得和他算！”弄月一脸恨意的说道。

　　“先保命再说吧。你这伤现在也只有赛华佗能治。”

　　“我知道，”他抬头看我，唇色惨白，“宫主用千年冰蚕丝为我疗伤也只能阻止伤势恶化，如果五天之内请不到赛华佗便是性命难保了。”

　　我皱眉。欧阳明日性情极傲，对邪道中人一向憎恶，那三不救的规矩，弄月至少犯了两个。要将他请动怕是困难。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人油盐不进，要是不想救人哪怕用刀架他脖子都没用。

　　弄月憔悴的半躺着，白色睡袍微微敞开，能看到胸口露出的半截刀伤。我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撩开了他的睡袍，查看伤口全貌。
　　那是一道横切的刀口，位于左胸，有两寸长，切口不深，但已经发紫。上次司马长风中了凤血剑一道穿刺伤，比这严重得多，他尚且能撑过数天。现在这样一道轻微的刀口，还有无忧宫主以冰蚕丝治疗，弄月都撑得这么辛苦。
　　底子还是太弱了，估计这家伙平日太好逸恶劳，没有好好修习内力。

　　弄月抓住我的手：“你担心我？”
　　他脸色这么差，眼睛却是晶亮的，唇角噙着笑意：“这么说来，这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他抓着我的手按到他的胸口上。
　　我抽出手来：“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耍贫嘴？”
　　这也算是他的优点。平常人面临生死大劫是笑不出来的。

　　我点了他天突，灵虚，紫宫几处穴位。替他渡了一些真气进去。
　　“这会让你好受一些。但治标不治本，要治刀伤还得想办法请动赛华佗。”

　　弄月嘿嘿的笑：“山人自有妙计。”
　　他气色刚好一点就显出些狡黠与活力来。

　　“你已经有办法了？”
　　弄月眨了眨眼：“我送了一副考题给他。”
　　“考题？”这又是弄的什么玄虚？
　　“要激他来春风得意宫只能采用非常手段，”弄月手在床边摸了摸，摸到他的阴阳扇后刷一下展开，高深莫测的横胸摇了摇，“我相信不出两日，他就会自己上门了。”
　　“……”我将扇子劈手夺过来，扔一边，“你少耍点宝会死？”
　　“喂，我还伤着。你太不温柔了。”他高声抗议。
　　“……”我看他精气神恢复了不少，便站起身来，“你先歇着吧。”
　　他撑起来一把扯住我的手：“别走，陪陪我。”
　　弄月这打蛇上棍的性子挺招人烦的。我正想一把甩开他，突见他神色严肃：“若赛华佗不肯相救，这几日便是我的大限了。能不能等我生死之事定了再走？”
　　原来他已看出我这次回来是辞别的。

　　他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默然了片刻。敌侵之事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探子已经放出去了，圣宫的布防也安排妥当，又有月神坐镇宫内，耽误个两三日应该不成问题。
　　我点了下头。

　　其后，我问他这次的具体计划。
　　他说他送给赛华佗的考题是一副珍珑棋局，这世间能解之人寥寥无几，如果赛华佗能解出来，一定会第一时间到春风得意宫来告之。
　　“你怎么知道他能不能解出来？万一他解不出来怎么办？就算他能解出来，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春风得意宫？”他这计划实在是漏洞百出。
　　“我当然知道。”他一脸的肯定。
　　“为什么？”
　　弄月笑：“因为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他的脾性我大概能知晓几分，”随之他又道，“能摆巨石阵，能奏九韶，能设计擒你。我相信他一定不是个令人失望的对手，那副珍珑棋局还难不倒他。”
　　弄月从未见过欧阳明日，竟像是比我还了解他一些。我在脑海中构画了一下欧阳明日接到珍珑棋局后可能的反应，越想越觉得合乎弄月的推断。像他那样桀骜的人，断不会被人考住，他会接招，更会摆高姿态向挑衅者宣告，你找错了对象。
　　所以，春风得意宫他一定会来。

　　弄月窃笑：“我还在棋谱上加了点佐料，他如果专注于解题一定会中招。”
　　我诧异：“你干了什么？”
　　“我下了点毒，而且是难解的毒。就算他能化解也得吃点苦头。”
　　“你活腻了？惹怒他有什么好处？”有求于人的态度摆到他这份上，我也算是头一遭见识。
　　“至少可以替你出出气。”他调皮的眨眼。
　　“啪”我敲了下他脑门：“正经说话！”

　　他不以为然：“料想他也不是个你对他客气，他就会对你体贴的人。多给他点下马威，说不定他反而不愿意和我轻易的休止干戈。那么我活着的希望不就更大了吗？”
　　“……”什么歪理！弄月这性子实在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临到死了还要作妖，真死了也算他活该。

　　他手撑着头侧躺下去，看着我双眼弯弯，笑如月牙，睡袍半遮半敞，露出半壁胸脯，说不出的风骚：“放心吧，我和他交过手，知道该怎么对付他这种人。我和他迟早得有一场正式的会面，彼此早已心知肚明。我若放低姿态，反倒会落他几分轻视。何苦来哉？”
　　说罢，他敲敲床内侧：“今晚留下来陪我睡吧。我这么严重的伤员，没有人看护是不行的。”
　　“……”

　　“星儿，”我大步出去交代了一下，“找个陪床的留下看护你家公子。”
　　“喂！！喂！！”弄月在床上喊。我充耳不闻，出了弄月水榭。

　　“龙儿。”
　　“龙儿。”
　　我站在树林边喊了两声，龙儿才从里面慢吞吞的爬了出来，才两天不见，它看起来越发懒了，我回到春风得意宫后也不见它主动出来迎接。
　　它慢悠悠的爬过来，将脑门抵在我手心里就不再动了。
　　冬天快要到了吗？
　　林子里的秋叶又厚了一层。
　　我拍了拍它脑门：“过几天我带你去另一座深山里冬眠。”
　　龙儿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一切如弄月预料，欧阳明日在第三日晨登门。
　　弄月一改玩世不恭的形貌，特意整装打扮了一番，庄严肃穆的去了大厅接待。
　　我不方便跟去，便留在弄月水榭中等听消息。
　　坐在星月亭中坐看湖光山色，待了有半个时辰后，一女侍奔回相告：“赛华佗兴师问罪而来。在花厅中我家公子以礼款待，请赛华佗品茗香茶，茶内含有公子特制的无毒之毒，但却被赛华佗当场识破，取了厅中的三种花草解了无毒之毒。随后赛华佗说，公子出了他三道考题。他也将还公子三道考题，每通过一道考题才替公子治一次伤。现在他们已经移驾到花园中了。”

　　我笑了。还真是让弄月料中了。欧阳明日这找虐的特质，弄月几番冒犯，他却反而给了他治伤的机会。虽说是为了让弄月死在自己的自作聪明上，但也确实给了弄月希望。

　　“过去继续打探。”
　　“是，姑娘。”女侍小跑步走了。

　　这次过了两个时辰女侍才红光满面的回来，一来就报告喜讯：“赛华佗在花园中设了九宫阵法让公子破阵。那阵法尽管奇妙但还是被我家公子给破了。现在赛华佗正在为公子进行第一道疗伤。”

　　这不足为奇。我已经看过弄月破他两次阵法了。布阵和破阵有所不同，我一个外行虽然不好说谁强谁弱，但我想能屡次破得欧阳明日的阵法，在这一环上弄月应该是不遑多让的。

　　女侍一炷香后又去而复返。
　　“第一道治伤结束，公子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他们约定晚上以星象为第二道考题。”

　　留下来本是因为弄月的一番请求。但事到如今，我对他二人的较量也燃起了极大的兴趣。这两人才智都属当世翘楚，今天这一场较量之精彩必然是空前绝后的。
　　到底他二人谁会略胜一筹？
　　我很好奇。

　　当夜。繁星满天。
　　我上了亭子顶上，坐在翘飞椽上观望满天星辰。夜幕上密密麻麻的星子交织成星海。据说星空隐含着天地的奥秘，占星师们能从里面看出天下大事与世人的命运。大概也正是因为包罗万象，星空才会如此的繁杂而庞大。
　　我想着。不知眼下的星空又昭示了怎样的时局？谱写着世人什么样的命运？

　　欧阳明日的第二道考题在亥时结束。女侍眉飞色舞的来汇报：“公子通过了赛华佗的考验，开始了第二道疗伤。”

　　我笑了笑。弄月没让人失望。

　　“第三道考题是棋局，公子和赛华佗将在空场摆巨棋阵博弈。”

　　我一听棋局博弈心里便是一沉。阵法和星象我或许不知深浅，但欧阳明日的棋技我是深有体会的。与他在悦来客栈的时候，闲来无聊也偶尔和他杀过两局。我自问棋技还算摆得上台面，但和他对弈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我走一步顶多能往后推演三步，而他走一步至少能往后推演十步，我穷尽所能也撑不过三十步便会被杀得溃不成军。所以和他下棋是最无聊的事情。到最后我宁可坐着发呆也不愿意和他下棋。而他到后来也宁可自己一人对着棋盘和自己下棋，也不愿和我对下。

　　之前两道考题，都是他出题后再让弄月解答。题目一旦出了便是死的，弄月要解题多费些心思总是能答出。但第三题却是你来我往的直接较量。棋局里面有太多谋算，在当世谋算上超过欧阳明日的我还没见过。
　　我替弄月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最后女侍来通报。这场对棋，弄月终究是技不如人，败在了欧阳明日手上。第三道考题没有通过，治伤便无法完成。

　　女侍庆幸道：“幸好赛华佗赏识我家公子的才华，留了一瓶紫灵丹为他续命。”

　　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欧阳明日会不舍弄月殒命，看来这一番较量他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怀来了。
　　我正发着楞。
　　女侍接着道：“赛华佗说想见姑娘一面。”
　　“嗯？”我回过神来，诧异，“见我？”
　　女侍点头：“他说有东西要交给姑娘。”

　　我突然想起，我体内有他种过的追踪圣药“红线”，只要离他方圆百里，他便能知道我的身处之地。
　　“让他过来吧。”
　　我就等在这里。

　　一刻钟后，易山推着欧阳明日过来了。我从亭台顶飞下去，落在他轮椅前。多日不见，他穿了一身金镶边宝蓝底暗云纹圆领袍，贵气之中更显出些沉稳气度。今日的他看起来春风满面，想是刚才胜了的缘故。

　　“影月，”他看着我笑，一脸和煦，“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里的伙食开得极好。”弄月本就是穷奢极侈的人，对我又有些刻意讨好。在摘星弄月居的这段日子过得的确太奢华了些。
　　“嗯。看来你的元气已经养回来了。”欧阳明日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来一个白色小瓷瓶来，“弄月公子说你是他的未婚妻。这瓶龙草润清丹我本该托他转交，但有些话又想当面嘱咐你……”
　　“谁是他的未婚妻！”我恼火。弄月这家伙平日里在我面前贫贫嘴也就算了，怎么到处胡言乱语。
　　欧阳明日讶然。我说：“那臭小子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
　　欧阳明日轻笑一声，抬手将那瓷瓶递给我：“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这瓶龙草润清丹你先收着。”

　　“龙草润清丹？”我低头看这瓶子，“这难道是那天采的龙芝草炼的？”
　　“嗯。”欧阳明日点头，“龙芝草养元清气。我还加了十几味珍稀药材。这丹药长久服用对你损毁的体质有很大的补益。我本想托鬼医前辈转交给你。但今日正好见你在这春风得意宫中，便直接给你了。”
　　“……”实在想不到当日老人峰上那一翻折腾，竟是在为了我采药。

　　欧阳明日嘱咐：“以后每日服用一丸，坚持三年便会彻底改善你的体质。这些药你先用着，没了我会再让鬼医前辈带给你。”
　　“上次采的那些药草够吗？”
　　“不够会劳烦你再去采药。有了上次经验，你不会再采一堆杂草回来了吧？”他打趣我。
　　我笑了一声，将那瓷瓶收了：“谢了。”
　　“这事你不必言谢。”

　　欧阳明日突然含笑问道：“对了，上次那条地龙可是在你身边？”
　　我惊奇看他：“……你怎么知道？”
　　欧阳明日眼中的笑意更甚了：“蛇本就是这世间最执着的生灵。一旦招惹，它会追你到天涯海角。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情报情，认主也是一样。”
　　“……”我说它怎么死缠着我不放，“你早就知道它会跟着我了吧？”
　　欧阳明日点头，他笑得愉快：“你跑得再快也晚了。想摆脱它除非真的炖了喝汤。”
　　“……”

　　“龙儿！”我朝林子里喊了一声，“出来见见老熟人。”
　　过了一会，龙儿才从林子里慢慢的梭了出来，我手一伸，蛇头抵上来。我拍了拍它脑门：“其实看久了，它还是很乖的。”
　　“它叫龙儿？”
　　我摸着蛇头：“它是地龙啊。”
　　“……你取名也太懒了。”
　　我无所谓。名字也就是个代号。

　　“它的精神好像比在峰上时差了很多。”欧阳明日敏锐道。
　　“快冬眠了吧，最近很懒。”
　　欧阳明日没说话，他仔细的看着龙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你让它来回动一下我看看。”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令龙儿绕着周围爬了两圈。龙儿爬得很不情愿，故此很缓慢。
　　欧阳明日道：“这蛇不对。它有一节蛇腹已经僵硬，你有刀吗？”
　　“拿刀干什么？”
　　“你将那节蛇腹切开道口子，我看一看。”

　　我看欧阳明日说的严肃，便抖出了寒月弯刀来，按照他所指示的地方切了下去。
　　切入前我拍了拍龙儿：“忍着点。”
　　龙儿躺着不动，它皮糙肉厚，我使了三分力道才将蛇皮切开，但蛇皮刚一裂开内里就涌出了一股黄褐色的恶脓，淌了有一地。
　　我惊讶：“这是什么？”

　　欧阳明日问我：“它这个地方是不是受过什么伤？被毒性很强的东西刺中？”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日弄月曾射了它一排毒针。但蛇都耐毒，况且它这么大的个子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我们都没当回事。
　　将这个情况和欧阳明日说了。
　　欧阳明日思考了一会：“毒针射在表皮还不至于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可能有一枚毒针从蛇鳞之间刺入了体内深处，慢慢的灼伤血肉，造成了里部腐烂。外面却看不出来。”
　　“那怎么办？”
　　欧阳明日不慌不忙：“还有救。只是药没有带在身上，我得将它带回悦来客栈医治。”

　　正合我意。
　　弄月这边的事已经结束，我必须马上回去圣宫。怎么安顿龙儿本就是个麻烦。龙儿极为敌视弄月，将它放在春风得意宫很不妥当。之前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更不能将它留在这里。随欧阳明日过去治疗，正好将它暂时托付给他。
　　我拍着蛇头对它道：“你随他回去吧，他会医治你的伤。等你好了，我再来接你。”
　　龙儿这次很听话，主动的摆了下蛇身梭到了欧阳明日的身侧。

　　“有劳了。”
　　“不必客气。”

　　欧阳明日带着龙儿离开了春风得意宫。
　　他走之后，我当夜便向弄月辞了行，连夜回去了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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