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这晚向晚做了一个梦：程浩和她在马路边散步，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紧接着地面裂开一道缝，生生的把她和他分开，这像极了生死别离的场面。她踉跄摔倒在地上，哭着喊他的名字，可他却不应她，朝着反方向走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有种不能言说的悲伤。心口被扯得疼，向晚摸到小夜灯打开，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睡衣也被汗浸湿了。
　　舒凡因为睡势不佳而发出轻微的鼾声，向晚借着微弱的光线摸下床，出门按下客厅所有的灯，可不知道为什么，灯火通明的客厅依然不能使她安心，她想起下午的那个电话......
　　“您好，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等再拨......”机械礼貌而又疏离的女声，一串听起来不是特别正宗的英语。
　　向晚又拨了好几通，依旧如此，她自我安慰的想：是不是因为信号不好，又或者真的被人偷去了手机，所以才打不通。
　　可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来没有过找不到他的经历，就算是丢了手机，也该找个公用电话给个消息吧！
　　她有种强烈的不安，猫在她的脚下喵喵地叫了声，她蹲下身子抱起猫，盯着猫的眼睛，“不会出事的，对不对？他就和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她抬头看了墙上的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可今天说好的去领证，他不会是后悔了吧！我有那么差劲吗？让他临阵脱逃？”
　　向晚独自站在阳台前，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向晚听到声音回头，舒凡挠着后脑勺看着她，“该不会是......激动的睡不着吧！瞧你那点出息。”
　　“不是......”向晚指着自己的右眼皮，几乎快哭出来，“看，它还在跳，我找不到他。”
　　舒凡边洗脸边问：“他是不是去找他那群狐朋狗友了？”
　　“应该不会。”向晚把眼眶的眼泪憋回去，“他知道我在等他。”
　　手机提示有新短信进来，向晚点开查看，几个同事和朋友知道她领证，发来的祝福短信。从昨天到现在，将近十几个小时没他的消息了。
　　舒凡提醒她，“再打电话试试。”
　　她拨出一长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关机。
　　舒凡气不过，骂了句，“靠，鳖孙......”
　　向晚紧紧握手机在手心，劲用的太大，小拇指的指甲断了，扯出一点点血迹，她没感到疼痛，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上午十点，向晚依旧站在阳台前，舒凡发现她状态不对，一直和她说话，她只是偶尔应答着舒凡。
　　舒凡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家猫饿了。”
　　“嗯！”
　　“你真的有在听吗？”
　　“嗯！”
　　“嗯个屁啊！”舒凡推着她进卧室，怒其不争地说，“换衣服，我陪你去找他。”
　　“我在家里等他。”
　　“你怎么......还是一根筋。”舒凡关上门前一刻说，“他不回来，你就不会主动去找他吗？说不好碰到三儿、四儿的......”
　　会吗？会像舒凡说的那样吗？向晚不信，她相信他说过的话，甚至包括他骗她，好像他从来没骗过她。
　　向晚觉得自己像个木偶，被舒凡推来推去，她的大脑指挥不了身体的动作，她自嘲地想：太不符合以往的作风了。
　　可是她忘了，当年她也曾为了一个人这般过。
　　手机响了几次，向晚都没听到，她现在最在意的，是程浩去了哪里？找不到他，她好难过......
　　终于在向晚手机再次响起时，舒凡看到来电备注，替她做了决定。
　　“你好，向晚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是舒凡。”
　　“舒凡，我朱成，我们见过。”朱成有点刻意压低声音，“向晚她，没什么事吧！”
　　这话把舒凡问的一愣，她躲去卫生间，虚掩着门，小声问：“你什么意思？”舒凡透过门缝看了眼向晚，“她好像不对劲，从早上我醒来她就站着......”
　　舒凡还想继续说下去，被朱成打断，“舒凡，你听我说，程浩出事了。”
　　“别逗我，你们这帮兄弟又合起来作弄人？今天是光棍节，不是愚人节。”
　　“我没那个心思逗你，程阿姨和程叔叔也在赶到C县的路上。”朱成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先别告诉向晚，也别让她看新闻，电视手机网络都不让她看。能拖一阵是一阵吧！”
　　“很严重吗？”
　　“嗯！不是很乐观。”朱成顿了几秒钟，又说道，“舒凡，你也保重。”
　　“放心，我很好。”舒凡不明白朱成话里的含义。
　　几分钟后挂了电话，舒凡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向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没有焦点，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向晚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属于他和她的世界。
　　舒凡哄骗着她吃点东西，她不依。
　　“晚晚......你想，如果待会儿程浩回来，看到你这幅模样，他会怎么想？”舒凡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就吃一点点，然后你去睡觉，程浩一回来他会叫醒你。知道吗？”
　　“我吃饱了要去找他，我知道他在C县。”
　　舒凡想起朱成说的话，骗她，“你说什么都行，可你看看你的鬼样子，拍证件照太丑了。刚才朱成说了，程浩下午就回来，民政局下午也上班，你们可以下午再去，到时候拍照也漂亮，结婚证上的照片一辈子只能拍一次，你知道的。”
　　向晚兀自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舒凡懊恼，爱情真的是可以打垮一个人，也可以叫醒一个人。朱成说过的话在舒凡脑海响起，舒凡说，“你手机没电了，我帮你充电。”
　　向晚再三叮嘱舒凡，“一定要叫醒我。”
　　那时候的舒凡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向晚进了卧室的三十分钟后，舒凡退出了新闻网页，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揉了揉发红眼睛。
　　“你骗我......”冷冷地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舒凡一哆嗦。她在医院值夜班时，病人突然去世的那晚上，由她推着去太平间，她独自走过长长的走廊，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那时她也没被吓到过，可这声音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舒凡忘了一件事，她没把平板电脑带出来，昨晚睡前登录□□听音乐，解屏时的密码让向晚看到了，她没有拔断网线，所以......
　　舒凡反问：“我怎么骗你了？”
　　向晚走到玄关换鞋，舒凡跟着走过去，看着她把鞋带系成死结，站起来时，向晚差点晕倒，舒凡自责地说：“你以为我愿意骗你吗？我就是怕你这样子才骗你。骗你我好受吗？我每分每秒都在备受煎熬。”

　　一个小时后，朱成的车停在楼下，舒凡扶着向晚下楼，向晚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谢谢！”
　　朱成第一次正经的说，“不用客气。”
　　她没叫他朱大少、二师兄，他没称呼她为小师妹。
　　坐上车，朱成关了广播，放着不知道从那里找到的老碟片，一首很早的歌，某个电视剧的片尾曲：“我给你的爱无际无边，如果非要在爱你之前加上一个时间时限，那么就爱你一万年，我给你的爱都握在胸前，如果非要设一个终点，就在呼吸停止之前还要再说够一万遍，我爱你永远......”
　　向晚恍惚间记起，程浩唱过这首歌，作为周星驰迷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大话西游》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但后来周星驰也说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她和他都活不了一万年，只是她怕......怕歌词里唱的终点提前到来，怕还没来得及好好开始，却要草草结束。
　　他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清晰，向晚好像可以听到他说话，他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晚上在小区里散散步，不要去太远，那样不安全......还有啊！不要挑食，冷了要穿厚点，哪怕热了再换，春天不要跟风去爬山、看花，你皮肤会过敏，到时候出各种疹子，最后难受的是你......你难受我会更难受。
　　向晚喊道：“不要......”
　　朱成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她，舒凡连忙拉着她的手，一边边地告诉她，“没事的，没事的......”说道最后舒凡也不相信真的没事，那些报道她全看了，下面还有网友的评论。
　　网友A：前几年爆炸也是这个C县吧！
　　网友B：去年十月战机坠毁的那个县？
　　网友C：平时不出大事，一出事都上央视头条......
　　网友D：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几千条评论，舒凡看了几条就没再看下去，因为她看到了伤者名单里熟悉的名字：程浩、刘羽、陈一卓。

　　由于交通管制，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小时。到达C县时，距离事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电视台、报纸、网络开始铺天遍地的报道。然空气里还弥漫着刺鼻地炸药味，夹杂着血腥味，周围的居民闭户不出，偶尔会看到一两个人在门口打扫卫生，擦拭门窗。
　　朱成把车停在路边，等林世安的电话，他不知道到底在哪个医院。路边的交警看到外地车牌，敲了敲车窗，行礼，“你好，请出示证件。”他掏出证件给交警，交警例行检查后，把证件还给了他。
　　朱成知道现在和向晚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也不哭不闹，就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两眼呆滞，一言不发。
　　“向晚......”朱成转过头叫她。
　　良久，向晚啊了声，“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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